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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疯了 ...

  •   除了那夜间的梦,奇怪的事情不止一件。

      忘语来看她,说她好得极快。

      她也感觉到了。

      她在自己的案头看见了一个药瓶,打开木塞,闻了闻,能闻出那是难得的伤药。

      她问忘语:“这药是谁送过来的。”

      死士营里没有这么好的药。

      忘语摇头:“不知,许是主子送来的?”

      忘语说:“主子对你,总是与常人不一样。”

      是,今朝承认,主子对她极好,暗地里也给她送了好些顶好的伤药。

      可这药,她却从未曾在主子的药房里见过。

      这味道,倒是像极了……

      今朝不敢想下去,药的事,就此搁置。

      还有,不管是她躺在床上休养的时候,还是下床在园子里走动的时候,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可是,不管她怎么试探,都找不出那双眼睛的主人。

      而且,她好几次,远远的看着别人的身影,都觉得那身影很是熟悉,熟悉到让她的心发颤。

      苍狼来探病的时候说起了萧时复在南蛮时,遇到了刺杀,身受重伤,如今卧床不起,外人不得见。

      苍狼说:“刺杀他的不是我们的人。”

      她听了,脸色淡然:“萧时复贵为南梁王,位高权重,总会有人妒之忌之恨之,想要杀之取而代之,刺杀他的人多不是正常吗?”

      只有她自己知道,床被下,她的手指,指尖死死的抠进了手心中。

      那个夜,她睡得更加的不安,夜半,又做了那个梦,那个神似他身影的人,俯在她的床边,摸着她被汗沾湿了的额前发,问着她:“花朝,可是很疼?”

      她清醒不过来,只能模模糊糊的抓着那梦中人的手,轻声的问:“你可好?可好?”

      第二天清醒过来,她躺在床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苦涩的笑了笑,她啊,就算在梦里,也不敢叫他一声,时哥哥。

      日子不会管世人的喜怒哀乐,自顾自的往前溜走。

      十日后,今朝已经能不靠人搀扶,慢慢的独自一人在庭院里行走。

      她每天都会坚持走上半个时辰,哪怕是走走停停,哪怕浑身是汗,哪怕浑身虚脱。

      做死士就是这样,能爬起来的时候绝不会赖在床上,因为多偷懒一点,就会少一点生机,只有不偷懒,尽快的调养好身子,努力的学习那些杀人的技术,才能在任务中一次次的活下来。

      哪怕那个活,是再次受伤,再次养伤,再次刺杀,然后又再一次受伤,再一次养伤……的不停循环。

      只是,被盯着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在院子里走的时候,她又一次感觉到了,她回头。

      萧瑟的庭院里,落叶铺满了一地,有个小厮正在低头扫地。

      那小厮的身形……

      今朝眯了眯眼,她缓慢的走到那小厮的面前,冷声道:“抬头。”

      那小厮抬头,她看见了一张熟悉、但却不是她脑海中的脸。

      是院子里负责洒扫的奴役。

      她接杀南梁王的任务之前来的。

      她不记得他的名字,也不记得他的身形是怎样的,可是却知道,这张脸确实是负责朝夕阁洒扫的。

      她瞥了一眼,随即,平静无波的视线从那脸上划过。

      “你继续。”

      她缓慢的从拿着扫帚洒扫的奴役身边走过,才走两步,那平静无波的眼眸猛地放出了精光,她转身,伸手,快速的朝着那洒扫的奴役袭去。

      那原本躬身打扫的奴役,在她转身的时候,就有了动作。

      他不是逃,不是抵抗,而是,直接将他的脖子,送入了她呈鹰爪状的手中。

      今朝看着被自己掐着脖子的奴役,怒气冲天,开口的声音如三九寒霜:“你以为你这般做,我就会心软,不对你动手了吗?”

      她咬牙切齿的叫着他的名字:“萧——时——复!”

      难怪,她总有那被盯着的感觉。

      他出现在这里,显然那个受重伤的传闻,是假的。

      萧时复顶着那张奴役的脸,朝着她,笑了笑:“我不这么做,你也会心软,不会对我动手。这般……是不想你动内力,你的伤还没好,会崩开的,我舍不得。”

      “你——”

      这人,在这样的境遇里,怎么还能,这样嬉皮笑脸的说这种话?

      今朝压低了嗓音,愤怒的道:“你别以为我放过你一次,就会放过你第二次?”

