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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15 ...

  •   11.

      他从前并不觉得自己很笨,只不过与赵锦这样的人比起来不算聪明罢了。现在就不好说了,或许他确实蠢吧,本科与赵锦念同一个大学,却是交过大笔赞助费的三本专业,他未曾告诉过别人,赵锦虽然知道也从没有过问。

      那时候他花费大量时间背诵,上课认真听讲,期末考试也只能险险飞过,甚至重修过几次。赵锦就不同,他做许多困难又花费时间的兼职,时常旷课,□□也非常的高。他有时暗暗地想,或许等他毕业就能与赵锦他们一样聪明。

      如今他糊糊涂涂在赵锦的房子里一住六年,几乎与世隔绝。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大概早就蠢得不可救药。

      他想起中学时候第一次见到赵锦,他因奥数特长被招进学校,减免一切学杂费,甚至还有大笔的奖学金。这个早早就显露出英俊颜色的少年,即使裹在宽松的校服里面也是那样耀眼,他在开学典礼,站在聚光灯下念开学致辞。

      他说“金秋九月”,安陆生立刻感到眼前的夕阳仿若溶金,为整个世界都披上浓重的色彩……

      如今那一天显得很远了,这持续了十多年的童话般的金色终于褪去,以至于平常的生活显得灰败且暗淡。这才是它本来的颜色。他终于不再做那样的梦,开始接受自己是与赵锦全然不同的平常人。

      他带走了自己的证件,几件衣服和一张银行卡,卡里大约还有几千块钱。床头柜上留了一张纸,他写下赵锦的名字,思考了许久才继续写“再见。安陆生。”

      他本以为自己会有许多话想说,但真正提起笔时,脑中却只有“不要找我”、“我走了”、“祝你幸福”这样几个词语。最后他说“再见”,大概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潇洒一点,不要太像一个笑话。毕竟赵锦可能并无意找他,也向来不爱听废话或者谎言。

      当年刚毕业的时候,安陆生无处可去,也随着同学一起参加过几场招聘会。那时候人才交流中心人山人海的景象,他至今还印象深刻。他学得专业是英语,并且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坐在公交上其实十分忐忑。好在他要求不高,只求温饱,找个专业不那么对口的工作也并不难。

      几天之后赵锦给他打电话:“你在哪?”的时候,他已经进入一间刚起步的小贸易公司。月工资2500,公司附近合租的公寓月租1000。此时正跟在老板身边,在人才市场充当hr招人进来。大厅里熙熙攘攘,人声嘈杂。

      “我……在外面。”他请新坐下要做自我介绍的人等一会儿,对着手机小声说。

      “什么时候回来?”

      “……”过了许久他才说:“不了吧……我过得很好,你……别担心。”

      12.

      安陆生确实有想过,倘若、万一,赵锦真的找他,他要怎么办。拒绝他吗?那怎么可能。他一定做不到。跟他回去吗?那又算什么呢。

      可却没有想到,他接到赵锦的电话,会是是这样一个焦头烂额的时刻。也未曾预料自己竟然如同回答面试者问题一样,礼貌而简洁地迅速挂断了电话:“我还在忙,晚点打给你。”

      “是你女朋友吗?老板?”面试的小姑娘等他挂掉电话,好奇地问。

      “我不是老板。”老板正坐在旁边躺椅,玩手机修养身体。安陆生提醒她:“你要做英文自我介绍。”

      “可是我英文不太好。”她苦恼地说。来面试的女孩是个刚满18岁的高中生,叫小洁。

      “那你可以看一下我们公司其他有没有适合你的的岗位。”

      “但是销售有提成啊。”小洁说。

      安陆生点点头:“你可以先做其他岗位,然后学习英语,考核合格后会有转岗机会。”

      新公司的老板是刚工作没多久的小青年。面试完安陆生的当晚,就“安哥、安哥”地叫着,拉他去河边大排挡吃饭,烧烤配啤酒喝到凌晨两点半。

      然后醉醺醺地哭诉,原本他也是一个人加班加点包揽全程地干活赚钱,可谁知命途多舛,近来查出神经衰弱兼腰间盘突出。年纪轻轻就这样体弱多病,实在是因为操心太过,于是突然看破红尘,要当资本家剥削劳动人民血汗。

      安陆生被河边冷风吹得感冒,头晕了好几日,等他感冒稍好,原本的人事就向老板递交了辞呈。挽留无效以后,他作为老板硕果仅存的一名员工,便被委以重任,

      白天在人才市场收查简历面试以及发送入职邀请,晚上回去还要同老板一起维系老客户并兼任客服。好在找房子十分顺利,因为刚好老板所住的公寓楼下有次卧出租,他便直接介绍给安陆生,正好免去了中介费用。

      缺点大概就是与老板住的太近,每天早上太阳刚起便被叫去办公室一起上班,晚上又披星戴月开车载他回去,起早贪黑,加班加点。苦不堪言。

      工作实在太忙太累,下班回到宿舍洗漱完毕,安陆生整个人倒在床上,闭眼就睡。完全忘记上午面试期间,承诺赵锦的“晚点打给你。”

      他在人才市场继续面试的时候只觉得有什么事还没有做,于是回头问老板:“明江,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忘记干?”

