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嗅者》琥珀色的微笑

2、第一章

　　高二后文理分科，我原来在的班变成了文科班。于是我离开了熟悉的教室，被分到了陌生的班级。
　　今天开学报到，我来得迟了些，教室里坐满了新同学，只剩最后靠窗的座位还空着。我边朝那个空位走去，边在心里叹了口气。那个空位旁坐着个男生，据我的经验，男生身上的味道普遍比女生要难闻一些。
　　可就在我距离座位还有五六米的时候，我闻到了一种香味。像是饥饿已久的人闻到了烤肉味一样，我不由自主地循着这股香味迈步，然后我就发现自己在空座位边停了下来。
　　“再不坐老师就要进来了。”见我愣愣地站着，我的新同桌出言提醒我。他已站起身，让开空间给我过去。我一个激灵，赶忙进去坐下。他也顺势坐了下来。一瞬间，我跌入了一片香味的海洋。
　　那种香味，像是被母亲细细揉搓过的衣服，带着的温暖又安心的皂香味；像是把头靠在恋人的脖颈上，细嗅出的他身上甜蜜又好闻的沐浴乳的味道。我忍不住深深吸了几口气。似乎，还带着点忧伤的、令人心痛的味道。
　　随后老师进来，开始讲开学的事项。。可我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像是沙漠中跋涉许久的人忽然被投进了一汪纯净的湖水里，大口大口地狂饮着上天的恩赐，我也拼命地呼吸着空气中充盈的香味。鼻翼不断翕动，好滋味顺着气管滑进肺里，一波又一波不断攻陷我那因嗅觉疲劳而麻木的心。我舒服地眯起眼睛，幸福地简直要晕过去。
　　“嘿，嘿！”有人撞了撞我的手肘。我一下子从天堂掉到了现实世界，茫然地抬起头，就听见老师不耐烦地叫着我的名字：“丁玲！丁玲在吗？在的话就站起来！”我忙不迭地站起，老师看着我止不住揶揄：“哎哟，幸好把你叫起来了，不然你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班里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我垂着头站着，直到老师不耐烦地一挥手叫我坐下。
　　我一坐下，刚才相同的感觉又来了一遍。可我已经不只是单纯觉得很幸福了，心跳得飞快，伴着阵阵慌乱和无所适从。在我见过的人里面，还没有一个人像他——我的同桌那样，身上有着如此浓郁而引人沉醉的香味。
　　身边人的凳子被向后拉开，伴随着老师“陆成——”的话音，我的同桌站了起来。刚才没仔细看他，这才发现他长得高高瘦瘦的，面部线条干净又柔和，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老师也同样打量了他一番，莫名其妙说了句“你就是陆成啊”，然后请他坐下。
　　名字已经点完，老师拿着花名册出了教室。教室里渐渐热闹。我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试探地叫了他一声：“哎，陆成。”
　　声音有点小，不过还是被他听到了。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嗯”了一声。
　　“我想问你个问题，你……不要觉得我是变态啊。”
　　“你说吧。”
　　“你身上……为什么这么香？”
　　“有吗？”他拉起领口闻了闻，又抬起衣袖闻了闻。见我紧盯着他，他又四处闻了一遍，然后疑惑地问我：“并没有什么香味啊？”
　　我有些尴尬，只好讪笑着说：可能因为是自己身上的味道，习惯了所以闻不出来了吧。“
　　“噢。“他点点头。随后一直无话。我心中暗暗失落，我们毕竟是不同世界的人，他是体会不到我的心情的。
　　接着便开始四处报名交钱，直到快上晚自习我才回到教室，在原先的位置坐下。今天实在累，我趴在桌子上休息。直到鼻子捕捉到一丝熟悉的香味，我抬起头，揉揉眼睛。果然是他，那个叫陆成的男生，正朝我旁边的座位走来。
　　他在我身边落座，我再次被香气俘虏。只是这次的香味和上次有所不同，带了点杏仁的味道，而且过于浓腻了，我稍稍有些反感。即使这样，两种味道都是常人身上不可得的极品。
　　我还是没忍住，问他：“你是不是刚才洗过澡了？“
　　“是，“他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没敢看他：“因为你身上的香味变了。”
　　说完这句话，我羞得想把脸埋起来。他却在这时出声叫了我的名字：“丁玲。”
　　“嗯……嗯？”
　　“你是不是对香气很敏感？”
　　“不是。”我低下头，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对任何气味都很敏感。”
　　没想到，我这句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的抱怨竟然被他听到了。他脸上的惊讶更进一层，随后轻叹了口气。他身上的香味，又显出隐隐约约的悲伤。
　　“那么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你而言太辛苦了。”
　　我的身体像触电了一样猛地直起，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我的嘴巴张开，似乎要对他说什么，可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我大脑里的一根根神经拉紧绷直，我的心狂跳到让我窒息！我有种预感：他理解了我的感受！而这世界上曾经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理解我的感受！
　　“冷静点，丁玲。”看出我即将失控，他起身离开:“等你冷静下来的时候，我会和你说说我的事情。“
　　我把脸埋进臂弯，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就这样流了很久的眼泪，我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拿出新发的书，胡乱地看着。
　　“丁玲，“他首先问，”你是不是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气味？“
　　“是啊，“我点点头，自嘲地笑道：”像是狗鼻子一样灵。“
　　他扯了扯嘴角：“从小一直这样子吗？”
　　“从我记事起，一直这样。”
　　“那么就是了。”他的身子向我倾过来，一阵香味扑面而来，闻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你的话，用我们的专有名词来说，是‘异嗅者‘。”
　　“异嗅者？”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我先是一愣，随后为它的形容之贴切暗暗叫绝。
　　“是，对于某一感官超出常人的人，我们都是这么称呼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刚刚他一直说的“我们”，让我有些在意。“看样子，你好像不是异嗅者吧？”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微微笑着反问我：“你刚见到我的时候，是不是感觉心脏在狂跳呢？”
　　我被他这突然的发言惊的胡乱摆手、面红耳赤地争辩：“才、才没有呢！你不要瞎说好吗？”真是的，连说话都结巴了，暴露得太明显了啊！
　　他看着我止不住地笑：“可我没瞎说啊，我可是真真切切听到了你加快的心跳。”
　　“什么啦！”我又羞又气，可他一直认真地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在慢慢淡去。
　　“等等，你为什么……能听到我的心跳声？”
　　我瞬间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倒是他，淡然地说出了我心里欲脱口而出的话。
　　“因为我是异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