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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番外2——何处有冬晴 ...

  •   我是何冬晴。
      这是我曾经的姓名,7岁以后,我叫森田欣爱,以及,何欣。

      初到日.本那年,我夜夜做噩梦。
      山脚下那间泥土房;癫狂成魔的父亲;对我颐气指使的后母;傻憨憨的大个子叔叔;以及那个有着微微卷发,挺着大肚子,笑意悦然,温柔喊我冬晴的女人,她像极了我的生母,四岁那年因难产过世的生母。

      一帧帧画面,如同碎片,如同浮光,入我的梦,将我拉入梦的深渊,深渊底全是血色,全是暴雨洪流,魑魅魍魉,噬人恶灵。

      最后,每每都是那个温柔笑靥,轻轻一声冬晴将我从深渊处拉回来。
      可是他们都死了,在我的梦里,包括这个温柔的声音。
      只有我活着。

      到日.本的第三年,森田夫人过世,森田宏对我说:“小爱,你该去完成属于你的使命了。”于是年仅10岁的我,被送到秘密训练基地。

      16岁的成年礼,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当那人的血喷涌而出,沾满我的双手、面部、夜行衣,那一瞬间,我无比清醒。这血腥的味道,我并不惧怕、厌恶。那些噩梦深渊底的魑魅魍魉,噬人恶灵一一呈现在我眼前。我知道,我正在成为它们。

      17岁,我有了正式代号,45。从我身上抽出的半碗血,便是我作为这个组织一员的见证。
      我平均不到3个月出一次任务,森田宏在这方面对我极为严苛,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论我的任务对象是什么人,他们是否该死,我都没有质疑、反对的权利,只能服从、执行。但在其他方面,森田宏却待我极好,甚至在森田家族众人的反对下,将森田社掌权人的位置传给我,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我。

      他对我说的最多一句话:“小爱,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带着使命,做一名武士、杀手,效忠国家就是我们的使命,我们,只能忠于它。”

      他如同中世纪的日.本武士,兢兢传承先祖留下来的遗训,不容任何一点失误,他是个杀手,冷血无情,但也严于律己,忠诚恪守。我想,后来的何欣,有他的身影。

      我问他,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掌管森田社?把我放在黑暗中不好吗。他说,不,我们活在太阳底下,同样拥有享受阳光的权利,就算是杀手,也可以堂堂正正的活着。

      身上背负的人命越多,我的心越发冷硬,我知道我成了一个杀人机器。
      从我16岁起,也许要持续到我死亡那一天。

      森田宏死后,我时常想起的,居然是森田夫人。森田夫人生前对我极好,就算知晓我只是她女儿的替代品,她仍待我如亲子。她的疼爱,总让我想起那个温柔的女人。

      那间昏暗的泥屋里,我小心翼翼摸着她圆滚滚的腹部:“顾阿姨,这是弟弟还是妹妹?”
      她摇头笑,说不知道呢,音容是那么的温柔。

      “他有名字了吗?”
      “有了呀,阿姨和叔叔给宝宝取了名字。”她拿起我的铅笔,在我的作业本写下:易彬。

      并教我读:“日勿易,双木彬,易彬。”
      我写了好几遍,说道:“我希望他是个弟弟。”

      “冬晴为什么希望是个弟弟呢?”
      我捧着作业本,低下头:“因为是弟弟,妈妈就不会死了。”

      她轻轻抱住我,爱抚我。
      我抓着作业本:“阿姨说,等她的孩子生下来,我就不能读书了,因为家里没有钱。”

      “冬晴很喜欢读书吗?”
      “嗯。”

      “没关系,冬晴,你以后就来顾阿姨家,想读书多久就读多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一切并没有好起来,父亲的病急剧恶化,愈加癫狂,不让她走,还拿刀拿棍见人就砍打。甚至不知是谁告诉的他,说胎血能治他的病,尤其女胎。

      父亲抓了后母要放血,那个女人因为恐惧,指着她的腹部叫:“不!她怀的是女儿,她的血才有用!”

      我试图拖住父亲,却被大个子叔叔拉开。后母凑上来,却在混乱中被推倒一刀毙命。一切都乱了,外头台风呜咽,暴雨狂戾,我们全部身处地狱。

      父亲彻底疯了,见谁砍谁。是她抱住我,捂住我的眼睛:“冬晴别害怕。”她替我挡住了那一刀,用力将我推开,并对我喊:“冬晴,快跑!听话,快跑!”

