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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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过去的事情都被刻意的忘却了，但有些事情，要小心翼翼放在心头，铭记在脑海里，深刻的烙印在灵魂中。
时至今日，夜曙仍记得那时被鲜血染红的无赦海实验室和歪曲着倒下的夜幕。
他看见少女倒下时努力的用唇形传达谢意，给予无声的宽慰，他感受到体内不同力量的冲撞和魔力系统的崩塌。
他似乎是半边身子浸在血里，恐怖的骇人，是真正的杀红了眼的疯子。但是其实，他只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失去了妹妹的，彻头彻尾的弱者。
他看不到前路，再没有未来，茫然不已，不知所措。
他应该和自己最后的至亲一起沉睡在冰冷海底，最终只剩下森白骸骨，将此生心酸悲苦化作永恒的秘密。或许当时他就该尝试剜掉自己那魔族的眼睛，然后掏出勉强跳动的心脏，失去魔族力量和生命的根源，然后溺死在深海。
但是他没有——
穿着实验体统一着装的魔族少年拉了拉他的衣角，用灿烂的笑容装点不合时宜的话语:“哥哥你生的真好。”
夜曙怔愣了片刻。
他盯着眼前形容狼狈却笑容璀璨的少年。他身上还有过度实验而遗留的未愈合的伤痕，却在这里笑着夸赞他的容貌。
少年毫不躲闪地迎上他的目光，眸光清亮。
半晌，他败下阵来，蹲下身子与他平视。
“我是夜曙。”
他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又说：“见到你，很高兴。”
后来，夜曙经历了更多，有了十年的安稳，有了自称是赛科的实验品的长久陪伴，但是最终，他什么都没有了。
夜曙曾经以为那是放逐奔逃的终结，后来却无助发觉，这不过是又一场亡命旅途的起点。
夜曙曾经以为此后，他便在滨海之城的小院中，可以偷得半日清闲，待一切尘埃落定，可以有后半生顺遂安稳，生命中虽无大喜，但无大悲。但是他生来便该是满手鲜血与罪孽，又哪里逃得过头顶阴霾笼罩的天空。
他最近不太好，常常在梦境与现实逡巡徘徊。那幼时与小妹相依为命的艰难却温馨的生活，那而后几十年的流亡时光和自我放逐，那十年温馨快乐的平淡，和现在锦衣玉食却寄人篱下不得自由的挣扎，有些注定求而不得，有些注定无法解脱。
赛科将他压在床上温柔而坚定的进入，赛科在晨光下笑着为他准备早餐，赛科染着血的唇角在他脸上留下一个吻，赛科……赛科死了。
他死了。
他一定是死了。
他只能是死了。
夜曙一遍又一遍的这样告诉自己，不管何种过程，无论怎样结局，赛科都不在了。心脏像是被扔进火堆里炙烤，之后又抛到极北冰原浸入冰湖，而后又泡在酸涩的液体里，千般滋味萦绕在心头，一时间他痛的难以自抑。
他便醒了，醒时眼角湿润，却再无泪水。
醒来时，周身酸痛不已，竟差点跌回床铺。也不知道昨天谁惹毛了深沉的弗斯特，叫弗斯特逮住他就弄了个没完。他只得在心中责骂弗斯特是个不知节制的王八蛋。
魔界的天空如同静止的壁画，永远是一角染上血色的银月高悬天空，寂寞而冷清。
他翻了个身，瞥见墙壁上的挂钟所指的时刻，心蓦地沉下去。
朝会开始了。
现在过去肯定已经来不及了。夜曙几乎可以料想到此后半月，闲得屁股生疮的魔族权贵们的饭后谈资，八成会变成“魔王和那狐媚子夜曙夜夜笙歌”，“夜曙倚仗魔王宠爱目中无人，朝会迟到”。
糟他妈心。
夜曙狠狠揉了两下眉心，表情透露出些许烦躁。
魔族个个都眼神不好使吧，你见过哪个受宠的小情人会被嫌弃睡姿不好一脚踹下床的？魔王都刻意让他睡过头了，这还是放在心尖尖上？他都怕被心尖尖戳死。
魔族的强悍自愈力来自于生生不息的魔力供应，魔王压着他温存的时候可不会想让他运转魔力，那和压着一条咸鱼死去活来有什么区别？于是好容易清醒的咸鱼夜曙现在还得动用魔力让自己从床上爬起来。
