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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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泠在长街上找到苏玥的时候，他正倚着廊柱和戴着兜帽的人聊天。
初雪刚落，给瓦上和街边的青石阶覆了薄薄的白，暖阳洒在年轻的五毒弟子脖子与腰间，像是给那处裸露的皮肤染了一层蜜糖似的甜。同样甜的还有苏玥眉飞色舞的笑容——朝着对面抱着双臂的明教男子和后头端着弩、戴着面具的唐门姐姐绽开，配上他一口悦耳的苗音和偶尔漏出的笑声，给冬日的洛阳城街角平添一抹亮色。
燕归泠自远处盯着他手里转动的虫笛看了半晌，墨色的袖子一甩，不动声色找了个临近的茶馆，卷了披风在侧挑了个背对着苏玥的方向坐下，要了一壶茶搁在面前。
苏玥的汉话学得不到位，在东西两京说官话更是烦那字正腔圆，现在同一样关外来的人攀谈，满嘴叽里咕噜好不自在。
燕归泠坐得无比端正，面前倒好的茶水始终未动，听着那时高时低的、剑南道的方言，原本就淡漠的眉眼愈冷。
苏玥的驭蛇似是察觉了什么，在他手腕上缠了几圈便缩进袖子里。
五毒弟子毫不知情，聊得投缘、兴致正高，几声拔起的嗓音惹了路人注目，更惹了燕归泠倏地皱眉、抬手又要了一壶茶。
苏玥与人攀谈至黄昏方止，瞅了瞅天色已晚、早误了汇合的时辰，点足正欲化蝶掩去行踪，却因瞥见燕归泠那再熟悉不过的墨色背影生生顿住脚。
“燕……燕归泠，你什么时候来的？”苏玥攥着虫笛走过去，看到他面前早已冷透的几盏茶水，心中暗觉不妙。
燕归泠缓缓站起来，对苏玥忽然灿烂的微笑视若无睹，从怀里摸出几个钱拍到桌上，头也不回地迈开步子：“走了。”
苏玥从面上平和地看不出半点情绪，心下更慌，三两步追上他、熟络地挽上他给风吹得冰凉凉的臂弯：
“燕归泠，我是遇上了接头人，多聊了几句嘛。”
“……燕归泠？”
“燕归泠~~”
苏玥瞧他长发侧的面容无动于衷，终于垮下肩来，老实道：“唉，燕归泠，教里的命令让我查查这几次毒人的事，你也知道的。我们苗疆使毒的多，用点偏门、手段毒辣的更是不少，一不小心就会出点漏。曲婆婆甩手不干以后，人手根本就不足，不靠他们来帮忙，光我们几个哪里够？”
苏玥挂着燕归泠走过长街，也喋喋不休招供了一路，末了抬起头，妖娆的双目带着讨好的神情朝他望：“燕归泠，我是忘了时间害你找我，我错了嘛，你说句话代表你不生气啦？”
“呵，帮忙需要聊白龙口的轻舟、花山的节日？”燕归泠眉毛一挑，回答了他上个问题，疾步一迈将明显愣住的苏玥甩在身后。
苏玥愣愣地看着他颀长冰冷的背影，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追上去：“燕归泠，你等等！你不是听不懂苗语吗？！”
“你怎么知道我听不懂？”燕归泠微微侧头，递给他一个不悦的眼神。
“你上次和我一起去苗疆的时候，不还……”苏玥顿住，望着燕归泠淡漠又沉沉的目光，这才想起两人一道回教里去是很早以前的事，几年过去，眼前这个冰冷又聪明的万花一定想方设法学了些。
燕归泠故意挑了生冷的词说给他听，苏玥总算明白再掩饰就真的死定了，双手自背后交握着虫笛没了辙，垂头丧气地低声：“明天不去他们酒肆了。”
“哦？还有呢？”燕归泠推门而入，语调丝毫不起波澜，但多少没了方才的讥嘲弄。
“还有……本来洛阳就打听不出什么，交给下一个弟子算了。”苏玥张望着无人的院落，继而叹气，摇得银饰叮当作响，“燕归泠你什么时候办完事？这儿又冷又无聊，你白天又忙得不见人，我都要闷死啦。”
前一刻聊得火热、此时却可怜兮兮，燕归泠看着他演也不揭穿，伫立在门口回他：“我替师兄送方子，本就不打算多呆，明天就走。”
“唉真的？”苏玥眼睛一亮，刚才夸大的情绪一扫而空。
燕归泠点头，下一瞬就抬手接住了苏玥扑上来的身子。
“还是你最好！”苏玥甜言，一把勾上燕归泠的脖子，蹭着他微微收拢的臂弯，忽然就来了兴致，嘴欠道，“你那师兄不来洛阳，每次都让你跑腿，自己倒是和秦道长去江淮玩，真不够意思。”
