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何处不飞花》六重

4、灯海

　　不知不觉，年关将至，阿余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置办年货，除尘，忙着让裁缝扯布给知春做新衣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忙了好几天，终于迎来了来了大年三十。

　　知春起了一个大早，她心里好像没有了像往年那样对于春节的渴望，以前明明多开心啊，阿余刚起床就看到了坐在石头桌子边发呆的知春。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起来，她想着这知春肯定是在想阿爹阿娘了，毕竟还是个几岁小丫头，离开了父母亲，该多难受啊，可是回却是万万不能回去了。

　　阿余这么一想，就更努力的想让知春笑起来，她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喜庆还要更喜庆一点:“阿春，我给你买了一身可好看的新衣裳，还给你带了好多好玩的花炮，以前你阿爹不是不让你玩，这次我让你玩个够.....”

　　话及出口，便知失言，嗨！怎么偏偏提起来以前的事儿，可是知春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阿余抬眼望去，小小的知春，就像冻在了石桌子边上一样，好像全然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阿余心里放松下来，她赶忙把知春抱起来，不由分说的给她洗了一个滚烫的热水澡，直洗到她感觉这一年的不吉利都被搓了下去为止。

　　她利索的给知春换上了新的冬装，是阿春一直想要的藕荷色，又给知春梳了一个油光水滑的头，收拾好以后，她恨不得能把知春夸上天去。

　　知春知道她这个乳母的心，她也装出一副顶开心的样子，来应付阿余对她的过分关心。

　　可是阿余想错了的，她其实没有在想阿爹和阿娘，她只是突然想起来，从前的这时候，到了夜晚，街上满满当当的都是提着红灯笼的人，每个人的脸都被暖洋洋的光笼罩着，笑意融融。

　　知春原来以为，那些用力去记忆的事，会随着时间慢慢的刻在心上，可是，那些用力去记住的记忆，却也开始模糊起来，好像怎么抓，都抓不住。

　　反而这些不怎么重要的细枝末节，随着时间愈加清晰起来。可是，怎么、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忘记呢！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人，怎么说忘就忘了。

　　知春心灰意冷起来，原来人性是那么禁不起考验的东西，连她自己也不例外。

　　虽说只有两个人过节，阿余也难得的换上了颜色鲜亮的衣服，还做好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努力的烘托出热闹的氛围。

　　天刚擦黑，每家每户都关上门开始吃年夜饭，这时候是不许串门的，因为打开门会把来年的福气放跑。

　　阿余学着这里的习俗，在关上门的屋子里，放了一串小挂炮，把知春吓了一大跳，阿余解释说，这是要把今年的不吉利还有邪祟赶跑，知春本来是不信这些的。

　　可是，放完那串挂炮之后，知春仿佛一下子轻松起来了，仿佛是那串挂炮，真的赶跑了她心里那些沉重的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思绪。

　　阿余开始跟她说起她最近听说的好玩的坊间八卦，知春心里轻松，听什么也有趣起来，她甚至，真心实意的开始笑起来。

　　阿余以为她喜欢听这些，讲的更加起劲了，两个人的笑好像也足够了，足够到甚至抓住了往年热闹的新年的一点影子。

　　吃罢年夜饭，阿余承着往年的旧习俗，端来一点瓜子零食，开始守岁，她端端正正的给知春发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就把她放出去玩儿了。

　　知春念及也是孤孤单单的陆致，想要飞奔着去找他，走出大门，却看见陆致正站在门外，他手里提着一盏小红灯笼，橘黄色的火光笼住了他，轮廓是惊人的好看，他含笑看着知春，两颗眼睛在火光的照映下，亮如星子。

　　知春看的呆了，要不是天色已晚，陆致准能看到，她的脸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知春，知春，我送你一个礼物，跟我来”。陆致的轻唤，唤回了正出神的知春。

　　她本来想问陆致，要去哪儿的，可是她望着陆致伸出来的手，只是鬼使神差的由他带着往前走去。

　　快要拐出巷口的时候，陆致突然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她吓了一跳，这么近的距离，他手掌的温度，透过眼皮严严实实的传过来，知春甚至能感受到到他的呼吸和心跳，鼻尖上萦绕着陆致身上常年的药草清香。

　　这么冷的冬天，知春的心却烧成了一团不明不白灼热的火。

　　“阿春，别害怕，把眼睛闭好，我带着你走。”陆致温柔说道。

　　知春已经僵住了，她甚至怀疑自己还能不能迈开步子，她努力稳定住心神，由陆致带着她往前走。

　　不多一会，陆致便停下了，他把手移开，轻轻伏在知春耳边说道:“到了，睁开眼睛吧”。

　　知春睁开眼，模模糊糊只看到一片橘红色灯光，等到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条长街的红灯，目光所及之处，尽皆被温柔的灯光笼罩，好像身处梦境。

　　她想起家乡的灯海，眼圈儿禁不住的泛酸，如果这是一个梦，她愿意永远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