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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涯·上·一念起 ...

  •   上·一念起

      浓厚的灰云压在天际,朔风一阵阵吹,便撩起了漫天的雪花。初时,还是一片片小小地飞舞,到得后来,已然成鹅毛般大小,簌簌扑落,把天地搅成一片昏茫。

      雪影之中,有黑影掠过,一声清鸣之后,落到一个雪人旁边。“下雪了也不知道回去!”那黑影出言,声如婴儿,体型却硕大无比,穿透雪幕仔细瞧去,才隐约看出那竟是一只巨鸟。

      雪人动了一动,竟也发出声音:“下雪了才好,你还记得吧,那日也是这样的大雪。”那声音清脆得紧,像风中的铃铛作响,有种沁人心脾的力量。

      巨鸟扇动翅膀,卷起雪人,放到背上,掠空飞起,直到了一处背风的崖壁,才将雪人放下,气鼓鼓道:“你就是不肯听话,若是肯听我的劝,哪里能到今天!”

      雪人的脸上有水珠滚落,渐渐地,整个身上都有水珠落下,似乎开始融化。巨鸟挥起翅膀,轻轻击打在雪人身上,不大一会儿,雪人就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那竟然是一个妙龄女子。她的样貌算不上出挑,却也绝不难看,尤其一双清棱棱的眼睛,叫人过目难忘。“若是那样的念头,能劝阻得了,”女子一本正经地盯着巨鸟,眼眸中像蓄着一汪春水,“这世界该是多没意思。”说罢,她咯咯笑起来,可那笑声却突然变成哽咽之声,随即寂灭。

      空气仿佛凝结,四周只剩下雪花飘落的声响。

      巨鸟抬头看天,小声问道:“比试就快开始了,你能不参加吗?”女子傲然道:“我如何能退却!”

      “你疯了!”巨鸟急得跺脚,“这一次宗内只带一名女弟子去,你不是不清楚,那些平日里就嫉恨着你的人,会出什么样阴险的招数来对付你。”

      “涯,你最了解我,你应该知道,就算这场比试会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放弃。”女子略显苍白的脸上,只有决然。

      巨鸟眼中流露出一丝伤痛,却在女子发现之前,驮起她飞向对面的山巅。

      ****************************

      擂台已经摆好,台下坐着一排黑衣人,其中一人背影挺拔,虽然看不到面目,竟也衬得周围的人有些失色。巨鸟盯着那个背影,远远落在地上,任由女子走向前,停在背影侧边。

      “师叔。”女子低低唤了一声。

      背影转过身来,是一张俊逸出尘的脸,只是那张脸上不带一丝笑容,叫人望而生寒。“有事?”他的眼睛越过女子,落在她身后的某一点,淡漠地问了一句。

      女子面颊微红,暗自咬牙,道:“师叔,这一次我一定会和你同去凤麟洲。”说罢,也不等他的回答,跃身上了擂台。

      “开始吧。”黑衣人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站起身来。所有人因这话变得肃然,微微垂首向他行礼。“我万剑宗行事虽然快意恩仇、不拘小节,但二十年前立下的一条禁令,便是不得同门相残,尔等可记得?比试之事,点到为止。”老者闪烁精芒的眼睛扫过跃跃欲试、准备纵上擂台的众人,最后停留在先前转身的俊逸男子面上,“傅鸿飞,这里就交给你了。”

      那叫傅鸿飞的男子冷漠的面容微动,闪过一丝说不清的神情,像是厚厚的冰层裂开了一条缝,得以窥见冰下的水波,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老者交待完了,祭出法器碧阔剑,御剑升天而去。他本是万剑宗中,年纪最长的前辈,早已经不问宗内事务,此次现身,也是因为傅鸿飞传信于他,才破例前来。

      傅鸿飞眼望着老者去得不见踪影,才轻声道:“谨遵师尊令谕。”

      女子在擂台上早已等得有些不耐,此刻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已然道:“各位师姐师妹,请吧。”

      一个紫衫女子应声上台,道:“罗霜华,我第一个来会会你。”她也姓罗,双名宛幽,是自小就在万剑宗修仙,算得上是同辈中的大师姐,只可惜限于天资,一直进益不大,生生被晚好几年入门的罗霜华比了下去。这件事一直是她的心病,无论做什么,都想要争个第一,这一次也不例外。

      “大师姐,这第一场怎好劳你出手,还是让小妹先上吧。”说话间,又一个红衫女子上了擂台,笑靥如花地看向罗霜华,“师姐,你说是吧?”

