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归去来兮 ...
-
转眼间已经是雍正二年的春天，春暖花开，若曦却觉得自己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就像人说的，大限将至。
人生一场大梦，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是白捡的，想想二十年间，实少欢愉，去了也是解脱。只消与四爷话别，也就了无遗憾了。
可是四爷，或者说当今的雍正皇帝，却始终没有来，想必，还在恨自己吧。
这一日，恍恍惚惚间，若曦觉得有人坐在床旁，轻抚自己的脸颊，温柔怜惜，心中大喜，叫道：“胤禛，你来了？”十四微愣，应道：“是，若曦来了。”是十四，而非胤禛。
若曦的喜悦迅速散去，悲伤没顶而来。他终究，还是不肯原谅自己的。
十四笑问：“弹胡西塔尔的琴师来了好几天了，要听吗？”若曦想了下道：“带我出去走走吧。”十四忙命人用软兜抬若曦出去。
阳春三月的太阳暖意融融，若曦却觉得身子越来越冷。十四在一旁边走边说：“杏花虽谢了，可桃花却开得正好。”若曦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一片灿若霞锦的艳红桃花，迎风怒放，恣意燃烧。”
下人早已在草地上铺好毯子，十四抱若曦下来坐好，让若曦靠在他身上，静静看着桃花，“好看吗？”若曦轻声道：“草色堪绿染，桃花红欲然。”十四把若曦往怀里揽了下问：“冷吗？”若曦微摇了下头。
不知从哪个院落响起了胡西塔尔的声音，沧桑的男子歌声远远传来，时弱时响。十四道：“倒是奇怪！竟然是首藏歌，六世喇嘛仓央嘉措写的。”
若曦低声道：“求你件事情，一定要答应我！”十四毫不犹豫地说：“我答应！”若曦缓了口气道：“我不想气味难闻，待我死后，找个天气好的日子火化掉，然后找个有风的日子洒出去……”十四未等若曦说完，就捂着她的嘴道：“你要干什么？化骨扬灰吗？”若曦喘笑了两声道：”不是的。若曦一直希望能自由自在地来去，却关在紫禁城中一生，死后若曦再不要任何束缚。随风而逝多么美！埋在地下有什么好？黑漆漆的，还要被虫子吃。”十四又捂住若曦的嘴不让若曦说。
古人就这些地方看不开，若曦眨了下眼睛示意不说了，十四方拿开手。“这是若曦的心愿，答应我吧！”十四沉默半晌，深吸口气道：“我答应！”
一番话说完，若曦已再无力气，静静看着头顶的桃花。十四问：“若曦，如果有来世，你还会记得若曦吗？”眼前的桃花越来越迷蒙，渐渐变成一团粉红烟雾，越飞越远，只有一个绝不肯回头的孤绝背影越发清楚，若曦喃喃道：”若曦会和孟婆多要几碗汤，把你们都忘了，忘得一干二净。允禵，好好活着，把过去都忘了。”
这是若曦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其时恰巧一阵风过，满树桃花簌簌而落，彷若一阵红雨而下，落得若曦满身都是，月白群衫上点点嫣红。漫天飞舞的绯红花瓣下，允禵纹丝不动地坐了良久，忽地紧紧搂住若曦，头抵着若曦的乌发，一颗眼泪顺着面颊滑下，恰滴落在若曦眼角，欲坠未坠，倒好似若曦眼中滴下的泪。
一旁的巧慧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待到午间，天气忽然闷热，虽是春天，却下起了雷雨来。
十四答应若曦的话，虽心痛难忍，却也不打算食言。却不想或许是老天爷也懂得凡夫俗子的悲痛，自若曦去后，竟一连两日都是阴雨绵绵，并不适合火化，他索性也把自己灌个烂醉。直到第三天上，眼见闷热不减却到底止了雨，十四才无力地吩咐下人：“堆好柴火，把爷给福晋准备的衣服书画都...一并叫她带走。”
