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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明月被云雾遮住了,风声吹得屋后那一片小竹林不住摇来摇去,屋里的人并未睡着。

      梁璃坐在黑暗中,一张桌,一把椅,单手握着放在桌上沉思。

      一日是白驹过隙,一日是年华似水。

      白日这般误打误撞,成了华蓉的未婚夫婿,他本还有机会趁人不备离开。可他竟像中了什么蛊毒一般,静静坐在这左相府中,心甘情愿的扮演着一个乞丐出身的人该有的样子。

      诚惶诚恐他做不出来,那便缄默不言。华府的人安排他住在这里,送来了干净衣裳,让他洗漱干净。

      然后…

      他做了一个不太像他的举动。易容了一番,留了下来。

      易容过的脸,并不会暴露他身为秀王的身份。能在这样简单清幽的角落,单纯的做上几日梁璃,而不是秀王,也是他平生为数不多的夙愿吧。

      以一种替人完成心愿的借口,他给自己找到了留下的理由,心念便不再摇摆不定了。风声渐渐消下去,梁璃有了一丝睡意。

      吱呀。门开的声音。床上的人忽的睁眼,眸光锐利,看向门边。

      门开的那瞬,从外头裙据翩飞进来了一抹倩影。左手是一盏亮着的油灯,右手拎着一壶酒。

      是她…

      不用睁眼,鼻端闻到那一丝幽香,梁璃心中便已知晓那是何人。

      已是子时,她怎会来。梁璃僵住了身子,心中挣扎了一阵,终于决定先按兵不动。于是,原本戒备的身体,慢慢放松了几分,有了熟睡之人该有的均匀呼吸。

      咚!酒壶落到桌上,发出重响,黑夜里格外清晰。

      桌上是有一些洗干净的酒盏的,华蓉坐下,径自取出两个,将酒满满倒上。

      她一番动作,并没有刻意放轻声音,按理说,梁璃该是醒来的。但他此刻心中颇有些乱,不知如何面对华蓉,便索性装作还在入睡,闭着眼睛没反应。

      酒都倒好了,油灯也点上了。方才黑漆漆的屋子,因这灯上闪烁的火苗,在墙上有了人走动的影子。

      一步、两步…华蓉走到了床边。

      幽香越来越近,然后停在床边,许久没有声音。梁璃此刻隐约后悔了,自己不该装睡,如今落到这么一副被动的境地。不知华蓉要做什么,也不能睁眼去看。

      华蓉凑过来站了一阵,大概看清了床上的未婚夫婿长了什么模样。心里稍微定了一些,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没有缺胳膊少腿。嗯,不错。

      “我看看,是不是一个俊俏的小相公。”她泛着凉意的指尖,在梁璃面上轻轻一点,像在审视一块肉能不能入口,菜式做的如何。

      这一指的碰触,立刻让梁璃破功。他装作刚刚睡醒的模样,掀开眼帘。

      “那么快就醒了。”华蓉咯咯笑起来。

      梁璃醒没醒,似乎对她没什么影响。因为她…喝了不少酒…看人都是带着重影的。

      既然看不清床上的人,自然更要贴近一些,仔细的看。如此想,华蓉也如此做。

      醒来的人,约莫是极为震惊她闯入房中的,所以一副呆呆的木头样,坐了起来,还在他们中间隔了一床被。二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远了。

      “你别跑啊,我还没看清楚呢。”喃喃了一句,华蓉伸手去捉那人。拎着衣领,未来的夫婿就乖乖的被她拉到了跟前。

      然后她便看的很清楚。她的夫婿,生了一双极为出众的眼,那眼里有光有亮,还有深沉的暗,就连睫毛也似乎比一般的女子生的纤长些。眨动间,竟然有几分似乎被她欺负着的楚楚可怜。

      “不要晃。”酒劲儿让她眼前发飘,摇了摇脑袋,华蓉索性两个手捧住俊俏夫婿的脸。

      咦,这么看,华蓉发觉她这随便选的相公竟然长的极俊。虽然不如秀王那样出众,形貌放在常人里也是很不错的了。

      暖暖的触感,从掌心传了过来,很舒服,华蓉一时觉得有趣,便恶作剧的捏了捏这人的脸颊。

      “你叫什么…多大了,喜不喜欢我。”她边问,边没骨头似的往床上靠。

      最难消受美人恩,梁璃浑身都烧了起来,一个激灵就想跳下床。

      他一跑,华蓉的身子没了倚靠,险险的往地上跌。

      梁璃回头瞅见,条件反射的将她扶住。小相公重新回来了,华蓉哪里能放过,哥俩好的两手圈住梁璃脖子。

      “哈,抓到你了!你怎么不回我,嗝…”

      这距离太近了,一丝酒香顺着华蓉的樱桃小口飘出,梁璃拧起眉。“你喝酒了?”