      “你会的,花朝——”他的笑容更加灿烂,斩钉截铁的回,“你舍不得我死。”

      “好啊。”今朝气得伤口都快崩裂出来了,“那你就看看,我舍不舍得?”

      她手上用力,掐紧了脖子。

      他的脸因为脖子被掐而涨红了起来,额头的青筋暴起,可是,他依旧没有反抗,视线十分平静的看着她。

      那视线像是在说“你不会,你不敢,你舍不得”,那视线,像是在笑话,她的又一次自欺欺人。

      只要手下再稍稍一用力,他的脖子就会一折两断,她就能不再见这个惹人烦的人,就能还了主子的恩,就能不再做生死不由己的死士,就能跟夕儿在一起了。

      耳侧是夕儿抱着她哭的声音,是夕儿一声声的问,能不能跟她回主家的声音,是夕儿一步步的退,退到能不能让她早点去看她的声音。

      只要杀了他!

      可——

      她的手,就欠那稍稍的一用力,再也使不出。

      第一百八十三次失败……

      墙外有人经过,脚步踏在落叶上发出了沙沙声。

      萧时复手指微动,指风弹向不远处的树枝,树枝折断的声音十分清脆的传来。

      今朝惊愕的看着萧时复。

      他干嘛啊?

      疯了吗?

      掐着脖子的手顾不上用不用力,她抓着他的手,朝着庭院的死角扑去。

      在那院外的人进来之前,她抓着他,两个人缩在狭小的死角里。

      那死角太小,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几无空隙。

      她抬头,看着萧时复,无声怒吼:“你疯了吗?”

      乔装打扮到了对头的底盘,一般人不都尽可能的低调,不让任何人注意自己,他呢,居然自己制造响声,吸引人的注意?

      脖子的钳制消失,萧时复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呼吸稍稍顺畅了一点后,他微微俯身,眉目接近今朝的眉目。

      四目相对,他的眸幽黑浓烈,溢满了笑意,他张嘴,无声的回:“是啊,疯了,喜欢你喜欢得疯了。”

      “想你想疯了。”

      “担心你再受伤,担心疯了。”

      “怕再见不到你,怕疯了。”

      ……

      他说一句,就凑近她一分。

      说一句就凑近一分。

      最后,他的鼻,抵在了她的鼻尖上。

      他的眼,与她的眼,就在支持之间。

      他笑:“今朝,我是疯了。”

      他无声的问:“今朝,你也喜欢我,不是吗?你看,你舍不得我死。”

      所以,才会这般慌乱的将他带入这角落里。

      今朝深深的吸着气。

      是,她舍不得,她没办法下手。

      萧时复已经将这件事摸得透透的,现在,他又用自己的性命来逼着她承认这一点。

      今朝气得伤口都疼了起来 ,她想要怒吼,可是,墙外的人已经走进了院子,在院子里四处查看。

      死士营里的人个个都是生死边缘走了几遭的人,敏锐得很,只要一点动静,就会揪住不放。

      所以,就算气,就算愤怒,就算他掐住了她的软肋,她也只能忍着认。

      今朝死死的盯着萧时复,直到那走进院子里查看的人,没发现异样,逐渐的朝院子的那一边走去,方才压低了嗓音道:“就算我不杀你,那其他人呢?被其他人认出来怎么办?”

      这死士营里,他可知,有多少死士看过他的画像,去杀过他,因为杀不了他而入过惩戒堂?

      萧时复也轻声开口,声音因为脖子被掐、声带受损而显得沙哑:“除了你不会有人认出我,能一眼认出我的,只有你。花朝,只有你。”

      萧时复的眼中,是丝毫不遮掩的喜悦。

      今朝摇头。

      不、不会只有她的,他的易容术再好,瞒不过有千面罗刹之称的忘语,还有主子。

      他的这双眼睛她一眼就看出来,主子跟他作兄弟、做对头做了十来年,不可能认不出来的。

      “主子会认出来,一定会!你只是幸运,还没遇上他而已。”

      可幸运能幸运多久,主子随时会回来,主子回来后必定会来看她,到时候,他如何确定不会与主子相遇?

      萧时复看着今朝,眼神幽深:“为什么你的主子一定会认出我?”

      今朝没说。

      萧时复却说了,说得漫不经心,好似在说今日去哪边逛街一般:“是因为你的主子,是我的五哥萧惊落吗?”