      我怕极了,抱着我的小书包,拼命的往外跑,一直跑,直到跑上沙神江边,滚落江岸,在奄奄一息之际,遇到那个穿中山套装的男人。

      是她,用尽全部力气,把活的机会留给我。
      而这一跑,我却成了森田欣爱,成了何欣。

      若她还在,是不是会痛惜甚至后悔,当年拼命救下的小女孩何冬晴,成了他国的杀人利器。
      对森田宏下达的命令,我从不质疑。只有一次,暗杀的对象是中国一名做量子研究的军方科研负责人,不知为何,我居然心生不忍,未下杀手。

      第一次任务失败,森田宏对我有不满,但并未苛责于我,自己去了一趟组织,回来后,彻底病倒。

      脑癌晚期,无药可医。
      曾经如同参天大树,坚韧顽固的男人,在生命的末终,只能躺在病床上,瘦成一根枯木,任人摆布。

      有一天夜里他醒来,看着我:“小爱,去找个接班人吧,过上正常女子该过的生活,为森田氏留一份血脉。”

      连临死前,他都在给我下任务。以一个父亲的名义。
      我的一生因他改变,变成无法逃脱的定数,身处黑暗,充满血腥,充满罪恶,没有任何资格请求救赎。

      可我并不恨他,如果不是他,何冬晴早在7岁那年,死在洪流泛滥的沙神江边,我的命,也是给他的。

      将森田宏与森田夫人合葬后,我回到那个小村庄,带走小欢。就在机场等候室的大屏幕上,看到了已经深埋于梦底的名字。

      那个温柔含笑的声音犹如在耳畔:“日勿易,双木彬,易彬。”
      我曾经无数次一笔一捺写下的名字。

      日勿易,双木彬,易彬。
      他长得并不十分像她,但依稀有她的影子,是个温善,更坚定的人。

      热爱自己的职业,忠诚这个国家。
      我问身旁的小欢:“你以后想做什么?”

      瘦弱的小女孩尚沉浸在痛失亲人的悲痛中,双手攥成拳头,眼中带着冷戾决然:“我要替我哥报仇!”

      看着她,我想起最后的任务,那个量子研究负责人,面对我的刀片,毫无惧意。他说:“你今天杀了我,可你杀不了这个国家。我们的祖国,已经在风雨苦难中壮大起来,她无数的子民中,就有无数个我,你们永远无法成功。我更想给你们一个建议,为何不换另一种方式来与我们沟通,建立彼此的关系?”

      就在那一瞬间,我做了决定。我对小欢说:“你以后,叫何欢。”
      韩融已经盯我许久了,自最后一次任务起,我就成了他的核心目标,所以我的计划一切顺理成章。我坦然进入他预设的陷阱,对他说:“要么杀了我,要么利用我。”

      在最初的拒绝,又被上头下压后,他相当识趣,主动来找我。于是我们开始了暂无期限的合作。
      韩融好几次试探,为何对易彬与众不同。

      我并不担心他的调查,我从未打算隐瞒什么,但也绝不主动坦诚。
      合作还算顺利,反正我在这个国家,救人,也杀人。

      我所做的一切,在最开始的那一刻,我已经深刻明白,就算是死亡,也无法让他们、让我宽恕自己。

      但是,易彬,我想保护他,以及他心爱的女孩,那个女孩,容貌像极了她。
      31年前,跟随我来到日.本的,只有那个小书包,和书包里的作业本。

      上面留着她温婉流畅的笔迹,以及我幼稚扭曲的字样,写的是同一个人的名字。
      还有她对我们的祝福——

      虔祈吾儿易彬,一生平稳,安顺,大事如愿。
      虔祈小女冬晴,一生无恙,和美,顺遂如愿。

      作业本我一直留着,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但是与她有关的一切,我全部都记得。尤其那个名字。

      日勿易,双木彬,易彬,真是个好名字。
      我常常梦到那个温柔的声音,给我解释其中含义——“彬,文质兼备之意,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Ta都会喜欢。”

      “他一定是个小弟弟。”我小声的说。
      她柔笑问:“冬晴的名字也很好听,是妈妈取的吗?”

      “嗯,妈妈说我的名字来自南宋诗人陆游的《冬晴》。”
      “冬晴会背这首诗吗?”

      “会!”
      吴中霜雪晚,初冬正佳时。
      丹枫未辞林,□□犹残枝。
      鸣雁过长空,纤鳞泳清池。
      气和未重裘,临水照须眉。
      悠然据石坐,亦复出门嬉。
      野老荷鉏至,一笑成幽期。

      是啊,一笑成幽期。
      人间何处是冬晴,何处有冬晴?

      死亡已然降临,惟愿它能带着所有的罪离去。
      最后留给这世界,我未完的一切。
      ———————————————————————
      注:“最后留给这世界,我未完的一切。”引借自郑愁予老先生的《赋别》:留我们未完的一切,留给这世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番外2——何处有冬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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