      “哦,酒。”华蓉松开手,摇摇头转身往桌边走。边走还边回头招手。“来,一起喝。”

      梁璃沉默跟上,眸子深深的看着华蓉。

      她不开心么。是不是后悔选了他当夫婿?他…是不是该走。

      种种猜测从脑海一闪而过,最后只剩下眼前的女子,双颊绯红,抱着酒壶灌酒的样子。

      “别喝了,你醉了。”终于看不下去,梁璃一把抢过酒壶。

      华蓉醉了酒,很安静,不吵不闹,只是迷惘的望着梁璃。一双眼睛像会说话,秋波闪耀。

      正当梁璃以为华蓉下一刻就要醉倒时,直挺挺坐着的华蓉忽然伸出手指,点了点桌子。

      “你放心,我拉你成亲,只是暂时的。你不要怕,我不会碰你。”说话时有条有理,杏眼却满是迷蒙,可真像是一个抢了民女,口是心非的富家子。

      梁璃差点以为华蓉没醉,可下一刻,娇滴滴的左相千金却捶着桌子,凶了起来。

      “但是!你既做了我的人,就不能反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就是条虫,你现在也没反悔余地!往后呢,我…嗝、也不是什么左相千金,你有力气么,会不会干活儿,我们去种地啊。我会做胭脂,嗯…还会花银子,你便委屈委屈随我出去做一对平民夫妻吧。说到底,嫁人也就堵住众口悠悠罢了…”

      越说脑子越混沌,华蓉终于卧在桌上,微张着红唇,像是睡了。

      一番话虽是没什么头绪,梁璃安静听着,倒也理出了华蓉的意思。

      原来,她招婿只是权宜之计么。就是成亲,也是为了堵住别人议论的口。可她为何要如此做?这个意思是不是,若今日站到擂台上的人不是他,华蓉也会随便选一个旁人嫁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梁璃不受控制的心中升起一股躁意。

      “华蓉。”梁璃起身,站到她身后。

      “嗯…”本来睡着了的华蓉,听了这声近在耳侧的低唤,又醒转,油灯下迷迷糊糊看着梁璃。

      怔愣了片刻,她水汪汪的眼睛眨了一下,然后,红唇嘟了嘟,颇令梁璃措手不及的哭了。

      “你好不仗义!我给你写信你不回,我回平阳了你也不曾多和我说一句话。旁人都说你我青梅竹马,屁个竹马!竹子做的马!恭极都知道来寻我,哪怕擂台上捣乱,他到底还是当我是故人的。你呢?”

      哭了一会儿,她径自又扯过梁璃衣袖,去抹脸上的泪。

      身为美人就是醉了,华蓉也还记得要把脸擦擦干净。
      梁璃不避不闪,任她作为。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及笄你也不曾来,刘元珠都看我笑话…”

      华蓉真的醉晕了,眼前的人,模样渐渐和五年前的秀王重叠在一起,她分不清此时是梦里还是梦外。

      她只知道,幼时形影不离整日跟着她的小尾巴,这五年极没义气!说话不算话!现在更是将她当做陌生人一般看待!

      平日不觉得委屈的事情,此刻想起,借着酒劲儿能让她揪着对方一顿痛骂。

      “我…”梁璃终于听懂了,华蓉是在与何人说话。是和秀王,和旁人眼里的他。

      揪住他衣袖的小姑娘,手上压根就没什么力气,此时仰着脸红了眼眶看她的时候,样子好不可怜,而她大半个身子更是靠在他怀里。
      他只要往后一步,华蓉便会摔倒,他不能退。也…不想退。

      “是我不好。”漂亮的黑眸里,积聚了几丝哀恸。梁璃低头看灯下的丽人,心中涌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知道不好,你如何赔罪?”小姑娘不依不饶,脑袋在梁璃怀里拱了拱,像在寻一个舒服的位置睡觉。

      梁璃扶住她,将她推开怀抱,隔着合适的距离认真对她道。“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本来就是他欠下的东西,也是他应该负在身上的承诺。