      这红衫女子名叫谢槿言,只比罗霜华晚了一月入门,平日里与罗宛幽最是交好。她最知罗宛幽的脾性,若是往常必不会多言,此刻一反常态,倒叫罗霜华心中暗暗警惕。

      罗宛幽沉吟片刻,笑道:“也好。”说着,她便翩然跃下擂台。

      罗霜华暗自冷笑,这两人一唱一搭,必有阴损的招数算计于她。不过,她可不怕。她转动眼眸,将目光落在傅鸿飞身上,缓缓绽出一个微笑。

      谢槿言趁罗霜华分神之际,早已擎出青枫剑,御使宝剑攻了过去。只见雪幕之中,突然暴涨出一道青色光华,急电般奔出。

      罗霜华长袖翻转,只见一道红光飞出,直迎上去,阻了青芒的来势。却原来,她一直就将红颜短剑藏于袖中,暗转法力,只待有异动就可以应变。不仅如此,她在红颜剑飞出的刹那,又再拔出背在身后的青丝长剑,飞身而起,直刺谢槿言。

      谢槿言见剑势来得迅捷,徒手无法抵挡,只得急速后退,先避过风头,又再拧身,堪堪闪过。

      万剑宗乃修仙门宗中剑派之首,若法力深厚者,可以同时御使多把宝剑。罗霜华虽是同辈女弟子中最杰出的一个,到底也还是根基不稳,目前只能御使一把宝剑。若是她能同时御使青丝剑,谢槿言此刻已然落败。

      谢槿言流转体内法力,骈指御使青枫剑,在空中打个回旋,绕开红颜剑,又再攻向罗霜华。

      罗霜华左手握住青丝剑,挽出数朵剑花,织出一片剑幕牵住青枫剑,右手御使红颜剑骤然升空,绕到谢槿言身侧,斜飞向她的颈脖。

      谢槿言想要收回青枫剑,以挡红颜剑,却只觉一股巨大的吸力附着,竟控制不住青枫剑的走势。刹那之间,红颜剑已然架在她的颈脖,森然的剑气直冲脑门。她面色一变,嘴角浮出一丝不屑的笑意,不顾自己已经落败,展动身形,想要摆脱红颜剑的控制。可不知怎么的,她脚下一软,整个人就向下栽倒。

      事出突然,罗霜华即刻出手,想要收回定在空中的红颜剑,却还是来不及。红颜剑虽向后退了一些,谢槿言还是倒在剑上,右臂被拉出一条深深的口子。

      谢槿言面色青紫,勉力抬头望向罗霜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罗宛幽跃上擂台,指着罗霜华,恨恨道:“罗霜华,你不听师尊令喻,擅伤同门,该当何罪!”

      罗霜华看也不看罗宛幽,只朝着傅鸿飞的方向,一双眼瞬也不瞬。他该看得清楚,这却不是她的错,她已经尽力避免。至于谢槿言如此面色,显然是中毒,她的剑上不曾喂毒,这也与她毫无干系。

      傅鸿飞正待说话,站在远端的黑衣年轻人太史契阔急步上前,小声在他耳边道:“师父,你可不能偏私。”他是傅鸿飞唯一亲传弟子,除去四处云游的师尊之外,也只有他才敢在傅鸿飞面前如此放肆。

      傅鸿飞微皱眉头,心底有些无奈,太史契阔拆穿他的盘算,让他无法再违心做出不公正的判决。“青儿,扶你槿言师姐回房休息。”他唤来一名方才入门的女弟子,安排停当,才又道,“比试继续。这一场,霜华获胜。”

      太史契阔暗自松了口气,转头向一直远远望着擂台的涯眨眨眼,又把目光转回擂台之上。

      听到傅鸿飞的判决,罗霜华也放下心来,收回红颜剑,握在手中,向罗宛幽道:“师姐,现在可是轮到你来了?”

      罗宛幽盯着罗霜华手中的红颜剑,笑道:“既然你如此迫不及待,我便如你所愿。”说话间,她将落云剑握在手心,御使宝剑,化成一道白光攻击出去。

      罗霜华正待御使红颜剑,惊觉右臂一阵酸麻,半点力道也提不起来。只听得“叮当”一声,红颜剑坠落在地。正当这时,落云剑又已飞到,她顾不得去拾红颜剑,举起青丝剑磕住剑光,向斜侧飞掠。她还未站定,就听空中传来破空之声,竟是一排飞针呈品字形射来。

