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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行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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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站在这明月潮生楼下,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府里禁了半月有余,今日总算能出来逛一逛,得亏疫症已除,不然可真是要憋死我了。
只是过了这么久,不知是否还能再见到那九公子。
“公子!公子快!”此番绿衣扮成青衣小童,我装作长袍书生,衣服改得很是合身。
今日不知为何,这明月潮生楼门口一副人头攒动之像,挤得是水泄不通,大家争先空后都要进去 ,还是绿衣一直护着我,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勉强入得门来。看绿衣捂着荷包一脸肉疼的样子,想是花了不少银子。
我虽知道此地是男子寻欢作乐,女子弹曲唱歌之所,不想竟是装扮得十分雅致,楼里共有三层,皆四面环栏,墙上绵延描绘着四时景物,辅以绛红色的烟纱,空灵绮美,与外面的喧闹截然不同,空中幽香浮动,时有男女嬉笑经过,隐隐约约传来丝竹靡音,缠绵悱恻,很有情致。
此时,中间的圆形大厅上正有几名伶人在曼妙起舞,缭绕多姿,一派流云水袖,便是再多的溢美之词也无法形容。
“绿衣,你说我们是不是来到仙境了?好美呀!”不想绿衣也看得痴了,这烟花之地原是这般模样。
“两位公子,可是来参加咱们的夺宝大会的?”一姿容亮丽,身着茜素红抹胸长裙的高挑女子起身相迎,言语间染着润色的纤纤玉指攀上我的手臂。
“呃……姐姐,我们是来找人的。”
“瞧公子所言,谁来我们这不都是找人的?不知您是要寻牡丹玫瑰,还是海棠芍药呀?”女子掩唇轻笑,一派媚眼如丝。
这,怎么都是花儿呀?
“不知……姐姐是否认识……九公子?”被她攀扯得实是有些不适,我就轻挣了挣。
不想,这红装姐姐嘴唇一张,似是十分讶异的对着我上下打量,“想不到……公子如此俊俏,竟是品味奇特。”说罢拍着胸口保证,“公子且放心,来者是客,我们明月潮生楼定会如公子所愿。”
这么说,那九公子真的在此!
想着能再见他一面,我的心里忍不住开始雀跃起来。
须臾,红装姐姐唤来一小婢,领着我和绿衣穿过大堂,经过一条曲折悠长的花廊,行过水榭,进了一处地势颇高的院落,三面环着假山,周遭一棵花草也无,甚是奇怪。
尚未走近,那小婢只留了一句“公子想找的人就在院中。”便自顾离去。
只见,那院里同样是寸草不生,只一座墨瓦白墙的小楼矗立其中,曰‘……念阁’。
只是,那‘念’字我倒是能依稀认得出,那前一个字已经是模糊得不成样子了。
我刚想进这小楼,绿衣就突感不适,脸色煞白,跌坐在地,“小姐,奴婢胸口有些发闷,要不咱们歇一会儿奴婢再陪您一同进去?”
可不是,就方才这个走法,可见这明月潮生楼比起将军府的规模有过之而无不及,绿衣会有些气累也是情有可原。
我赶紧扶她到院外一处假山的阴凉处靠着,“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一离开那个院子,绿衣就感觉胸口的压迫感轻了许多,脸色也好看了不少,深觉那院子带着古怪。“小姐,不如……我们今日先回府吧,改日再来。”
这……
想见的人,近在咫尺,若不能见,还能去何处寻他。
自己有婚约在身,有些话不说,可能今生再无可能。
“绿衣,你在此地等我,我去去就回。”就这一次,问一问他,到底是谁。
说罢,我就故自跑进那石院里,进了那墨瓦小楼,没有瞧见身后的绿衣,一声‘小姐’尚未喊出口,便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
这小楼里倒是陈设不多,一眼望去只是四面墙加一个屋顶,好似一个巨大的石头盒子,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是不是带错地方了?
“有人吗?”
“有人在吗?”
“九公子?”
我试探性地问了几句,也是根本没有回音,转身就欲离开。
啦——啦——,啦哦——啦——
突然,一阵空灵悠扬,轻声细语的歌声传入我的脑海,最诡异的是,这声音不是我用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就在我的脑海中回响。
我能清晰的感受到,这歌声就是从屋里的某一处传来的,祂在引导着我找到祂……
祂很痛苦……很害怕……
屋里最显眼的就是一件遮着白布的庞大物件,我愈是靠近,那声音里的情绪愈是浓烈,仿佛我与祂一起经历着那些苦痛,心伤不已。
用力一掀!
那白布下的,竟是一座一人半高的晶壁水池,从外面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水质澄澈,有一长发女子坐于池底,上半身是人的模样,下半身……盘桓摇摆……是鱼尾?……或是蛇尾?