他打理好自己，看着镜子中貌似温顺的魔族苍白的脸孔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上扬的嘴角拉下，眼角眉梢也没了笑意。
魔族的长相并不柔弱乖顺，细腻精致的面部线条使他眉眼俊逸。可是左眼下生了四颗横排的红色小痣，当他敛眉垂眼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无害的错觉。
朝会他不准备去了。
反正对于他这种挂在魔王名下的魔族，“迟到早退”和“朝会缺席”都是沦为谈资的命，何必在到黑曜石筑成的恢宏大殿给别的魔族充当笑料呢。
他顺了顺自己修长的手指，觉得心情不大美妙，连待在魔界的心情都没有了。没理由弗斯特一天到晚给他找不痛快他还要赔着笑脸的。
大不了最后用魔族的方式解决问题——打一架，他宁愿从头到脚被人锤个遍，也不想再担惊受怕的小心揣摩来自于高高在上的魔王陛下的“圣意”。
他要去人界。
带上自己就出发的夜曙刚刚走出房门，便在扶梯处看到了扒着栏杆走路摇摇晃晃的小公主西雅，小公主身后有两个手忙脚乱的女魔族跟随。魔界女性稀少，哪个女魔族不是被供在家里，也亏得弗斯特能在高阶魔族中找到合适的来照看他的小公主。
夜曙信步走了过去，两个女魔族才注意到他，面色不善的提防着他。夜曙便有些好笑，有什么好警惕的呢，他能在魔界的都城，翻起多大的波浪呢？
夜曙可以理解她们的敌意，他是魔王的“情人”，西雅确实冷情的魔王放在手心、疼到骨里的小公主，在她们眼里，他这种暴戾易怒、反复无常的无耻之徒可能会拿可爱的西雅撒气吧。
况且，在魔界，不说对魔王疯狂迷恋的女魔族，就是男性魔族，大概也会愿意委身于弗斯特陛下，换来一时半会的朝夕相对。
大概，这些趋之若鹜的魔族们里会有一个夜曙的虚影。
大概被当成了情敌？夜曙这样想想，觉得大家都是又好笑，又可悲。
他便扬起了唇，笑意浓重，右眼下的红痣红色刺眼，好像是被人点上的雪。
两个女魔族连忙把小小的西雅抱到一边，目光警觉而冷淡，倒是西雅见了他靠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看着眼前对一切暗中较劲无知无觉的西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再三权衡，最终没有给予热情回应，而是冷淡骄矜的点了点头。
他一步一步踩着冰冷石阶，步步走出华贵庄严的魔王宫殿，将他人的奚落嘲讽抛却脑后，飞蛾赴火一般勇敢无知的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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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曙离开了魔界。
侍卫长半莲汇报完消息，便如同石像一般闭口无言。
弗斯特放下笔，表情冷淡，右手手指摁住左手食指的骨节，半晌，他笑了下。
“第三次。”
这是第三次，夜曙未经报备，擅自离开魔界。
半莲给他三个字砸的怪害怕的，但是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副“见惯了魔王陛下发脾气，一点不怂”的神情。
弗斯特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桌面，他动作很轻，可半莲看着，觉得那手指重重的扎进了夜曙的骨血。就多年跟随魔王经验之谈，半莲觉得陛下现在相当恼火。
无关情爱，只是对于契约者接二连三的忤逆自己的不悦。
半莲不是第一次觉得夜曙要凉，虽然夜曙至今都还是温乎的。他是魔王属下，本来一直觉得夜曙在魔界无亲无故，着实可怜。但是这一次，夜曙跳了朝会不说，又擅自离开，实在过分。
火上浇油的事他不打算做，但也不准备再为夜曙说情。
“陛下，您的意思是？”
弗斯特伸展了下手指，望着掌心纠结的纹路，笑了声：“由他去吧。反正，他还是得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