      今朝看向萧时复的眼满是震惊:“你怎么知——”

      她从没说过自己的主子是谁啊?

      他轻描淡写的解释:“会费尽心机、大动干戈杀我的人,这世上没几个人,能使唤血罗刹和千面罗刹的人就更少了。”

      今朝反驳:“如果我要杀的不是你,是皇室子弟呢?”

      如果她杀的不是萧时复,而是皇室子弟南梁王,那么他的这个推论自然就不成立,因为主子也是皇室子弟,也是被刺杀的对象。

      “你杀的就是我啊,刺杀的那天,他明明就在隔壁的案桌上,你却弃他不顾,直接对我下手。”

      “我对他下手了。”

      “恩,你是下手了,可是那时你已力竭,最后的那一杀,与其说是刺杀,不如说是你孤注一掷的接近他,要传达什么信息,或者,想用你的死,来洗脱他的嫌疑。不是吗?”

      萧时复看着今朝的眼神里,痛惜、妒忌、惊惧皆有之。

      他没办法想象,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在明知是死路一条的情况下,还要孤注一掷的接近萧惊落,行那最后一杀。

      若是前者,要传达什么信息倒也就罢了,若只是为了要洗脱萧惊落的嫌疑……

      他不敢想下去,也没法想下去。

      今朝的眼神依旧冷漠,可是心里,她知道,自己心里如掀起了巨浪一般的惊诧。

      她刺杀主子的时候,他已经毒发、又受了重伤,他是如何在如此糟糕的情况之下,发现这些事的?

      “还有一点,花朝——”萧时复伸手,摸着她的发。

      今朝想要避开萧时复的手,可是他们离得那么近,可是那个进院子查看的人还在不远处,但凡这里发出点声响,就会引来他人的注意。

      所以,她只能忍。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时复摸着自己的发,眼神哀痛的轻声说,“我找了你和夕儿十年,用尽了办法,可是,却连一点消息都找不到,就好像……你们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一般。”

      说到此,萧时复的手顿了顿。

      这个认知,曾让他异常的恐惧,让他常常在半夜做噩梦惊醒,让他,不敢睡觉……

      好在,她出现了,虽然带着杀意和剑,可她出现了,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就凭这一点,他感谢萧惊落。

      “花朝,这世上,有能力将一个人的痕迹抹得那么干净、让我倾尽全力都找不到的,没几人。”

      所以,一开始,他就知道了她的主子是谁了?

      所以,她以前以为他想要从她口中撬出幕后主使是谁,其实是一个荒唐的猜想?

      “你既然知道我的主子是萧惊落,为何,他来王府,你不让我回避?”

      他该知道,只要见面了,他们可随时用各种方式联络上。

      萧时复笑:“你为何要回避?我就是为了你,才想了借口让他来的啊。他不来,怎么知道你被我下了软骨散,怎么知道你杀不了我不是不想杀,而是根本无能为力?他不来,你又怎么能放下心,知道萧惊落不会迁怒于夕儿?”

      原来,他竟这般的通透。

      所以,哪怕她不掉入湖中,他也会引着主子与她见面?

      难怪,难怪坠落湖中的那晚,他说的话那般的怪。

      “我不明白的是,花朝,以萧惊落的疑心,必定会对每一个死士的身世来历追根究底,可他怎么会没查出你和我有关系,而派你来杀我呢?”

      萧惊落一生下就富贵滔天,有无数的人为他筹谋算计,有无数的力量任由他调配,而十年前的他,不过是父皇流落在外面的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子而已,花朝和夕颜也不过是两个家破人亡的孤女,萧惊落要查她俩的身份,查她俩和他之间的关系,轻而易举。

      萧惊落怎么可能让一个跟他如此亲密的人做自己的死士,还派她来杀他?