      危急之时,罗霜华一点也不慌乱,立刻向后急掠,回剑御剑一气呵成,眨眼间已人剑升空。可她只向上升腾了半尺不到,就一个趔趄,人和剑一起从空中坠落。

      风吹过她的耳畔,呜呜作响,雪花飘落在她的眼睑,润出氤氲的水汽。她胸腔之中,气息胡乱游走,心底却清明,若她就这么坠下,那一定是输了。于是,她猛地提气,将残存法力尽数施出,硬生生在将要落地的一刻,稳住青丝剑,又再飞起。

      而她来不及喘息,落云剑和第二波飞针又来了。

      罗霜华气息已乱,此刻全靠着意志支撑着青丝剑飞行,哪里还能有气力抵挡攻击。眼看她就要被剑气和飞针所伤,只见一道耀眼的蓝光飞向擂台,如同灵蛇一般,在落云剑和飞针中穿梭,将之尽数击落在地。

      傅鸿飞收回湛霄剑,顿了顿,声音略有拉长,道:“这一场……宛幽获……”

      罗霜华人在半空,听得傅鸿飞的话虚虚渺渺传来,如坠冰渊,她竟然就这样失去凤麟洲的资格吗?

      ******************************

      “涯,你要什么时候才能修成人形呢?”罗霜华双手托腮,极其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巨鸟。涯叫了两声,扑动翅膀,表示回应。她又道:“哎呀,看你都还不能说话,只怕是要修成人形,还要很多年吧。到那时候,我都成老婆婆了。”

      涯急速挥动翅膀,在罗霜华身边跳来跳去,却苦于不能言语,无法将想要说的话,告诉她。他本是凤麟洲上的异禽大鹏,在机缘巧合下,被前往凤麟洲的仙客带回东土,便一直在昆仑山中修行。两年前,他修行完毕,在山涧翱翔玩乐,正巧罗霜华从山崖跌下,落在他宽阔的背上。从此,他身边就多了个影子,无论到哪里,她都在他的左右——因为她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所有的事都已然忘记。

      近日,他体内的元丹就快结成,一旦元丹结成,他便可以幻化成人,开口说话了。而她,是把顺序都弄颠倒了。两年来,他带着她四处游历,只盼能探知她的一些事,却因是禽鸟的模样,无法与人交谈,获得有用的消息。

      “你看,下雪了!”罗霜华伸出双手,接住落下的雪花,笑嘻嘻道:“唔,好冷!”涯在心底叹了口气,张开翅膀捂住她的手。她向来怕冷,又极喜欢玩雪,每一次非把手冻得通红才肯罢休。起初他拿她没有办法,后来才想到这一招,既能暖了她的手,又能阻止她继续玩雪。

      “雪会越下越大呢。”罗霜华想要抽出双手,不想涯收紧翅膀,根本就不让她有机会。他仰头瞧了瞧,果然见天色晦暗,便驮起她,想要飞回崖壁的山洞。可他才飞起来,就觉腹中像是起了火,烧得他难以忍受。他心知是元丹将要凝聚成形,这是最难熬的关口,只要他能运功调气,镇住火气,便可功成。

      想到此处,涯立刻降落在雪地,运气与腹中的那团火对抗。罗霜华早已习惯他如此,知他正在行功,也不出声,只是蹲在一旁,用手在雪地上划起来。

      她的记忆里,只有涯的陪伴,竟再无其他。她努力想要回忆起,遇到他之前的事情,却只是如行在迷雾,周围都是茫茫的白。所以她喜欢雪,看到白雪皑皑,就觉得只要再向前一步,就可以找回自己的记忆。

      她闭上眼,顺着想象向前迈了一大步,再张开眼,竟然看到一队劲装男子,急速向他们所在的位置行来。她心底没由来升起无边的恐惧,一串尖叫已经到了喉头,又被她压下去。此刻,无论如何不能惊扰到涯,否则他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罗霜华踮起足尖,轻巧地迎着那队劲装男子行去,她不可以让他们到这山巅上来。然而,她的脚程不快,才走出去一小段,就和那队人马遇上。

      为首的男子冲着罗霜华狞笑,拔出长刀,逼上前去:“想不到你摔下那么高的山崖,还能活着。如果不是我们的人无意在看到你出现在集市,真被你逃了。”

      罗霜华盯着来人,心潮起伏,无数念头转了又转。她眼前的人,显然是知道她的身世来历,若能从他们入手,也许真能想起什么来。可看他们的样子,又是来者不善,想要将她斩草除根。她得想个办法,让他们暂时打消杀她的念头才好。