乍一见光,耀得她惊慌失措,往深处游了游。她一动弹,我才发觉她浑身自带莹光,长尾布满菱形鳞片,游走间映得满室七彩霞光轮回闪现,如临神迹。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可以帮你。”我把手贴在晶壁上,丝丝寒意透体传来。
她似是有些犹豫,踌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游到我的面前,一掌五指也学着我的模样贴着晶壁,待两相重合,我只觉一股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来自遥远亘古的呐喊及祭祀篝火的炙热,让我觉得无比熟悉,心中共鸣声起。
只是还未来得及细细感知,一切景象便飞驰而过,了无踪迹,犹如瞬间过了千年万年。
“你叫……行露?”
“你想回家,对吗。”
她虽不言语,却可以在我脑海里跟我交流,就是有些词句字眼我也是不甚明了,大概是她那一族自己的语言吧。
直到如此之近,我才看清,她上半身并不是全然人族的模样,她的肤色微青,大片的金丝脉络隐于皮肤之下,时不时泛起淡淡的幽光,脸部与寻常人族女子相似,只双眸是猫儿般的竖瞳,眨眼间还带着半透的薄膜。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好像许久之前在不知名的地方我们也曾如此见过。
仔细一瞧,她的颈部套着一个不知是何材质的项圈,一头用拇指粗的链环扣在水池一角,能活动的空间有限。她双耳和手掌都带鳍,却连同臂上都布着一些刀割似的伤痕,纵是长尾上也是缺麟少片,露出一个个血肉发白的空洞。
看来,是受了不少折磨。
“你要我怎么帮你?”她的痛苦悲伤一阵阵不停袭来,我的身上冷汗直冒,怕是再不救她,她就要困死在这牢笼里了。
我靠近晶壁,凝神倾听,“你要……出……水?”只是,看着她那在水中轻轻摆动的长尾,这一离水她还能活吗?
这水池足有八尺见高,表面也是光滑无比,我该怎么上去呢?
不然,打碎它?
我敲了敲,就算能敲碎,也得有趁手的工具呀。
正打算出去找找斧头、铁锹什么的,我忽然听见有人过来了!心里一慌,不知该躲到哪去!
“唔!——”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子一轻,被人从背后捂住嘴巴带到了天上!呃……应该是房梁上!
九公子!
竟是他!
“你!……”
刚欲开口,他把我的嘴捂得更紧了些,掌上带着清爽的薄荷味儿,见他如此严肃,我也不再挣扎。
接着,两个小婢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个玉质的碗,不知从哪找了一个木梯,倚着池壁,到了水面上方。
两人往水里投了几枚药丸,没一会儿,行露就不再动弹,二人似是做惯了般,驾轻就熟地顺着锁链拽起她的手臂,锋刃一闪,便拿过玉碗开始接那滴落而出的血珠,只是滴的太慢,一颗要落好半天,接这么一碗不知要用多长时间。
那婢女很是不耐,直接又狠狠划了几道,这次深了些,那血珠才勉强凝成细丝而下。
“啊!——”我刚要跳下去制止,被九公子一把按住,对我一个劲地摇头示意。
他难道没有听到吗?
行露虽然无法动弹,却还是有知觉的。
这一刀刀的,那刺耳的呐喊,震得我头痛欲裂!
她该有多么痛苦!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任人鱼肉!
……
取完血,两个小婢便待离去。临出门,瘦高的那位被地上的白布一绊,似有所想,问:“方才我们进来时,这素巾就掉落在地了吗?”
旁边另一簪花婢女瞅了瞅,倒不以为意,“这妖物野性难驯,保不齐是自己折腾掉的。”说着就一把拾起那素巾遮上水池,一时霞光方歇,“咱们快走吧,不然潮生姐姐该等着急了。”
“那……走吧。”呆了这么一会,瘦高婢女已经感觉到有些气闷,胸口开始发疼,想是待的过久,便不再深究了。
待二人离去,九公子才带我从房梁一跃而下。
见我脸色苍白,身形不稳,便一直虚虚扶着,“怎么了,可是疼的受不住了?”
“无……妨,只是……行露……救她……”我指了指那晶壁水池。
其实,轩辕麒此行就是为了救这行露,不过他是从别人处才知她姓名,了解她有夺人生气之能,且不可控,所以才自己孤身前来,探上一探。
不想,又遇见了这陆子鱼,几次三番,倒甚是有缘。
前次在万妖窟,轩辕麒只当她是不惧妖族的妖异之能,却不成想也是逃不过这‘鲛人’的夺息一关。自己可以龟息掩藏生气,她想必是快要窒息了吧。
我正兀自难受着,突然眼前一黑,那九公子已经一吻印在了我的唇上。他这是又痛了吗?可这次明明是我比他更严重呀。
我阖紧嘴唇,不肯帮他。
轩辕麒也是顾不得了,现下要么立刻带陆子鱼离开,此行功亏一篑,要么得她相助,更易达成目的。
看来,只有博一把了。
他盯着陆子鱼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若还想救她,就要听我的话。”
说完,一只手钳住我的下巴,抬到他自己唇边,说:
“乖,把嘴张开。”
一张嘴,我只觉一股急速的气流窜入心口,身心俱透,很是畅快,连脑海里不断传来的痛疼也轻了许多。
“你,到底是谁?”怎么每次遇到他,我不是身处怪异之处,就是发生怪异之事。
“这个……以后你自会知晓,倒是现下,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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