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无尽》羽蛇

18、日你大爷

　　又过了两三天平安无事的日子，之前被谢凡吓唬的紧张感慢慢少了许多。眼看着就要到安陵了，沈宣也有些放心下来了。

　　进了安陵府后，府中自然也有数量不少的官兵，不管怎样也会更安全一些吧。

　　沈宣这么安慰了一番之后，又忽然反应过来——他这几天心里惦记的居然都是保护谢凡的事，明明之前他总是对这个人避之唯恐不及。

　　祸害虽然伤得很重，身体却恢复得很快，完全看不出来，前几天还像死猪一样挂着，现在已经基本能好端端坐起来了。

　　只可惜仍然死性不改，落在沈宣的手心里，还仍然拿自己当大爷一样。

　　沈宣每次总是忍不住暗暗把拳头捏了又捏。如果不是谢凡对自己有恩，这拳头八成就落在谢凡身上了。

　　他曾好奇得问过谢凡，到底中了什么毒，搞成这副病死鬼的样子。

　　谢凡答说是七花七果。这听起来是个古怪的药名，他还想追问什么花什么果，却看到了谢凡那种“区区蝼蚁懂什么”的眼神。

　　他真是讨厌那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眼神，因为不好揍人，他学会了想发火的时候就下了马车去骑马。

　　沈宣自己也暗自反省，为什么一看到这个人的熊样，自己平日的温和冷静就跑得无影无踪。

　　眼见安陵已经距离不远了，沈宣便派严华先去知会州府官员。

　　他的马车走得自然没有马快，而且这也算是惯例。根据官员的态度，也能对此行对策心中有数。

　　严华毫不犹豫领命而去。沈宣一行人里有马车，车里又有伤员，自然走不快，只能在后面缓缓而行。

　　沈宣自家败之后就极少与人交往密切了，也很习惯自己安静地呆着。

　　无奈此时车厢里还多了一个人，那人在他耳边一口口气地长叹不已，凄凉哀婉百转千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怎么了呢。

　　沈宣被叹得心烦，看了他一下问道：“身上长虱子了？”

　　“有没有酒？”

　　“身上带伤还喝酒，嫌活得太长了？”

　　“你还真说对了，我可是不死之身，当然嫌活得太长了。”

　　“呵呵，是吗？”沈宣向前探了探身，轻轻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然后看着谢凡又痛得蜷缩在一起，微笑道：“真是好一个不死之身。”

　　“妈的！你个没良心的，最好趁现在准备好棺材，免得等我好了的时候，你来不及买！”

　　“要不要给你也准备一副？”

　　“我也想要，可惜用不上，”谢凡看了看他充满威胁的目光，识趣地往旁边挪了挪，没话找话：“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啊，是不是因为又见到我了？”

　　“是，”沈宣冷冷答道：“回光返照，气色自然不错。”

　　谢凡嗤地一笑，靠在软榻上闭目休息，但不过片刻时间，又睁开了眼：“他来了。”

　　“他是谁？”沈宣见他皱着眉，连忙问道。

　　“我之前说的大麻烦。”

　　谢凡这边话音未落，马车外忽然由远及近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喊杀声和惨叫声弥漫四周。

　　“是流匪！是流匪！保护侯爷！”有人在外面高声叫道，很快高叫声变成了惨叫。

　　沈宣脸色一白。

　　他听说过受灾之地常常会有大批流匪聚集，但他们这一路上都一直平安无事，又眼见就要接近安陵，所以他才放心地派出了严华。

　　如今他随身的护卫并不是很多。

　　外面护卫的惨叫声越来越少，直到消失，而那些奔跑的粗重脚步声则越来越靠近马车。

　　沈宣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如今谢凡必然是不顶事了，他也许就比谢凡强一点点。两个人八成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他将谢凡向马车里推了推，护在身后，在距离车帘几尺的地方侧身贴着车板，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了贴身匕首。

　　“谢凡，我告诉你，如果他们冲进来的话，我可能会护不住你。”沈宣居然还有心思跟谢凡多说几句话：“你会后悔当初废了我武功的。”

　　谢凡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嘲讽，而是有些无奈道：“真是倒霉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怎么还遇到流匪？”

　　“他们不是你说的大麻烦？”沈宣有点吃惊。

　　“来找我的怎么可能是这些乌合之众……”谢凡的话突然顿住了，连沈宣也不由看向车帘的方向。

　　外面的声音变了，那些脚步声动了起来，似乎在包抄什么人。

　　“打扰了，我在找一个人。”而后，一个温和的稚嫩声音在空气中清晰地散开：“穿得像奔丧一样，很好看，可是性格很讨厌，请问你们看到了吗？”

　　沈宣默默地斜眼看了一眼一边的谢凡。

　　“日！”谢凡回答了他的目光。

　　车外并没有人有心情回答这个问话，阳光的照映下，几个身影飞纵而起。

　　几乎在影子动身的同时，惨叫声也瞬间响起，车帘上清晰地喷溅出数道血痕。

　　沈宣觉得头皮都麻了——这样的身手，别说是现在的他，就算是以前的他也完全挡不住。

　　“谢凡，我可跟你说明白，”他觉得临死之前，有句话还是需要嘱咐的：“黄泉路上，你离我远点。”

　　外面的惨叫声再一次响起又消失，几根纤细白嫩的手指伸了进来，刚要掀开车帘，沈宣毫不犹豫地一刀斩了下去。

　　但就在匕首还没有碰到那只手时，对方忽然一翻手腕，反手扣住了沈宣的脉门，然后用力向外一扔。

　　在这一掷之下，沈宣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扯出马车，一阵天地倒悬后，他砰地摔趴在地上。

　　坚硬的地面撞击着前胸，虽然不至于肋骨断开，仍然痛得他半晌爬不起来，只觉得胸中有一口淤血，堵得脑子一阵阵眩晕。

　　很快，又一个人也得到了跟他一样的待遇，灰头土脸地从天而降，被扔在他身边，趴着一动不动。

　　“谢凡！谢凡！”他急忙忍痛爬了几步，去摸了摸谢凡的鼻息。谢凡之前已经伤得很重，好不容易养过一口气来，可千万别被这一下子摔死了。

　　好在祸害遗万年，谢凡还在喘着气，沈宣这时才有机会抬头，看见了把他们俩粗暴地从马车里扔出来的人。

　　出乎他意料的是，站在马车前面的是一名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少年，玄衣黑发，站在树荫中，仿佛与周围融为一体，容貌清俊，一双清亮的眼眸洁净而天真。

　　与他的年纪和长相完全不符的是，他手中提的一柄黑色长剑上还有串串血珠滴落。

　　谢凡咳了一声，挣扎了半晌才坐起来，骂了一句：“日你大爷！”

　　黑衣少年有些诧异，半天没反应过劲来：“我大爷也是你大爷，而且我们都没有大爷啊。”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沈宣黑着脸看了看谢凡，在心里打算要不要放任他自生自灭。

　　“你怎么才来？”谢凡居然还有心思跟对方聊起天来了：“路上耽搁了？”

　　“嗯。”

　　“迷路了，被人打劫了，被人拐了，还是没钱了？”

　　“没钱了。”

　　“又被人骗光了？”

　　“嗯。”少年居然诚实地点了头。

　　身为围观群众的沈宣有点崩溃——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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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未来的谢凡to现在谢凡的一封信：
珍惜眼下的傻了吧唧吧，以后就不是这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