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无尽》羽蛇

31、集市

　　时隔十年，集市上叫卖的玩意儿出了不少新花样，很多东西连沈宣也说不上名堂。

　　只可惜，他已经过了那个上蹿下跳的年纪，也再没了那个新鲜劲，便只跟谢凡并肩走在后面，看着前面的孩子四处挤来挤去，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观澜，你说，我是不是已经老了？”沈宣揉了揉自己有些酸涨的肩膀，有些无奈地向旁边问道。

　　“老实说啊，小阙的年纪可比你大多了。”

　　沈宣叹了口气，认命了，向一边的随侍吩咐道：“去问问小玄，他饿了没有。”

　　这几乎算是他的杀手锏了。

　　想也知道，得到的回答必然是饿了，于是，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找个地方歇歇了。

　　谢玄不负众望地饿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久容，给你个忠告啊。离熊孩子远点，要不早晚累死你，赶紧找个机会，把他赶走。”

　　沈宣看了一眼同样奄奄一息的谢凡，又看了一眼精力旺盛的熊孩子，总算是搞明白谢玄为什么总被弄丢了。

　　“久容哥！你看这个蚂蚱还会动！这样动！”谢凡蹭到沈宣身边坐着，一样样地展示他的收获：“看这个小香炉！从这边点火，这边能冒烟！哎？刚刚还有烟的！现在怎么没了？”

　　“里面没有放香料，等回去我给你那里送一些。”沈宣耐心地给他解释。

　　“好！久容哥吃不吃糖人？”

　　“我不吃，你也少吃些，牙会疼。”

　　“为什么！”听沈宣这么一说，谢玄觉得自己的牙好像真的开始疼了，连忙张开嘴给沈宣看：“久容哥你快看，我这边这颗牙，是不是在疼？”

　　谢凡默不作声地往他的嘴里倒了一杯酒，呛得谢玄噗地一口喷出来，连连咳嗽。

　　沈宣又气又笑，急忙把兄弟俩隔开：“观澜，你也太没耐性了，怎么能这么对小玄。”

　　“大爷的，吵得我头都疼了。”

　　“孩子嘛，都是这样的。你平日里应该多带他出来见见世面。”沈宣一面忙着给谢玄倒水漱口，一面教育谢凡。

　　“才不要跟着二哥！”谢玄呛得脸色通红，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立刻躲在沈宣背后，瞪着谢凡，悄悄问沈宣：“久容哥，绳子我都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需要，就告诉我！”

　　“什么绳子？”沈宣莫名其妙。

　　“就是之前咱们商量的关于二哥的那个事。久容哥什么时候吩咐，我就把二哥捆了送到你床上……随便你……唔唔……”

　　沈宣头皮一炸，死命地捂住谢玄的嘴。

　　目光瞟去，四周的随侍都一脸尴尬地转过脸去，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只有谢凡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久容原来喜欢这样的？你早说的话，当初咱们一起住……唔……”

　　“你别胡说八道！”沈宣忙不迭地又捂住这边的大嘴巴，简直想去死。

　　谢玄喘了口气，纳闷问：“但我听说，那个时候，二哥对久容哥已经很粗暴……”

　　“你没听久容刚刚说，他是想对我……”谢凡的声音从沈宣手下传来，有些闷闷的。

　　沈宣双手齐上，按住谢家兄弟的后脑勺，“砰”地一声，将二人脸朝下摁倒在桌子上。

　　“都给我闭嘴！”沈侯爷喘着粗气，甚至想杀人灭口。

　　谢玄吃痛地捂着鼻子，不明所以：“我说错话了？”

　　“你这顿饭不许吃了！”沈宣气大发了，根本不给对方解释。

　　谢玄有些傻眼。

　　“把酒拿回去！”送酒的店家被赶出了厢房。

　　谢凡也呆了：“久容，不是你对小阙说的吗？为什么迁怒我们？”

　　“都闭嘴！你们两个！”沈宣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恨不能把谢凡就地掐死：“再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行行行，你是主人，你最大，都听你的，我们俩么……”谢凡越过沈宣看了看弟弟，问道：“小阙，咱们俩谁做大，谁做小啊？”