“我师兄受邀去办正事。”燕归泠字字分明地纠正他。
“是是是，你师兄做什么都对。我怎么就不觉得。”苏玥最后小声一句，撇了撇嘴，干脆整个人往他身上挂，嗅着他冷冷清清又夹着苦味的香气，眉头微皱，“不过仔细想想，你师兄的确有一点好，就是会对人笑啊。不像你，总是板着脸，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你什么没还。”
“……所以你不满意我，就跑去和人调笑？”燕归泠嗓音一沉，霎时紧了手臂。
“啊？不不不……不是！”苏玥是好了伤疤瞬间忘了疼，感到他扣在自己腰上的手指勒得生疼，才觉出哪里不对，慌忙改口却迟了。
燕归泠几乎是拎起他，紧接着转了个身。
苏玥双脚离地，一阵天旋地转，随着“砰”地一声响，就给他抵到了阖上的门后，顺带隔绝了他口中又冷又无聊的洛阳城景。
“燕归泠？燕归泠你放我下来！”苏玥双脚离地给箍着腰又扣着，裸丨露的后背贴着冰冷的木门，冻得牙根打了个哆嗦，挣扎不过，边讨饶边下意识去摸袖子——袖子里的驭蛇早就先主人一步溜走。
燕归泠师承杏林门下，对解毒尤其在行，何况遇到苏玥以后一手清风垂露练得娴熟无比、处处克他的苗疆毒物。到后来，苏玥出什么招都会被拆不说，就连压箱底的蛊和驭兽见到燕归泠都乖乖躲起来，每次二人相处传来些许草药味，苏玥就开始叫不动缩在竹筒里的蜘蛛蜈蚣。
苏玥瞥见那迅速滑进墙角瓦罐里的蛇尾巴，心下骂了句娘，一扭头就对上了燕归泠那深褐色又泛着灼灼的双眸。两人的脸近得鼻尖相擦，苏玥给他黑色的袖子披风整个罩了起来、动弹不得，忙软道：“燕归泠，我错了嘛，你最最好了，行不行？”
燕归泠对他的求情充耳不闻
【】
苏玥尚在害羞发愣，却给燕归泠捞到怀里仔仔细细擦了个遍，方才麻得像不是自己所有的手脚终于在他揉捏下能活动自如了，苏玥赖在他温暖的怀里舍不得动，燕归泠却又扔下他、扯过绢布给自己清理。
“去哪儿？”苏玥看他头也不回地穿衣起来，这才不情不愿爬下床，一路寻自己的衣物穿，路过那藏着驭蛇的瓦罐，怎么敲都没反应。
“你不是稀罕人西域的吃食？城北波斯人开了家楼卖胡辣汤，我路过有看到，正好吃了驱寒暖身。”燕归泠系着腰带回答，紧致匀称的身体给严严实实裹进黑袍里。
“稀罕？”苏玥将项链绕过脖子戴起来，咬着掉落的耳坠回头问，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有那么点印象，“我好像有说到过？”
燕归泠眉头一皱，过去替他将锁骨上歪掉的银饰扶正，冷声：“你苏玥说过的话果真不能信，那算了。”
“不不，能信能信。”苏玥慌忙摆手，紧接着勾着他脖子黏上去，讨好地道，“燕归泠，我们去吃胡辣汤嘛，去嘛去嘛，我还没吃过呢。”
燕归泠给他挂着倒也不气，只象征性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寻了斗篷给他裹上：“穿好再去。”叮嘱的语气里多少有些不悦。
“好好。”苏玥横竖不懂他的深意，兴高采烈地将脑袋缩进毛茸茸的兜帽里，由着他给系带子，“说不定去了还能遇上教里的人，运气好能抓到毒师，不然再出几个毒人的事来，可就麻烦死了。”
燕归泠打着绳结的手一顿，接着轻叹一声：“你与他们谋那些有的没的，小心把自己搭进去。”
“才不搭，明天你走了我也跟着走，说好的不会不作数的。”苏玥很诚恳地同万花保证，看他的眼睛亮闪闪的。
燕归泠倒是不答，揉一把他额前松松的碎发，牵了他便走，木门一开霎时灌进来满襟风雪。
行人稀少，街上亮起了灯，苏玥才打了个冷战，燕归泠却已撑起纸伞给他遮了，他低头看一眼牵着自己的温热手掌，唯一抱怨的话也化成暖流给咽了下去：
“燕归泠，波斯人卖胡辣汤给中原人，你说卖得出去吗？”
“不是中原人，不也嚷着要去？”万花斜睨他一眼，呛他道。
“我算半个中原人好不好？”苏玥攥着他袖子耍赖。
躲了太久的驭蛇终于有了动静，懒洋洋纠缠着追到门口，却碍于落雪踌躇不前，眼睁睁看着主人一口一个中原人、伴着那墨色身影往城北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