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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那人打量了眼晏未殊,谁说岁月不饶人,岁月偏偏绕过了他。
      晏未殊面相薄冷,生如浮萍。刘情本不会算命,见得命多了,渐渐的也会算。倒是有七八分的准确。
      刘情苦笑道:“好。”
      他站起来,一身臭汗风干的短打,整个人其实憔悴的不成样子。明明还年轻,却十分显老。一晃眼,好像年过半百。
      晏未殊的手抖了一下,仿佛油灯光在风中摇曳,旋即恢复平静,收回手,搁了下杯子,双手搭上方桌,是残忍又温柔的模样。
      刘情迈出一步,每一步都是拳头,一拳垂在心里。
      然而只锤了一拳。刘情只走了一步。好像知道晏未殊在受苦,他心头在滴血,不舍得,舍不得。
      晏未殊抬头,看着他半个侧影半个背影,不知所措。怎的,还不走?
      门口那人亦站直了,气势汹汹,丝毫不弱。
      刘情一笑,是毫不出声的大笑:“在下冒昧,走之前,有件事想请教兄台。不知兄台可否指点迷津?”
      那人沉默。
      沉默的意思有很多种,此刻的意思只有一个。
      刘情会意,便没有感情的问:“兄台哪里见过我?”
      晏未殊的额上像是有蚂蚁爬过,那是痒的感觉,应该是有冷汗流下,他不用抚摸都知道额头是干枯光滑的,什么都没有。都是错觉。酒水都已经不流了。
      那人随口答道:“没见过你,见过你父亲。你们长得像。”
      刘情颔首:“都这么说。”整个人摇头晃脑的,永远不得安宁,又看了一眼晏未殊。
      油灯下,今夜又少了几盏,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只是一副冷静的常色。
      春风十里柔情,刘情想着,又是春风又是春雨,心里的柔情至少随酒香飘了二三十里不止。可惜面上还得是个正经儿人物。
      那人意识到刘情是想拖延时间,冷冷的看了眼晏未殊,眼里不留痕迹。
      晏未殊却知道他是在催促自己赶人,现在晏未殊觉得他已经被剥得赤条条的。
      刘情一抬眉毛,抢在晏未殊开口之前,道:“临走前,有件事要说一下。”
      那人抬手,示意但说无妨,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
      怕他留下来的不是这人,而是晏未殊。蓦地,刘情心下了然。线索在一块块聚集,思路也在一点点清明。相识那么久了,只有烦过、恼过,哪里真正赶过?
      刘情左右看看,坐也不是,站着也累,回京师的一路实在赶得太急,浑身筋骨正倦得不成。
      那人看他像在耍猴。
      晏未殊看他像孩子,一如既往的始终是个孩子,只有孩子,才会这么显摆。
      “刚才路过的时候,在巷尾看见了点血迹。不明显,就在墙角。”刘情越是口口声声称不明显,就越像是刻意的,口吻十分散漫,“野草下面,被挡着,一不留神就瞧不到。”
      那人蹙眉。
      晏未殊起疑:“你去巷尾做什么。”
      巷尾并非必经之路,甚至无路可走。刘情来的匆匆,竟然还有功夫去那里?
      “上茅房。”三个字简短有力,刘情陡然转头,对晏未殊嫣然一笑,迅又转回去。
      那人脸青了。
      刘情随手抄起一侧的长凳,长腿分开两侧大刺啦啦的坐下,口中道:“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发生人命案,不是交由大理寺,就是要六扇门管上一管。兄台要不先跟我去趟大理寺喝茶?还是六扇门吃点心?免得夜长梦多,长腿跑了。”
      那人动也不动,语气森寒:“刘捕头怎知那是人血不是猪血、鸡血、鸭血?”
      晏未殊也莫名其妙,看着刘情,不知他想做什么。想赶人,又不想赶人了。油光下的显得脸色暗黄,病入膏肓的人的脸便是如此。
      “说的好!”刘情扺掌一拍,神秘兮兮的看着晏未殊,孩子般挤了挤左眼,如往常那般撒着痴,“烦问晏掌柜的一句,你家长工大厨呢?”
