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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犯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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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蔷不敢走得离菩音太远,只在周围不远的地方活动着,四处翻翻找找,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便回来了。
花的时间多,收获却少得可怜。
妖域森林灵气充郁,精怪不少,上等草药更是不计其数,更何况这里是妖域中心,整个周南界最强大的妖兽聚集的地方。
封蔷挖了几株灵气不低,但不知道有没有开了神识的草药,还顺手抓了只野兔子——这倒霉兔子就在一株草药旁挖了洞,落了户,现在撞眼里了,也不用特意找,抓只普通兔子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虽说和尚是不吃荤腥的,但自己也可以打打牙祭嘛,多年未进食,想想也心痒。
而且谁知道这看起来不太正宗的和尚吃不吃呢!传言周南寺就有一位衷字辈的和尚各种戒律犯了个大半,最终还与凡人相恋!封蔷暗搓搓地吐槽。
封蔷回到他们藏身的地方,塞了菩音手中几把草药,“诺,只找到了这个,我没有远,没有野果解解渴,裹裹腹,就挖些草药给你补补。”
随后封蔷用旁边一些枯枝烂叶架起了一个火堆,准备点火烤兔子。
菩音坐在一旁,看着手里的草药。都是普通常见的草药,要说与外界有何不同,就是年份药性都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只是拿在手里,就能闻到一股独特的清香,令他不禁心神一震。
“女施主,我能吃吗?该不会一口下去就要了我这剩下的半条命吧?”菩音玩笑式地说几句,手上动作却不慢,直接将草药放至口中,不紧不慢地咀嚼着,“以前是吃素,好歹还是熟食,现在落得个啃生草的地步。”
草药的味道并不好,苦苦的,还有点涩,但勉强能忍受。
“万一草药对你来说太补了,没那福气消受呢。”封蔷如此道,心里对自己的说法却不以为意。
毕竟是修炼多年的修士,身体早已锤炼得无甚杂质,又怎会承受不住普通草药的药性。
此时火堆已燃了起来,火光摇曳,黑暗中多了一处暖色。
两个人的脸庞在摇曳的火焰照耀下,染上了一片霞红,犹如暗色中一道独特的风景。
不知是美人当前,还是烤野兔诱人的香气作祟,惹人心痒难耐,躁动不安。
菩音的脸庞有着不正常的绯红,但在火光下并不明显,封蔷专注于手中野兔的烤制,并未注意到。
菩音微微蜷缩着身体,双手抱着腹部,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全身依然十分无力。
胃在叫嚣,一阵一阵的抽疼折磨着他的神经,不停地宣告着那区区几株草药的不抵事。
我滴个佛祖啊!还不会真让她乌鸦嘴说中了吧?!
身体的不正常让菩音欲哭无泪,浑身燥热不安,难受得他想要放肆宣泄,至于宣泄什么,他有些混乱的意识也不清楚。
“……喂,女施主……”
“嗯?”
封蔷微微偏头看向菩音,一惊,赶忙将手中贯穿野兔的木棍一头插入火堆旁的地里,起身小跑到菩音身旁。
“大师,你怎么了?”
封蔷甫一靠近他,就发现他脸庞上不正常的绯红,吓了一跳,连忙将手附在菩音的额上。
菩音的额头温度高到十分烫人,手附上去后,他轻微的颤抖也感受得一清二楚。
怎么突然这样了?该不会真吃不了那草药吧?!
“……怎么这么烫?!”
封蔷眼底快速闪过一丝焦急,身体微微一僵,有点不知所措。
冰凉细滑的小手附到额头的那一瞬间,菩音有点混沌的意识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恐怕是蜂毒降低了我的身体抵抗力,抗不住这普通草药较烈的药性……没事,等药性缓过来就好了吧……”
菩音对现在的这个弱小的自己也很无奈,两人都不是医术高明的人,自己身体具体什么情况都是两眼一瞎黑,遇事了只能无奈地等。
寂静而危险的森林,饥饿而虚弱的人,菩音觉得自己的历练也太过悲催了。
“女施主,你再找找有没有什么其它的吃食了吧……我实在是饿的慌啊……”菩音直白地说,温和的眼睛微微耷拉着,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这里灵气充裕,随便一撮草都上了年份,就不是你现在这个‘普通人’能生活的地方啊!”
封蔷头疼,不知道能做什么,视线随处扫着,企图能找到一些符合条件的食物。
野兔肉已经被烤得通红,皮上有着一点焦,带着油十分光滑,却并不干,也不显油腻,醉人的香气四溢,勾人心神。
封蔷将目光凝聚在火堆旁的野兔肉上,走过去拿起了插在地上的烤野兔,又走回菩音身边。
“那个……大师,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啊?什么话?”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你觉得说得怎么样?”
“……”
菩音勉强集中注意力看向封蔷,好一会儿又转向她手中拿着的野兔肉,嘴唇颤了颤,却没说话。
火光之下的她就像是黑夜中的流萤,惹人追逐而不自知。
菩音说不出反对的话。
……
犹记往昔。
“你天生菩提心,是天生走佛道的好资质,你可愿入我周南寺为弟子?”
