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曲梨

3、长门月—3

　　朱家五小姐的婚礼在幻海城内最是奢华的兴城饭店举办，新郎是微雨父亲麾下一个约莫三十的军官。

　　距离开席还有半小时，霍家的车终于抵达兴城饭店。未等随车的卫兵和饭店的侍者来开门迎微雨下车，就有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笑脸盈盈地先上来拉开了车门，开口就叫“霍少帅”。

　　“霍少帅？”微雨“噗嗤”一声笑出来，就连正窝在她怀里闭目养神的苏卿晓都忍不住睁开一只眼去打量那车外的男人。

　　那男人见车里坐着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姐，穿着一身崭新的袄裙、头发微卷、怀里抱一只通身雪白却叫不上名字的狗，当下就觉得有些赧然。连忙扯过身边站着的霍府卫兵，低声询问道：“这不是霍家的车吗？怎的少帅没来？这······这位姑娘是？”

　　那卫兵闻言先是看了眼微雨，待后者点了点头后才转头去看那男人：“金经理聪明一世，怎的这个时候糊涂了？你瞧瞧小姐头上的红宝海棠点翠步摇，可知道你面前的这位是谁了吗？”

　　点翠首饰如今虽已不算稀有，但若要有如此精致的做工，还是少之又少的。况且瞧这颗颗红宝石大小如一、晶莹剔透、赤红如血，这点翠之羽鲜艳亮洁，更非凡品，怕是出自前朝宫廷巧匠之手。而整个幻海城中只有霍家已故的主母夫人的母家是清廷权贵之后，听闻先夫人在世时头上总是插着一个海棠步摇······

　　“原来是霍家大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那男人一个激灵，忙重又展开一脸笑，退开几步拱手弯腰。

　　卫兵趁时伸过手去，微雨一手仍抱着苏卿晓，另一只手搭在那卫兵的手臂上下了车。那金经理只顾弓着身子让开道来，微雨瞧他一眼，一笑，也未曾说什么，自顾自领着那卫兵就进了饭店去。

　　由饭店的侍者领着穿过一道道长廊，总算是到了朱家包下的礼堂。微雨吩咐卫兵在厅外等着，自己抱了苏卿晓往礼堂内走去。

　　朱家不愧是幻海城一富，礼堂布置得真可谓是富丽堂皇，所参宴的都是些衣着华贵之人。

　　微雨不大同父亲及哥哥出席宴会饭局，所以倒也没什么人认得她，她自也落得清净。往角落里的一根柱子上一倚，拿眼睛搜寻着朱家十少爷的身影。

　　不想那十少爷没找到，却是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那人穿着一身半新的雪青绣梅袄裙，两股长辫子撒在胸前的绣花上，自是一种清雅之美。

　　苏卿晓似乎也是看见了那人，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出声道:“那不是月萌小丫头吗，她怎么也在这里？”

　　“月萌是因为父亲离世、家道中落才来我淬香居做工的。说起来她家原本也算是书香门第，家境不错的。会出现在这里，许是与这朱家沾亲带故吧。”微雨未曾上去相认，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月萌的动向。

　　“这小丫头生得着实好看，可惜我观其命理却是不佳。”

　　“你看哪个姑娘不说好看？”微雨翻了个白眼，心里没来由一阵怒火。

　　苏卿晓淡然自若地舔舔爪子:“你啊，我几时说过你好看了？”

　　微雨闻言不怒反笑，低头阴阴地看着他，手绕过他的肚子，附在皮肉上，用力一拧。

　　苏卿晓吃痛，眯眯眼睛再抬眼看她，“嘶——嘶——”地吸气:“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微雨挑眉冲他吐舌头，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你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的？”远处蓦地传来的骂声，一人一狐连忙循声望去，见一个穿着华丽洋装的女子挡在月萌的跟前，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穿得这样寒酸，你可知弄脏了我这件衣服要赔多少钱啊？”

　　那女子着妖艳的红，一头卷发，戴着珍珠头饰，一身的风尘之气。

　　微雨看着觉得很不喜欢。

　　又见月萌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地只顾道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准备过去替她出头：

　　“敢欺负我淬香居的人，当我霍微雨是死的吗？”

　　“诶，慢着，别着急啊，”苏卿晓出声拦住她，“看看再说。”

　　微雨想了想，收回踏出去的脚步，歪了身子继续倚在柱子上。就见一个身穿旗袍、披着狐裘的女人笑着走到她二人身边，一把拉过那红衣女人的手，拍了拍道:“许久不见红燕妹妹了，近来你也不来找我们家老十说话。今日好容易大家又聚在一处，何必又生这么大的气呢？”

　　红衣女人只得也笑了两声，转脸去看她:“三姐，许久不见了……今日，若非这丫头不长眼将那红酒泼在我身上，我又怎会……”

　　“原来这两个人是孟红燕和朱宜平。”微雨喃喃道，若有所思。

　　“你认识她们？”苏卿晓在她胳膊上蹭了蹭，那件狐裘叫他看了心里很是不舒服。

　　“不认识，不过听我哥说起过——这孟红燕是幻海城有名的交际花，同这朱家三小姐在酒会上相识，听说她很是仰慕朱家十少啊……”

　　“哎呀，红燕，”朱宜平搭上孟红燕的肩背，拍了两拍，“你何必跟这小丫头过不去呢？她倒罢了，你以后可是要做我十弟夫人的人，也不怕失了身份。”

　　她这么说，那孟红燕似乎是羞了，抬起一只手掩面，嗔着朱宜平道“胡说”。

　　“的确是胡说。”那朱宜平正欲接话，就被一道嗤笑打断，身着西式礼服的男子一手悠然地插在裤兜内，一手拿着一杯酒水走近，笑得张扬，“三姐如此就定下了我的夫人之位，也不问我喜不喜欢吗？”

　　朱宜平连忙喝住他:“季丰，你说什么？”

　　“孟小姐固然美艳绝伦，幻海城无人不为其心动，只是我这笼子小，怕是关不住孟小姐这只金丝雀啊。”

　　“季丰！”

　　“如今崇尚恋爱自由，若我喜欢的，我自然会带回家，娶了她，就不劳三姐操心了。”

　　“却不知，十少爷将我比作金丝雀，不肯为我造笼子，十少爷又肯为谁去造那牢笼呢？”孟红燕冷笑一声，语气里竟带了些哭腔。

　　“牢笼不过用来囚金丝雀，”朱季丰说着，眼神落在了月萌身上，邪邪一笑，“若是像这位姑娘这样的，能娶回家，便是定要造一座金屋来将她藏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