      晏未殊连眼角都不肯皱那么一下,脸上却带着丝丝笑意:“让他们先回去了。”
      这才是刘情眼里,晏未殊最迷人的地方,最是熏着他。
      刘情又看向那人,悠哉道:“不如兄台先陪在下跑一趟他二人家?瞧这夜是够深的,得快点了。大厨的家略远了些,也不过隔两个巷子,长工的家近,就在巷尾。”
      那血迹便在巷尾,晏未殊顿时拨开云雾,几乎要拍案而起。大风大浪虽然经历不多,各种生死却看得极淡薄。
      那人几斤几两,单凭脚步声,刘情便摸得一清二楚,腿上的功夫和手上的功夫是不如自己的,至于嘴上的功夫,刚才也比试过了。浑身上下,都忒不是对手了。
      能在晏未殊面前显摆一番,刘情心花怒放,连料峭春寒都如同三伏艳阳、潇潇淫雨浑似缤纷花雨。
      晏未殊愕然道:“你杀了他们!”
      看,原来是威胁。刘情挺满意他这本事的。
      本来提前放他们下工,就是为了防止遭人毒手。愈是不想便愈是这般,三个人,已经遭了两个。晏未殊的一双嶙峋的手都在抖。
      那人五官抽搐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面上带笑,犹是皮笑肉不笑,竟然走进了屋内,也寻了张椅子坐下。只是既不像刘情那般不伦不类的坐,也不似晏未殊正对着桌子坐。他背对着桌子,翘起腿,一双手缓缓摘下鹿皮手套,十指相扣搭在膝盖上。
      刘情盯着那一双手,看了眼晏未殊。
      使毒的手!昭然若揭。
      那人自然是故意的露出手来,镇定如山,道:“刘捕头知道我是谁了。”
      “知道,还知道你杀了两个人。”刘情更是平静如大江东去的水面,但凡提及晏未殊,定然要看上一眼方才放心,好像哪怕漏看一眼,这人便会凭空消失,“还是看在晏掌柜的面子上,我现在还在这里坐着。许是夜太深,一时看花了眼也不一定。”
      言外之意,识相的赶紧滚,看在晏未殊的面子上,我当没看见。两年了,刘情是好不容易在晏未殊面前大展身手,终于不再是嘴上说说。
      那人并不理会,一袭锦衣透着凉:“既然知道我是哪里来的,刘捕头可知晏掌柜是哪里来的?”
      刘情不假思索道:“不是有句话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抵是一起的。”
      那人却将一张冷面转向晏未殊,话里透着七分冷三分威胁:“晏掌柜?”
      “刘情——”晏未殊怒了。那表情,那语气,一点不由人,半分不留情。
      晏未殊从未用过这种语气说话,丝毫不受刘情的情分。
      骇得刘情一时间三魂七魄尽失,像是将他一掌打死,踉踉跄跄走在黄泉路上,回首张望前生。
      刘情看向晏未殊的眼神,晏未殊接受不了,只得不去看不去想,假装一切不存在。过去的那些岁月,别样的眼神也看了不少,怎的如今偏就在意了。
      谁知刘情却只看着来人,声音如坠冰窖:“你若不走,我当真带你见官了。”
      那人揶揄道:“我若是走了,以后一定还会再来。今个走了,明个再来。刘捕头你护得了一日,护得了一辈子?你们刘家的人,果然都是多情种。”
      “是唉。”刘情脸不红心不跳,挠了挠后脑勺,颇有些赖上一辈子的意思,“我像我爹嘛,前辈刚才不也是这么说的?”
      不过刘情只是对晏未殊这般客气,对来人倒是瞬间变脸,呵斥道:“谁说我不能护他一辈子?前辈怎见得?”
      晏未殊一震。这句话,他似乎曾有所耳闻。那个人大抵也说过类似的话。原来人生一世,都是循环,不过瞬尔,他又听见了。
      刘情并不是空口无凭说大话,那人倒是示弱了:“刘捕头,只是今晚,这个人走不走,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
      这人认识自己父亲,显然比自己高一倍,如今的确是给面子。
      刘情了无生趣的揉了揉眼睛。
      “我确实不想落在你们手里。”那人安之若素,继续道,“晏掌柜的也不会想。”
      晏未殊脸色大变。出身良好的人,怎会甘心屈居于这穷窄巷里。如果不是犯了大案要案,谁会惧怕官府;不过若是犯了案,怎敢在天子脚下开店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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