“好。”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衷德的徒弟,法号菩音,如何?”
青年眉目温和,眼神淡然,深处却有着一丝懵懂,柔顺的黑发随意地披在肩背上,如瀑布般。
“好。”
我从有意识起,看到的是周南寺,身边来往的是和尚,听的是“咚咚”木鱼声,心中默念的是卷卷佛经。
只能走佛道。
……
“师兄,刚刚进入师父厢房的那位是谁?”菩音瞄了一眼师父厢房里对坐的两人,询问最爱八卦,也和自己最玩得来的师兄。
“刚刚?哦,他是衷肆师叔,是师父那一辈中天赋最好的一位,现在是洞虚期修士,平常在凡间游荡,难见上几回,最近才回寺里长住。怎么,想了解他?”
菩音满脸惊讶,疑惑问道:“他是我们的师叔?可他为何蓄长发?”那苍白的头发看得人不知为何心酸,为何还留着?
“唉,他这是犯了戒啊。他已经停留在洞虚期修为未有寸进数百年了。”
师兄来了兴致,道:“他也是个传奇,不过可不是好的传奇。他一直是师父那一辈最有天赋的人,却不走正道!”
菩音一惊:“莫非他入了魔?”
师兄啧啧摇头道:“那倒也不至于那个地步。”
“那位师叔,喜好饮酒,贪恋荤食,享受凡间繁华。最后啊,爱上了个凡间女子,从此留了发。”
“后来,那女子去世了,他的修为也一直停滞不前,止于洞虚期。好好留着的发,如今却染上了霜华,现在寿命应该也快到极限了吧。”
“可谓是情深似海啊,现在修真界还有着他俩爱情故事的小话本呢!”
师兄的神色一直是漫不经心的,随即转而变得严肃,语气不容置疑。
“师弟,记住,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就是哄骗人的。这种话,玩笑似的听听,过耳就要忘,知道吗?”
“一旦犯了戒,就如决堤之水,泛滥成灾,就再也难以遏制继续犯戒的心,谈何心中有佛?”
“师弟知晓了。”菩音一脸坚定地道。
“师兄先走了,你离着那位师叔远点便行了。”
师兄离开了不到片刻,那位传奇师叔便从师父的厢房里走了出来。
师叔已是一副白发苍苍的老人模样,脸上的皱纹很深,但依稀可见他年轻时的俊美。
师叔见了他,笑了笑,眼底却没有丝毫波动,慢慢挪步离去。
菩音留在原地思考,突然心神一动,想起曾经经常在他面前树洞的那个人,好像就是这般模样。
……
再见师叔,他似乎更加苍老,师兄说,他大限将至了。
“师叔,您要的送来了。”
菩音将手中的一坛酒和一碟五花肉摆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师叔躺在桃花树下的摇椅上,听见了声,晃晃悠悠地起身坐到了石桌旁的石椅上。
酒香醇厚,肉香飘溢,菩音却皱了皱眉,欣赏不来,只想快快离开,见他垂垂老矣的模样又心生不忍,想留下来陪伴他。
“你是住持师兄新收的弟子吧。”
“是的,师叔。”
“也是一个有天赋的人啊,就是不知道能在这条道上走多远。”师叔语气平淡,面上看不出表情。
菩音犹豫了一会,道:“师叔,你可曾后悔?”
本能站在更高的地方,有着更悠久的寿命,现在却只能无奈地等待大限到来。
“后悔?哼,周南界是被六上界抛弃的战场,数万年来周南界虽式微,最初也有大乘期修士成功渡劫,却谁都没有飞升,只是做了个散仙。散仙又如何?也不过是寿命又长了些,可也有到达尽头之时。”
“人人追求那长生大道,却不想周南界通往六上界的门早已关闭了,修仙路上,谁也逃不过一个死。”
“与其无欲无求无聊上万年,不如潇洒肆意百年!”
“我修为停滞不前,不是我犯了戒,偏离了佛道,只是不想再像现在一样空洞活着罢了!”
师叔兀自筛满一杯酒,颤抖着手拿起酒杯细细品酌,眼底有着满足。
“酒,酌过方知醉;情,尝过方知味。只可惜,我看不破这红尘,只能来世再走上一遭了……”
菩音至今记得,师叔解脱时的释然,眼底不再毫无波动,只有一丝疯狂和无尽的眷恋。
洒向被桃花铺满的地面时的点点轻柔水声,伴随着的是酒杯落地的清脆声音。
“砰——”
……
菩音至今想起,不禁感慨:师兄说的话果然是对的,不能离师叔太近啊……妖言惑众。
酒好不好喝他不知道,但这看起来诱人的野兔肉,却味同嚼蜡,难以下咽,但菩音不得不咽下。
他从未尝过荤腥,在别人看来香喷喷的肉,在他眼里比混合了各种乱七八糟的蔬菜水果,味道奇怪无比的汁还难吃!
任由兔肉在胃里翻腾,菩音的表情十分痛苦,可看到封蔷憋着笑不再冷漠的表情,他又觉得味道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毕竟,情,尝过方知味。是苦是甜,人自知。
哪般滋味?
显然,是苦的。
都是七情魔蜂惹的祸,折腾什么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