一众管事自然无不应喏，转身出去置办。巧慧穿着一身素服，红着眼圈说：“启禀十四爷，奴才想跟您一起送二小姐一程。求您看在奴才是马尔泰家出来的，允了吧。”
十四一怔，忽而想起若曦咽气之后，府中的妻妾见他伤心不已，纷纷要来灵前致礼，“序一序姐妹情分”，鬼知道若曦和她们有甚个情分。他心里厌恶，借着酒劲儿吩咐“福晋喜静不喜喧哗，爷自会守灵，所有女眷不得前来打扰。”巧慧如今，可不就是徇郡王府的女眷吗？但那怎么能一样。十四点头道：“好，一道来吧。”
郡王府的别院自有空地，巧慧是亲眼见过若曦火化若兰的，忍着心酸给若曦换了衣裳，吩咐几个手脚利索的婆子把人抬上火堆，木材都是寻来的上好红木，若曦躺在上面，安静如兰，气色甚至比生前还好，仿佛只是睡多了的小孩子。巧慧这样想着，再也忍耐不住，转过头去嘤嘤哭了起来。
十四到底是行伍中人，到了这个时候，沉声道：“点火，送福晋。”
“爷”他的长随小常慌里慌张跑过来，一头磕倒在地，道：“十三爷来了。请您过去。”
“爷没空，让他等着，这边福晋事了了，再去见我这位十三哥。”
小常只差急哭了，“爷，皇上，扮做亲随，一同来了。”
十四惨淡一笑，似是呓语：“若曦，他终究还是来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只，却说胤禛与十三马不停蹄地赶来别院，到了灵堂只见白幡悬挂，牌位孤立，却是不见十四更不见若曦的棺木，胤禛内心竟产生一丝侥幸，带着喜色道：“难道是他骗我们，若曦根本没有走。”
十三看着自己似乎在短短三日内垮下来的皇兄，艰难地转过头去，他自得此讯，也是百般伤心，当日匆匆一别，本以为总还会有再见之期，不想如今却只剩下个“徇郡王侧福晋马尔泰氏之灵位”的金楠木牌位摆在那里，徒留悲伤。不过他也知道，如今最悲痛的并不是他，眼看皇兄这样荒谬的想法都出来了，他不敢反驳，只得岔开话题道：“是与不是，还是把十四弟叫来问清楚吧。”
胤禛闻言，也不吩咐别人，高声喊道：“允禵，允禵，你出来说话。”
听得动静，有人悄声走出来，跪下道：“奴才请主子爷万安。”胤禛认得这时自己打发来的探子，暴躁地问：“别啰嗦，老十四呢？若曦呢？”
那探子看皇帝这态度，心里跟浇了黄连汁一样，心想这回可是被这十四爷连累死了，但也只好颤声道：“回主子，十四爷在别院临时的火场上，马尔泰氏也在那儿。”
这下胤禛和十三同时一怔，十三率先反应过来道：“火场？什么意思？”
“十四爷，十四爷要把...马尔泰氏....”那探子不敢看胤禛，心下一横，脱口而出，“挫骨扬灰”。
话音刚落，忽然感觉胸口一痛，已然是被狂怒地胤禛迁怒踹倒。胤禛这两日苦累交加，如今更是大怒之下，竟站也站不稳了，十三大惊将他扶住，还没想好怎么劝呢，就听胤禛咬牙道：“立刻带朕去火场。”
那探子哪敢耽误，连滚带爬向前走去，胤禛甩开十三就大步流星地跟上去了，十三也急得不行，心里既恨十四绝情，又觉得这一番是断无善了的可能了，恨恨跟着胤禛走了过去。
十四此时已不再是深受帝宠的大将军王，他的别院也大不到哪儿去，胤禛等不过须臾功夫就已经走到了原先的演武场现在的火场门口，只听得十四忽然惊叫：“快快灭火，打水来。”
内里也是一阵慌乱，有人喊着打水，有人有人急道：“福晋诈尸了啊啊。”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夺嫡二十年风霜雪雨造谣诬陷甚至被囚十年的雍正皇帝和和硕怡亲王都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站在原地忘了往里走一步。
忽然，一个女子尖叫声无比清晰地传来，“你们是谁？凭什么要烧死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归去来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