　　谢玄老实地回答：“二哥做大，我做小的。”

　　沈宣萎靡了——这两个人，一个坏一个呆，他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这一次，还不等他发作，便有人敲了敲厢房的门，问道：“里面是不是沈侯？”

　　是严华的声音。

　　随侍立刻去开了门，严华拱手行了礼，才进门来笑道：“刚刚在窗户那里看了一眼，我还当是自己眼花了，没想到真的是沈侯。”

　　沈宣也忙令人摆了座椅：“我毕竟是个闲人，也正好带他们出来看看上都的人文风貌。”

　　严华跟谢家兄弟同行了一路，也算是认识，便点了点头才道：“沈侯不用麻烦了，我今日是陪了贵人出来的，就不在这边坐了。那边贵人请沈侯过去一见。”

　　能让严华陪同、又不便于直言的贵人……

　　沈宣有些吃惊，立刻起身：“贵人相请，沈宣自然从命，还请严大人带路。”

　　谢家兄弟无品无爵，没有传召不能面圣，沈宣便在出门前多嘱咐了几句，让两个人在这里老实等他，才随严华出了门。

　　贵人落脚的地方果真距离他们不是很远，也难怪会在街上看到他们。

　　沈宣进了厢房，除了迎面正座上的夏柏洲，意外地又见周澈坐在一边。对于这位将皇上一力扶上皇位的有功之臣，沈宣一直只是听说，却没有见过。

　　此时见此人端坐在夏柏洲的右手侧，连自己进门，也仅仅抬眼点了点头，沈宣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依礼跪下叩头，而周澈只微微侧了侧身，以示没有受他的礼，居然并不起身。

　　这样一来，沈宣便更是明白了。

　　皇上召见臣子，在宫中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若是屈尊登门，也不失胆识和威仪。但若是双方不得不寻了别的地方商谈，这情况就十分微妙了。

　　这样的君臣，不然就是信任已经深入骨血，毫无罅隙，不然就是已经对彼此忌惮颇深了。

　　皇上和周将军很明显并不是前者，这样看来，柏洲哥哥的处境也并不是很好啊。

　　沈宣叩头起身，心中已轻轻叹了口气，却仍在夏柏洲的微笑中坐了过去。

　　简单地给二人介绍了一下，夏柏洲才问道：“刚刚严华说看见你过去，我还以为他看错了。我听说久容之前一直深居简出，今天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出来玩？”

　　“总在府里也是憋闷，太久没回上都，也想出来看看。”

　　夏柏洲一笑：“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久容真是离开了好久，变化大吗？”

　　“自然很大。很多地方几乎已经认不出来了。”

　　“没事，慢慢来，”夏柏洲向门外看了看，问道：“刚刚严华说，看到还有人跟你一起，怎么没让他们上来？”

　　沈宣心中颤了一下——皇上居然知道是“他们”，看来严华已经把安陵和谢家兄弟的事都说出来了，便忙站起来：“他们不过布衣白身，不敢无事惊扰。”

　　一直在一旁沈默不语的周澈插了一句：“沈侯的朋友是姓谢吗？”

　　连夏柏洲的脸色也变了变——就算回上都当日的人马不少，知道谢凡名字的却是没几个，周澈这么问来，也是不掩饰自己身边有通风报信的人。

　　沈宣心中更是震了震。这周澈居然已经如此猖狂了。

　　“无妨，”片刻后，夏柏洲当是没有听到周澈的问话，只向严华道：“去叫他们来吧。”

　　沈宣心如鼓擂，一想到谢凡要跟夏柏洲见面，就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

　　尤其是想到，谢家兄弟不得不跪地叩头的样子，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严华去了没多久就折返回来，说兄弟俩等得久了，自行出去逛集了，连随侍们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沈宣高悬的心终于落了回去。谢凡虽然看起来不着调，却对很多事心知肚明，幸好如此，也免了一些不必要的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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