      杜明江正编辑入职邀请短信,一条条向面试者的手机发过去,这时候抬起头:“累的跟狗一样,少干一件怎么了?!”

      安陆生觉得他讲得好有道理,于是点头释然了。

      13.

      安陆生也曾在赵锦手下做过事,那时候他住在赵锦家中小半年,实在闲得发慌,要出去工作,又颇舍不得与赵锦分开。他早在刚毕业时就想进赵锦公司,与赵锦在一起,即便是为他扫地打杂也是甘愿。

      可惜被他拒绝,只好出来不怎么上心地创一创业。

      他知道赵锦的公司不养闲人,一时也用不上他的专业,权衡利弊,就觉得助理是个不错的职位——与赵锦足够亲近,也是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他做事踏实,尤其对赵锦用心,定能将他照顾得很好。

      再提起时,赵锦倒是没有拒绝:“你去给人事部投简历吧。”

      他虽有小小的失望,还是修改了简历送过去,走了一番程序后进去实习。

      文书工作并不擅长,于是便跟着赵锦出门应酬,可惜酒量并不好,也不懂得活跃氛围,比起另一个八面玲珑的助理,简直毫无用处。后来终于找到事做,就负责公司内物资采购与管理,名义上是助理,实际上总在后勤跑腿。并不能见到赵锦几次。

      没多久,后勤采买一批材料出现问题,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主管只向安陆生和另一名实习生问责,几个刁钻问题问下来,安陆生又拙于辩解,当着大家的面,面红耳赤但准确无误地跳进了所有的坑中。

      后来赵锦知道这事,回去以后跟他说:“我不能向着你。”

      于是他实习结果出来,便是一个不合格遭辞退。安陆生知道赵锦这样做的理由,也知道是自己太懦弱,嘴又笨所以吃亏。但还是对他大吵大闹,说他完全就是在刁难他。他希望赵锦,至少为他讲一句,哪怕是毫无意义的废话。

      赵锦只皱着眉抱臂站在一边看他发完疯:“这只能怪你自己。”

      这是安陆生第一次与赵锦冷战。却料不到首次出战,便挑选了对方擅长的项目,一周以后终于扛不住落败。他给赵锦打电话,细声细细气:“你最近怎么都不回来?”

      赵锦道:“有事。”便挂了电话。

      安陆生以为赵锦不是小器之人,自己又首先向他认输妥协,他竟然还这样没有气量。却不料赵锦是真的有事,直到他母亲那边的亲戚找到公司,甚至安陆生的住处,安陆生才从憋屈中恍然大悟。

      那是赵锦小姨的儿子,一个纹身吸烟喝酒烫头甚至吸毒的枯瘦青年,他翻窗户进来的时候,安陆生手正紧张地站在墙后,一拖把将他打晕在地。然后抖着手打了赵锦的电话,又照着他的指示报警。

      14.

      确认他是真的晕倒,怕他醒来,就找了几根刚洗过的鞋带,绑了手脚,系在阳台的铁栅栏门外,又将铁门锁上。大概是他拉铁门的时候动静太大,刚被打晕的人又迷糊糊睁开眼睛。安陆生立马拔掉阳台钥匙,几步退到客厅。

      那瘦得吓人的青年挤了挤眼,又摇一下头,仿佛被阳光刺得睁不开脸上那条缝,要抬手捂额头。这才“吭”一声拉动铁门,卢誉心理咯噔一声,只求这门一定要牢靠。手里已经拿起水果刀,一边又默念,警察快点到。

      他显然高估了那青年的力气,只见他发觉手上有绳且腿脚都系的死紧,就停下挣扎,抬着额向屋里看去,于是看见满身竖刺,刺猬一样警惕地盯着他的安陆生。

      “哎,那谁。”他立马笑起来:“快来松开松开,都是误会,我是赵锦他表弟!早知到你在屋里我就不用爬窗户了!”

      安陆生才不信他,这样一个烂泥般的东西,怎么可能是赵锦表弟。

      青年大概是看出他不信:“我真是!可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你看他叫赵锦,他妈叫赵声,以前是个小演员,后来傻了吧唧被人骗了,生下赵锦。不长记性又被人骗,得了艾滋,前年刚死。我虽然没有去参加葬礼,但后来也去扫墓拜过我那大姨。”

      安陆生听他把赵锦血淋淋的往事,这样笑嘻嘻地讲出来,只觉得满心都是奔腾的怒气。葬礼时他也在,除了他和赵锦,根本没有旁人,唯一帮过忙的只有那几个热心的邻居,他从未听过赵锦还有哪一房亲戚。

      “你给我闭嘴!你胡说个屁!”