      “你们想知道我是怎么逃过一劫的?”罗霜华想要激起他们的好奇心。

      为首男子紧紧了手中的刀,道:“对此我们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们远从东海之滨赶来,可不想与你多说废话。”他不再给罗霜华说话的机会,高举长刀,向着她的脑袋劈去,铁了心要一刀要她的命。

      罗霜华只是一介女流,不曾修习内功法术,这一刀决然避不过去。她心中升起一丝依恋,往后,应该再也见不到涯了。

      正当此时,一道湛蓝剑光挡在罗霜华面前,救了她一命。她抬头望去,只见对面山崖上有一人衣裾飘飞,踏雪而来。雪花落在他的黑衣上,格外分明,像是火焰在无声燃烧。

      他正是游历山川,准备回万剑宗的傅鸿飞。

      “你们无耻。”傅鸿飞瞬间就已到了罗霜华面前,收起剑光,冷然看着那群男子。为首男子颇有些见识,心知来人不好惹,放低姿态道:“看阁下的样子,是修仙的仙客,本不应理会红尘之事,又何必护着这个丫头。”

      傅鸿飞看着罗霜华的眼睛,眼神柔和,道:“我爱怎样就怎样。”太像了,这双眼睛,和记忆里的那一双,几乎一模一样。

      为首男子诡秘一笑,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就只能吃罚酒了。”他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扔向空中。

      那东西在空中迎风而长,很快长成一朵金色莲花。莲花在半空飞旋,无数道金光就向着来人和罗霜华射出。

      傅鸿飞忙祭出宝剑,化作长龙,游弋于金光所到之处,仿佛织就了一张天网,将金光尽数挡在外面。可他也知道,那莲花名叫幽冥鬼莲,是无数仙客都想要得到的法宝,一旦它发起攻击,便绵绵不绝,不伤人命绝不停止。他万万想不到,对方只是普通的习武之人,竟然身怀异宝,以至现在骑虎难下。

      其实,要破解幽冥鬼莲并不难,如果只是他一人被困,只需卖个破绽,让金光击中他,便可以停下它的攻击,并趁对方发起第二波攻击前,御剑遁走。然而,他自幼修习法术,也只是拼着受到重创,勉强承受金光的攻击,罗霜华若是被金光击中,那是非死不可。此时,金光大盛,他要是露出破绽,难免不能护她周全。一时间,他竟难以下决心。可这么缠斗下去,也不办法,他总有力竭的一刻,说不得,只好冒险一试。

      思虑间,傅鸿飞慢慢地靠近罗霜华,低声道:“快退,靠向那边的崖壁。”

      罗霜华早被剑光和金光激荡出来的罡气震得头晕眼花,哪里还能辨得清方向,竟笔直向前,眼看就要走出傅鸿飞的剑光范围。他急促喝止,又想伸手拉住她,却不想她像着魔一般,充耳不闻,越走越快,还未等他的手伸过去,已然走出剑光。

      幽冥鬼莲仿佛嗅到了人气,金光登时暴涨,纷纷射向罗霜华。傅鸿飞忙催动法力,将宝剑御使得更快,想要赶在金光击中她之前,护住她,却仍然晚了一步。数道金光击在她的胸前,又从背后穿出,随即消散在空气中。为首男人得意一笑,收起徐徐落下的幽冥鬼莲,准备带着手下人离开。

      傅鸿飞浑身散发着怒气,有那么一刻,他恍惚看到,是记忆中的她,死在了他面前。“你们走得了吗!”他不等为首男人再次使出幽冥鬼莲,便已御剑将他们的脑袋全部割下。

      “霜华!”一阵悲呼响起,一个浑身□□的男子扑倒在罗霜华身旁。他便是刚结成元丹,幻化成人的涯。他万万想不到,在他心中想了千万遍、初次以人的样貌与她相见的情景,竟然是死别。

      雪竟然停了,山崖之间,只有涯悲戚的呼声一遍遍回荡。

      “人死不能复生。”傅鸿飞搜出为首男子怀中的幽冥鬼莲,语气冷漠地对涯说道。他好似换了一个人,方才的怒气不知不觉已经消散。

      涯嘴角微动,凝成一抹笑容,喃喃道:“谁说人死,就不可以活过来。”他双指点向自己的小腹,缓缓向上抬起,片刻间,一颗火红的元丹便从他嘴里飞出。他把元丹塞进罗霜华口中,又运气催动元丹在她体内化开。

      “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她,是我用元丹救了她。”涯逐渐变回巨鸟的模样,可他竟然还能说话,“如果她问起来,就说是你用灵丹救的。”他眼中有泪,不复人形,却仍能人言,这是上天对他的怜悯,还是残忍?

