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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八章 爱与欲的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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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山脉东麓的雪下得并不大,但在巨绿林中部的这片林地中,雪亦薄薄积了满地,盖住了地上的朽叶和泥土。
大幅的阴云已经散开,金子般的阳光重新透过叶隙漏下来。融化的雪水滴滴哒哒落下叶梢,在已经开始消融的雪地上蜿蜒开错综复杂的深色沟渠。灰背大山雀和其它一些不知名的鸟在榉树和橡树的枝干上精力充沛的蹦来蹦去,喳喳的奏响雪后的和鸣。
十几匹快马从林间一侧冲出,追逐着前头几头惊慌乱撞的山羊。这几只山羊明显是从迷雾山脉上头下来的,连日大雪盖住了它们赖以为生的草根所以才被迫下到平原觅食。
林地精灵都是捕猎的好手,但他们并不急于张弓射箭,只是策马在林间驰骋,追逐着那些山羊任它们慌不择路的四下乱窜。很快,山羊被消耗了大部分体力速度慢了下来,鼻端呼哧呼哧的喷着白汽。
“怎么?还不打算张弓?”
吉尔-加拉德端坐在马背上,他仿佛根本不是来狩猎的,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身旁的辛达君王身上。他观察着欧洛费尔被额冠束起的,反射着日光的银发和那双一向淡漠微抿的双唇。在吉尔-加拉德印象中,欧洛费尔似乎从未因任何事而情绪波动过。欣喜若狂,没有。垂头丧气,更无。他的爱人仿佛永远心如止水,完美诠释了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真谛。
“那几头羊快跑不动了,何必费那一箭的力气。”
“哪儿有你这么狩猎的…”诺多的至高王像模像样的撇着嘴。
欧洛费尔笑了笑偏头看着那位中洲诺多的王。吉尔-加拉德固然比自己小了不少,但他过人的睿智和英武让人很难把他同他的年龄联系到一块儿。然而,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或许只有在自己面前,这位已将整片埃利阿多收入囊中的精灵君王,才会允许自己露出一点儿,只有一丁点儿比自己要年轻很多的端倪。
欧洛费尔唇畔扬起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近乎…宠溺的微弧——“你可不像是邀我出来狩猎的,埃睿尼安。”
“哦?”
“你一直在偷瞟什么我又岂会不知。”
吉尔-加拉德朗声笑了出来,“我可是从来都大大方方的看…Oro。”
欧洛费尔端详着朗笑的诺多,他在思考这个年轻,尊贵,如同雪后投下来的金色阳光般耀眼的诺多之王是如何如此无可救药的爱上自己的。但答案如同已然流逝的漫长岁月一样模糊不清,而欧洛费尔也从来没有问过他。当然,欧洛费尔不会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去林间走走?就我们俩。”欧洛费尔很少主动提出这样的邀约,吉尔-加拉德没理由不欣然赞同,但他还是不情不愿的想到了此行的“借口”——
“那几只山羊……”
“若它们真被你当成猎物,还能活到现在?”
Well…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精灵匠人一针一针缝制的小牛皮靴子踏在雪地上咯咯吱吱的轻响。
“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在林中散步了。”卫兵们被特意嘱咐了不要跟过来,两位王者极其享受这难得的片刻清静。
“这几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以往千年加起来都要长。”
“怎么?不高兴天天见到我?”吉尔-加拉德将目光落在远处被日光照亮的枝叶上。他说完就有些后悔了,通常情况下他不会将这样的问题问出来,这会让他显得不够成熟。尤其是在他年长的恋人前头。
“我高兴。”欧洛费尔顿住了脚步看向吉尔-加拉德,“我真的很高兴。”他又重复了一遍,就好像生怕吉尔-加拉德不相信似的。
诺多之王并么有多说什么,只是握住了欧洛费尔垂在身侧的手。欧洛费尔的手指有些凉,但吉尔-加拉德心里头却觉得暖。他将欧洛费尔的手又握的紧了些静默的在林间并肩而行,他们一个是中洲的诺多之王,一个是辛达和绿精灵之王,但在这雪后的林中,他和他或许也曾偷偷的希望自己只是那个和恋人携手同游的普通人。
“最近凯勒布林博那边倒是消停的很。”
“难不成你在人家家门口建了要塞,人家就得派重兵把守?”
吉尔-加拉德笑了起来,“我那位兄弟最近难道不是一直忙着给你打戒指?哪儿来的心思提防我。”
欧洛费尔顿住了脚步,“谁告诉你的。”他的声儿淡淡的,就像初融的雪水。
“埃尔隆德。”吉尔-加拉德坦言相告。
欧洛费尔从鼻端冷哼了一声,“瑟兰迪尔对他倒是毫不避讳。”
“Oro…你知道力量之戒被众维拉视为禁忌。”
“我知道。”欧洛费尔转头继续前行,沉默了片刻才审慎地吐出肯定答复,他的声音很低,仿佛在提防会有其他人听到。
吉尔-加拉德本以为他不知力量之戒的禁忌,欧洛费尔这副深思熟虑的模样倒是叫他有些意外。但这位中洲的诺多至高王是何许人也?他在心里头稍作思忖便知晓了欧洛费尔的意图。
“你是想引出安纳塔?”