      那青年看他生气,反而更加开心:“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长得倒是挺好看。”

      安陆生知道赵锦办企业要名声,他自然不会对外说出他们的关系,只抿着嘴咬牙切齿。

      “他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人,竟然叫你住他这大房子里。你一晚上多少钱?”

      安陆生被他这句话吓到,他过了一会才意识到他什么意思:“你乱说什么!你根本就不可能是赵锦表弟!”

      你怎么可能是赵锦表弟!赵锦是多么怎样高洁的人,他又这么污秽!

      “呦,我还就是了。用得着我的时候叫我一声表弟,等我需要他的时候,能躲多远躲多远!”

      安陆生终于使自己平复了下来,装作没听见,他只想等警察快点过来。那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仿佛在说:赵锦怎么可能用的到你!

      “哎,你还别不信!”这个人仿佛有读心术,马上大声嚷嚷起来:“等他回来看你把他表弟帮在这里,仔细你的皮!”

      “是赵锦让我绑的!”安陆生被他吓小孩的伎俩气到,忍不住大叫。

      “赵锦可真他妈是个王八蛋!”那原本笑嘻嘻的青年,突然暴怒起来:“他上次还让我不要让别人知道他调查那个……姓安的大老虎的事呢!现在就不认我了?!一万块就想封了老子的嘴,婊`子养的!”

      安陆生被他吵得脑子都要炸了:“什么老虎?”

      听见安陆生这一问,他倒是瞥过眼看进屋里:“就是那个安正清。”

      “你胡说什么!”原本做在沙发上,此时倏然就站起身。

      青年道:“我可没胡说。要不是我兄弟帮他,哪能找到他要的证据?我是他表弟当然想他好,才不往外说,这事要是别人知道了,说出去他指不定要得罪多少人!你快把我放了,小心我回去管不住自己的嘴。”

      “你是赵锦的小情儿,这点好总得为他想把。”

      安陆生憋了半天,才想起主管前几天对他说的一句:“人说话要讲证据!”

      “我劝你一句,别跟着赵锦,他看着是花团锦簇的,人是真狠,你捞不着好的。”

      “算了,我懒得跟你讲,你也别跟赵锦说这事,他知道了要拔我舌头的。你这什么表情、他还真干得出来,小心你这红嫩嫩的舌头也给拔了……”

      他只觉得自己心如寒冰。安陆生根本不信这疯子一般地烂人,他爸爸身居高位时做了多少事就能得罪多少人,在他出事时落井下石的又何止几十上百个。他昔日的朋友都巴不得他烂在牢里再也别出来,这样多的一双双垂涎欲滴的眼,哪里轮的上赵锦去收集证据!

      “唉!我真是他表弟!别介!赵锦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直到警察过来把那聒噪地喊叫着地青年弄走,也没回过神来。

      15.

      赵锦晚上回来,一周没见,仿佛已经相隔许多年。陌生又思念。

      安陆生在沙发上从中午坐到傍晚,赵锦脱掉西装外套,打开灯,他才茫然地转头,小心道:“忘记做饭了。”

      赵锦问他是不是被那人吓到。安陆生说有一点。但那小偷被打晕,一直到警察到了才醒来,原来家中的拖把竟然这样管用。赵锦却指责他,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躲得得越远越好。安陆生点头说好。

      他从前也找人查过赵锦,但那都是上学时候的事了,为了和他做朋友。再查他,安陆生已经不敢轻举妄动。不可靠的侦探见钱眼开,查到赵锦消息,说不定先拿去他那里献宝,毕竟比起自己,赵锦能给得显然更多。

      后来他刷了自己存压岁钱的卡,叫人去查他父亲。爸爸已经入狱,没有什么身价,没有什么积蓄但他也可以负担。只希望其中不要牵扯到赵锦,好给他翻涌的怀疑吃一颗定心丸。

      但很不幸,并没有。那青年讲得事,在他这里一一得到验证。

      他自能分辨是非的年纪起,就知道传说中有种人叫贪‘官,但父亲告诉他官都是这样。所以他可以去最好的医院不用排队,成绩差也上最好的学校,上学放学车接车送,吃好的喝好的用好的,唯一不好的就是他自己。赵锦要考那样高的分数才上的了的大学,他也去了,赵锦熬无数通宵、吃了不知多少苦才做起来的生意,他也做了;赵锦想要的东西都要自己弄到手,他想要的就只有一个赵锦而已。

      安陆生抑郁症加重,赵锦让他去做助理,他找理由拒绝。后来潭冰还是联系到他,电话里问:“小鹿,你想不想出去散心。”他说不想,他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儿。这样一呆就是五年。

      绝望而炽热的,无法自抑的感情,在现实中是很恶心也很可怕的。他不想被赵锦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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