      “你失去元丹,需要花上千年的时间,才可以再次结成元丹,我看你是活不到那么长了。”傅鸿飞心有所触,眼前这只大鹏宁可一辈子做鸟,也要救回的人,曾经,他也有过一个。

      “我愿意。”涯看着罗霜华渐渐红润起来的面色,坚定地说道。

      傅鸿飞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情之一字,一念而起,便再无可解。

      ***************************

      前尘往事带着冷冽的风雪和蚀骨灼心的痛楚向罗霜华袭来——

      她还记得,在她醒来时,涯在她的身旁,用异样的腔调告诉她,他凝结元丹失败,只有了说话的能力,却不能化成人形。

      那时,傅鸿飞傲然而立,俯视着她,道:“我虽用灵丹救了你,但你的身体还需要调养。”雪光耀着他的脸,竟将他整个人镀上银光,恍若不真实的存在。

      一刹那,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在她的心上,她只感到,在这个会发光的人身旁,她再也不用害怕。即使过往再也记不起来,只要在他身边,她便可以看到光明。

      就是这一念,她苦苦央求他能收留于她,进而入了万剑宗。她用一颗最赤诚的心待他,却只换来他更多的冷漠。无数个因想他而难眠的夜,她只能靠修习法术度过。同门师姐妹嫉妒她进步神速,却不知道,她心底有多么痛苦。

      不,她不能就这样输了!

      罗霜华没有等傅鸿飞说出那个“胜”字,强忍内腑翻腾的气息,落到地上,高声道:“我要去挑战万宗剑阵!”

      众人皆是一惊,就连罗宛幽也惊诧莫名,失声道:“你真是不要命了。”是万剑宗的弟子都知道,万剑宗从开宗立派就立下的一个规矩,门下弟子只要闯过了万宗剑阵,便可以向宗主提出一个要求。只是,还从没有听说,有一个人闯过了万宗剑阵,那些去闯阵的人,都再也没回来过。

      傅鸿飞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行。”

      罗霜华道:“师叔,你不是宗主,没有权力拒绝我的要求。”说罢,她转而向一名黑衣女子道:“宗主,请您答应徒儿的请求,若您不答应,徒儿宁可死在这里。”她手里的青丝剑,随着话音,紧贴住自己的脖子。

      黑衣女子不想罗霜华以死相逼,不得已只能答应。她这个宗主当得名不正言不顺,膝下就有罗霜华这个徒儿还算贴心,自然不能逼死了她。然而,去闯万宗剑阵也是一条死路,她想要帮她,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傅鸿飞叫过太史契阔,在他耳边一阵低语。太史契阔连连点头,忙退开去,与远远关注着擂台的涯急促耳语。

      “那就定在三日后辰时,由霜华闯万宗剑阵。”黑衣女子只想到了这个法子,拖延一点时间,希望能在三日之内,劝阻罗霜华。

      “不,宗主,霜华要求,即刻闯阵。”罗霜华已然知道,她是中了谢槿言的暗算,才会气息乱窜,若是在三日后闯阵,她能调好身体,增加一点把握。可她也知道,延宕三日,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她不能让事情有变。

      黑衣女子犹豫不决,罗霜华手一用力,青丝剑就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好吧,我答应你。”

      “谢宗主。”

      ****************************

      不到盏茶功夫,罗霜华已被带到后山山谷,山谷之中便是万宗剑阵所在。只见山谷中浓雾遮天,触目所及只是雾茫茫一片,让人心生恐惧。黑衣女子交代她几句,便下令所有门人撤下。

      罗宛幽临走之前,望了望罗霜华的背影,得意地笑,这是她自寻死路。有这样想法的,不仅是她一人,几乎所有万剑宗的门人,都认定罗霜华绝无生机。

      可出乎他们的意料,第二天清晨,罗霜华一身是血,摇摇晃晃走出山谷。才一出谷,她便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一直守在山谷之外的涯,赶忙驮起她,将她带回静室。

      谁也不知道,罗霜华用什么方法闯过了万宗剑阵,可谁都知道,这一趟凤麟洲之行,她一定会占据一个位置。没有人敢再质疑什么,包括罗宛幽。她虽嫉恨,也懊恼费尽心思设下的局落得一场空,却也明白,这是她用血和命换来的,如果是她,她没有这样的勇气。

      而她,可能永远也不会懂,是什么力量支撑着罗霜华,明知道是条死路,也义无反顾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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