“如果安纳塔想要竭力隐藏的真实身份果然如我们所料的话。”
“但……”吉尔-加拉德紧了紧握住欧洛费尔的手让他再次停下脚步。“你确实想借安纳塔之手打造一枚属于你的力量之戒。”
“可以这么说。”欧洛费尔看着眼前诺多那双亮若晨星的眼,欧洛费尔很清楚自己对吉尔-加拉德不可能有任何隐瞒,他也瞒不住。所以他淡淡的应道——“如果他的真实身份正如我们所猜测,那么中洲大地上…唯有他才能做到。”
“为什么?为什么要以身试法??你既然知道维拉不会赞成。”
“难道我们所做的…维拉不会赞成的事情还少吗?”欧洛费尔淡色的眼不动声色瞟了吉尔-加拉德握紧自己的手指再复转回他的眼睛。
“Oro……”
“这是唯一能让巨绿林王权永固的法子。”
“王权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力量之戒…恕我直言,实在是太冒险了!”
“我说过很多次了!王权——是我唯一能给瑟兰迪尔的东西,我不想也不能再重蹈多瑞亚斯的覆辙。”
是了。吉尔-加拉德在心里头这么想着。如果说有什么人,任何人,能让欧洛费尔脸上现出近乎激动的神情,那么唯有……
Thrandu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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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勒布林博并不认为他的父亲对他有所谓的……“父爱”。
又或许,在他短暂的少年时期还是有的,当他们还生活在维林诺的北方要塞佛米诺斯的时候。后来就像大家都知道的那样,米尔寇,也就是魔苟斯盗走了精灵宝钻杀害了当时的诺多至高王芬威。他的祖父费艾诺发誓追回宝钻,而费艾诺的七个儿子,包括凯勒布林博的父亲库茹芬也同他们的父亲一同起誓。他们在造下了沉重的杀孽之后离开了不死之地维林诺追逐着黑暗大敌的踪迹来到了中洲。
库茹芬曾经热爱锻造,他也曾是一位杰出的工匠并从他的父亲费艾诺那里继承了技艺。正是如此库茹芬在维林诺时被称为“机巧的”库茹芬,是他教会了凯勒布林博最初的锻造技艺,并谆谆教诲他要继承费艾诺一族的荣光。
同父亲一起在佛米诺斯专门的筑造室中研习锻造技艺久远的仿佛是凯勒布林博曾做过的一厢情愿的幻梦。而且如果他可以选择,他宁可全然抹去这缥缈如幻梦的记忆。因他的父亲在提力安发下誓言之后就心性大变。他的心脏时时被愤怒和诅咒的火焰舔舐而变得暴躁和阴险,仁慈,爱意这些美好的品德渐渐远离了他。库茹芬无法继续潜心研究锻造,他开始执迷于权势,诡计甚至杀戮。早在纳国斯隆德时凯勒布林博就厌弃他父亲与其兄弟的恶行而与他们分道扬镳,他后来辗转去往隐匿之城刚多林,那一年南下的风带来了发生在多瑞亚斯的第二次亲族相残的惨痛讯息,也带来了库茹芬的死讯。从那时起,凯勒布林博就将对父亲的爱与恨永远的埋进了心底,在刚多林最终陷落之后他终于自立门户,在千年前的愤怒之战中亦立下了赫赫战功。
费艾诺一族因着宝钻的原因犯下了无数罪行,那沉重且黑暗的枷锁掩盖了他们昔日的荣光。在他的族人背负了流亡者,弑亲者以及其它无数恶名之后,凯勒布林博只想要恢复费艾诺一族本来的名声——阿尔达最伟大的工匠。
哪怕…
只剩他孤身一人。
凯勒布林博在每一个突然发现了新技艺或者有新突破的瞬间清醒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孤独。他无人分享那喜悦,更别提夜深人静时的忧伤与迷茫。
但他遇见了他。
他在他眼中是如此美好。
他常在清晨的时候想念他的眼睛,又在暮色中想念他的嘴唇。在精灵漫长的生命中,他和他在阿蒙蓝克的邂逅如此短暂,却又如此刻骨铭心到令他无法忘怀。
他曾同他彻夜闲谈,从中土风物到锻造工艺,从创世之初的一众维拉到阿蒙蓝克的一花一木。在凯勒布林博的生命中,之前从未有谁同他如此亲近。并且他依附他,是的。安纳塔非常懂得如何在恰当时示弱,他接受他的好意甚至…保护,那让凯勒布林博头次觉得自己是如此重要。头次,觉得除了虚无缥缈的家族尊严和荣耀,他有了更切实的奋斗理由。天知道如果不是安纳塔的一句话,凯勒布林博或许永远都不会想到要去做一方领主。
而现在他就在他眼前,触手可及…
凯勒布林博在窗外透进来的濛濛月色中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安纳塔的脸,娑婆树影悄悄摇曳在他静谧的睡颜。凯勒布林博抬起手,布满了薄茧的手指在堪堪触及安纳塔面颊时顿住,仿佛怕惊扰了他的清梦…又恐怕太过唐突。
就在指端将落未落,将触未触的当口儿,凯勒布林博能感觉到那一股久违的暖流正缓缓注入他孤单跳动了许久的心脏,那种他追寻已久,以为再也不会降临的最神秘也是最珍贵的情感……正呼之欲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