16、序幕 此去不知几多险，功成名就一相逢（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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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白色的厚重烟雾自兽形香炉口中袅袅吐出，衬得堂前高大青年的身影模糊不清。一身暗卫打扮的男人恭敬地跪着，等候指示，汗珠从鬓角冒出，晕湿遮掩口鼻的黑色方巾。
“你说那杂种有人护着？还眼生得很？”
青年开口，语气中带着十二分的鄙薄，隐隐地透出阴郁之感。似乎是自恃身在手中地盘，认定隔墙无耳，他的措辞格外随意而不加约束。
“……是。”
云家人的事，他一个小小的暗卫不敢贸然掺和，只能顺遂主子的心意做事，生怕一不小心错走一步落得举家暴毙的下场。也因此，尽管他心知肚明云深是云家名正言顺的嫡子，也不敢肆意发话。
青年似是笃定暗卫口风甚严，并不显得谨慎。他随意扬了扬手，示意暗卫退下，随后转身面对着墙壁，眼神晦暗一语不发。
这青年，可不就是心心念念想要云深死无葬身之地的云渺。
估摸着才有片刻光景，云渺腰间色泽莹润的玉佩轻轻摇晃，闪烁起微光。他摸起传音玉佩，输入灵力，随后里头传来个妇人的声音。
“事儿可办成了？”
云赵氏许是自信她的手段滴水不漏，虽是询问的话语却透出十二分的把握。经历过岁月沉淀的声音因放松而舒缓平和，无端使人如坐春风。
然而，云渺迟疑片刻的回应却使这宜人的氛围凝上冰霜。
“母上……有变数。”
“……什么？”
云渺眉眼低垂，平和的神色中隐隐显露出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云深阴差阳错救下了个平民小子，现在得他护着，云深绝地逢生。”
“平民小子？怎么可能？”云赵氏的声线因心绪不宁而带上几分颤抖，“依那杂种的性格，他怎么可能去结交他人？更何况是这种……！”
“……”云渺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眼底的阴鸷缓缓收回，安抚性地回道，“母上，您敬请放心，儿子一定将这事查清楚，一定给您一个答复。”
“对……对，渺儿，你去查，一定将这小子一并千刀万剐了！”
她们母子为了这一天足足蛰伏等待了二十多年，如今怎能轻易被这程咬金拦住？他们只剩这唯一的翻身机会，他们只能孤注一掷！否则等将来云深握紧了实权，等候他们的将是……
她恨！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位凭什么作出这种天理难容的事，使他们无辜贾祸……
她委屈！如今即便是为了……分明是正当的、合情合理的动作，却因为那位的意思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熄了玉佩，云渺大刀金马地坐回八仙椅上。即便此时此刻，他面上的神色仍然显得古井无波。
——尚且青涩稚嫩的云深的确不能与云渺相较量，即便他少年老成、有勇有谋，终究是缺了一份阅历与狠辣。
云渺对于母亲口中“上一辈造的孽”从未表现出过多关切，他仅是适时地扮演一个为母报仇的孝子角色，从而“顺便”圆了自己执掌云家、叱咤风云的梦。从道义上讲，那位绝不能多说什么，虽是不喜他们这一番动作，但毕竟担忧他们母子拼个鱼死网破、一举捅出真相，因而不可说。
金兽口中含着的熏香燃尽了，那烟雾慢慢地淡了。云渺再三思索后，再次用灵力点亮传音玉佩。待同所寻之人联系上，他沉声吩咐道，“我这儿有个活儿，价钱好商量。”
“听说你有一众实力不俗的年轻朋友正在灵试大会上，此次还需你叮嘱他们多注意云深身边那个小子。摸清楚他的家底，之后……”
那张算得上英俊的脸染上阴沉狠辣的气息，眼中闪烁着凶戾的光。
“废了他。”
这是威慑，是杀一儆百的手段，是他云渺掌权路上的小小铺垫。
他必须强制这些人心惶惶的黔首明白，同云家这庞然大物抗衡、同他云渺抗衡，与自杀无异。
“若是此后我们就此别过，你打算做些什么？”
云深懒散地倚着三人合抱粗的古木，手中上下抛着一个风无息孝敬他的灵桃，状似无心地开口。
云家人多眼杂，他形单影只，恐怕不好对付他那手段层出不穷的好大哥。风无息是他为数不多的能够交托后背的人，听他所说多半也是出身平常人家，送到云家来为他办事可再好不过。
“没什么特别的。”风无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含糊其辞的话语使这个弥天大谎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只愿能为家中分担一二。”
云深撇嘴，心道这家伙真真是没有半分心眼儿。本少爷亲自抛出的橄榄枝，你不要拉倒！
他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灵桃，瞧这架势仿佛是要生啖某人的血肉。绵软的果肉破裂，清爽甘美的汁水涌入口中，他的脸色好歹缓和了些。
犹豫片刻，他再次含蓄地问道：