      这个,今朝知道答案。

      因为当年主子只是无意间救了夕儿,当年,主子并没有想带她们在身边,更没有想让她做死士,所以,自然没查过她。

      等到她呆在他身边、要做他死士的时候,他们已经远离了那个救她的地方。

      而那时,主子对她的身世已经有了初步了解,知道她是孤女,身边只有一个妹妹。

      那时,主子已经对她有了信任,又有更重要、更挂心的事情要做,所以就没有派其他人去详查她的信息。

      至于萧时复为什么找她找不到,她也知道。

      当年主子经过救她之地,是掩藏身份的,没有外人知道,那个豪华的马车里坐着的是当今皇上的第五子。

      主子身后有庞大的郑家做后盾,有得宠的郑贵妃护着,势力自然不是连找治病的钱都找了四天的萧时复能比的。

      所以,他查不到她的去处,也是正常。

      可这些,她不会说。

      今朝看着萧时复,冰冷开口:“那是因为——我真的不是花朝。我只是,跟你要找的花朝,有一样的胎记,相似的面容罢了。”

      萧时复笑了笑:“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会信你不是花朝的话吗?”

      今朝没有回答,她知道,他不会信。

      她沉默片刻,开口:“好!就算我是花朝,可萧时复,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我跟你记忆中的花朝,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你确定,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死士,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你真的喜欢吗?你真的没有被这张脸、这个胎记给暂时蒙蔽了双眼?”

      以前的她爱笑,爱闹,一刻都停不下来,可现在的她已经没了那纯净的笑,也不爱闹了;以前的花朝心善,看见小鸟受伤都会红眼,还怕黑,晚上一个人都不敢走,如今她却成了半夜而出杀人的罗刹……

      她早就不是当年的花朝了,早就不值得他这般不怕死的来找,她若应允了他,在他身边,他终有一日会发现,她不是他喜欢的那个花朝,他终有一日会发现,他不喜欢现在这样的花朝,他终有一日会后悔,为了这样的花朝做出牺牲,是一件多么不值当的事情。

      萧时复深深的看着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紧紧的抱着。

      她想挣脱,他却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他钳制着她,他的声音暗哑,在她的耳边响起:“花朝,感觉到了吗?”

      “我的心跳得那么快,是为了现在的你。”

      “以前的花朝,我喜欢,现在的花朝——”

      他说:“我心疼。”

      鼻尖忽地酸楚。

      谁不想有人心疼自己,受伤的时候,谁不想有人哄着吃药,任务失败的时候,谁不想有人杵在自己的跟前,说会负担一切?

      可,她不能那么自私。

      她冷漠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墙,感受着身上的温度,冰冷开口:“我不需要别人的心疼,萧时复,你既然知道了我的主子是谁,就该知道,你的易容瞒不过他。乘现在他还没发现,你赶快离开这里。”

      他问:“那你呢,你走吗?”

      “这里是朝夕阁,是我的家,我当然不走。”

      “那我也不走,你不走,我就不走。要我走,你就必须得跟我一起走。”

      今朝恼怒,却无可奈何,那无可奈何让她原本就疼痛的伤口更加的疼了起来。

      “萧时复,若主子发现了你,要杀你,我定不阻拦!”

      “不相阻?”

      萧时复笑,若是以往,她说的定是会对他下手,如今,是不相阻,所以,她对他,也开始后退了吗?

      只是笑意尚未上眉角,萧时复猛地僵住了。

      他抬起了手,他的手上,是血。

      花朝背上才稍稍好点的伤,因为拉他入死角,崩裂了,如今那崩裂的伤口一点点的晕染出了血,沾染在了他的手上。

      萧时复的脸顿时白了起来。

      他一把抱起了花朝。

      惩戒堂的惩戒不是一般人吃得消的,就算她养了十日,元气还是远远的不足,方才为了躲人,拉着萧时复进死角、在死角里和萧时复争执已经用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想挣扎,可却无力挣脱,只能任由他抱着。

      庭院里的人早已走到了外院去了。

      萧时复抱着她急匆匆的朝着她的房间而去,一边走,他一边吻着她的发安慰:“花朝,没事,只是伤口崩裂了,回房上点药就行,没事的。”

      今朝在萧时复的怀中,她的鼻息间充斥着的是她已经熟悉的了血腥味和药味。

      可今日的血腥味似乎稍浓了些。

      今朝看向了近在咫尺的萧时复的胸口。

      方才萧时复抱她的时候,她挣扎的时候,手无意间撞了一下他的胸口,她听见了他的闷哼声。

      她手脚乏力,撞胸口的力度定然不会太重,他何至于闷哼?

      苍狼的话出现在了耳边:“萧时复在南蛮时,遇到了刺杀,身受重伤,如今卧床不起。”

      卧床不起是假,那身受重伤呢?

      今朝的视线,紧紧的盯着那胸口。

      身受重伤呢?

      是真?

      是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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