“你家中，可有继承家业的兄弟？”
“当然没有。”风无息笑声回应，半晌后半真半假地回首对他弯眉道，“否则，我宁愿一直跟在深哥哥身边。”
云深心中微动。不可否认，少年青涩而狂妄的承诺像是一块砸入湖心的鹅卵石，虽是并未留下过多的痕迹，却无声无息地激起了万千波澜。
如若当真有这样一天，你可万万不能忘了你今日所言。
云深唇形微动，正欲说些什么，却见风无息身板绷紧，警惕地环视四周。
他相信风无息敏锐的感知力，此时猜到多半又是一场以杀戮为目的的阴谋算计。云深心下警铃大作，意念微动，从储物戒里取出长弓，横在身前随时戒备着。
许是风无息觉察出这回境况更加棘手，多日来常伴身畔的懵懂傻气潮水般褪去，眉目微敛，黯沉的眼里酝酿着含蓄的杀气。
“各位还是现身的好，我能力不济，不劳各位如此小心谨慎，”风无息顿了顿，嗤笑一声，面上透着股少年人特有的锋锐气息，“惹人笑话。”
“哼，本以为是什么好货，未曾想是匹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这回倒是原形毕露……云三爷，你可看清了！”
待来人现身，风无息瞳孔骤缩。难怪他们如此肆无忌惮，毫不遮掩行踪，因为他们是……灵试大会的参会者！
不动声色地探出灵力感知，风无息讶异地发现，这群人实力不俗，平均水平已在锻体境巅峰上下。即便有云深这个感灵境巅峰的怪物，他们终究是势单力薄、寡不敌众。
云深尚未来得及细细思索风无息方才的所言所行，他的思绪飘向更远处。直觉告诉他，这回仍然是他大哥云渺的手笔——八九不离十。在宗法观念盛行的中大陆，屠戮骨肉的罪名足以让他永生永世翻不了身，然而他却敢使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如此急迫而不择手段，仿佛一旦他云深踏出灵试大会他们就再无翻盘的余力。
这其中定是有什么猫腻。
云深稳下心神，心中明白当务之急是解决了这帮杂鱼，而非质问风无息，给他们得了可钻的空子。
他向风无息点头示意，姿态中透出稳重与凌厉。他拉开弓弦，正对领头那人，因常年养尊处优而轮廓姣好的手指拨动着送出利箭。
“去。”
云深眼下年纪尚小，还未有机会狩猎合适的灵兽，除去灵体与生俱来的迅猛的修炼速度，他在体术上唯一的优势只剩这无人可及的准头。与普通修士相比，他本就相对体弱笨拙，然而这手箭法却能弥补所有的不足，可见其强悍。
风无息不由得暗中赞叹云深缜密的心思和周到的考虑。他仍然在兢兢业业地进行着角色扮演，但不可否认，他尤其担忧这一回他出招不利、剑走偏锋。
富贵险中求。他积攒着所有不可说的矛盾，只想厚积薄发，一举击溃云深的心理防线。然而一旦稍微出了些差池，这一切都将功败垂成。
我的少爷，我骄傲的、聪明的少爷，做得漂亮。
他眼中的迷离转瞬即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暗自发酵着。太像了，这种巧合使他不由得怀疑这是否是天道所谓的弥补。有那么一瞬间，他妄图说服自己，假使放任这流向暧昧的情愫恣意生长也未尝不可。然而随后理智回笼，过往的一切在脑海中叫嚣：不能忘。
感情做不得假。风无息这般自欺欺人，无论于他、于云深、或是于御青鸾，都未免过于不公平。
深呼吸，他收拢万千思绪，凝神于眼前这场硬仗。
一切都依着他的算计进行，这不过是他所设想过的许多情况中的一种，完全能应付来。
既然云渺按捺不住出了狠招，那就别怪他拆招无情了。
“乖宝贝，咱下回用你。”风无息反手拍了拍背上虞泽的刀柄，无视了虞泽的冷哼声安抚性地开口，另一边抽出长风夫人送他的玄铁匕首，旋身切入来人的包围圈。
风无息并未下杀手，他心中暗道冷静冷静，时机尚未成熟，来来往往地与这群半大孩子过着招。
聪明人懂得万万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优雅的灵修们往往自恃有灵术傍身，鄙薄体修粗野直接的攻击方式，难得一沾近战技法。即使有需要，灵修们也仅是选择与体修协同作战。
笑话！灵术本就强悍，修习也格外艰难劳累，既然这问题有解决方法，为何要做那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但毕竟风无息不同，他是死过一回的人，偏还天性猜忌多疑，对于时局，他偏好将一切都掌握在手里。他自己乐意去当别人计划中的变数，但他绝不容许自己的局中有变数存在。
他为了这一场浩然的大戏，将自己也算计进去。他将灵修境界稳定在锻体境初期，却马不停蹄地修炼着体修的斗气。托了超灵体体质的福，他在斗气修炼上高歌猛进，如今年纪轻轻已是绿阶体修。
修炼至此，他方才有了不畅之感，故而不再投入过多精力。
他将这一身的体修修为当作筹码，冷静而杀伐地主持着一场瞒天过海的大戏。
若说排戏，这广袤大陆上，还真就未必有人能赶得上他。
这份职业自信，他还是有的。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序幕 此去不知几多险，功成名就一相逢（其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