      “好啊。”华蓉娇娇的笑了,眼眸痴痴的,抬起白嫩剔透的指头,去抚梁璃的脸。

      迟疑了片刻,梁璃俯下身,让她将手覆上。

      “整日冰着脸,你和以前不一样啦。你知道么,我这次回来见你第一眼,以为你被人掉了包…咯咯。”

      华蓉想到什么说什么,却未察觉梁璃在她这句话里,呼吸一窒。

      “我原谅你啦,等我成亲,你要来喝喜酒哦…”酒疯闹够了,华蓉脑袋埋入对方的怀,闻着有些熟悉的清香,慢慢睡了。

      梁璃僵硬着身子,半晌,才抬手抱起华蓉。华蓉很轻,身上却又很软,手下的身体,触感与男子完全不同,他一抱起来,心中便有悔意。

      只是,华蓉喝醉了,他还没醉。若让华蓉留在这里,与他这么一个男子,共处一室,着实不妥。

      他屏住呼吸,极力忽略华蓉身上传来的幽香。

      再睁眼时,他已然恢复了一个将要争夺皇位的皇子,所该有的沉着镇定。

      抱着华蓉,一路畅通无阻的将其送到她所在的厢房。梁璃一如来时那样,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屋子。

      只是…这一夜,变得难眠了。

      .

      左相今日上朝,觉得气氛颇有些奇怪。往日里和他点头招呼的同僚,今日不知怎地,对他视而不见,反倒互相之间暗暗使眼色。他很纳闷,直到站在那金銮殿上,众位大臣上折子启奏时,他也没摸出个究竟。

      “陛下,臣有事启奏。”一向公正不阿的御史大夫蔡易,忽然站出百官队列。

      “何事?”

      蔡易从袖口摸出一张纸,景润帝身旁的小太监忙一溜烟的将其呈给他。

      “启禀陛下,这首童谣,如今已在民间传遍。众人都言,焦家如猛虎,食人只剩骨。”蔡易此言一出,太子的脸悚然大变。

      焦开是他手下最大的扶持者,动他便如动自己。御史大夫蔡易一贯是个秉公执法的,看来这件事情背后,另有主谋。到底是谁要对他下手?

      齐王?燕王?亦或是一身战功的忠王?

      景润帝看完纸上的童谣,脸色已然铁青。未等他开口质问,都指挥使焦开已先跪倒在地。

      “陛下…臣知罪。”他与本家的联系并不如何密切,这个时候,并不知道蔡易所说的事情到底有多严重,是以不便多开口。

      “你身为朝廷重臣,不去救济灾民替朕体恤百姓就罢了,竟然唆使族中之人鱼肉百姓,强抢民女!惹的天怒人怨,人神共愤!焦开!你可知罪!”

      太子一看景润帝要动怒,慌乱之下,忙上前求情。“父皇,此事还未盖棺定论,定有误会。还请父皇法外开恩,容儿臣细细探查一番。”

      说完这话,太子看了四周一圈大臣,眼神中隐有暗示,让群臣附和,陪他一起求情。

      父皇如今只是在气头上,才会发作,若是有百官陪他一起,父皇的怒意过去,便也不会如何处置焦开了。

      左相正站在太子不远处,接收到太子眼神,心中犹豫了一番,猝然想起昨夜书房中华蓉与他说的那些话。

      此番既然不能与齐王结亲,看来也是天意。他事后回想蓉儿说的那些话,觉得未尝没有道理。

      太子如今虽然因前阵子的火'药事件,受到陛下的不喜,但其储君之位的根本还未动摇。相比之下,太子身为一国之本,登基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心中寻思过后,华英远索性也跟着跪在了地上。“求陛下三思。”

      他这一跪下,先是太子心中一喜,对左相另眼相看了几分。随后便相应跟出几个三品大臣,跪在左相身后开口。

      金銮殿上顿时跪了三分之一的大臣,其中除了太子本身的势力,更有一些中立派,因为左相求情,便一起随了大流。

      景润帝的怒气,便被这些人堵住了。将要说出口的处罚,在心口顿了片刻,也轻了不少。

      最后,此事便高高挂起,轻轻落下,焦开被罚了三年俸禄,而焦家也被查没家财充公国库。这个结果,虽对焦家的那些蛀虫来说,是个噩耗。但对焦开本人来说,并不是最糟的结果,太子也松了一口气。

      下朝时,焦开特意来和左相道谢了一番,而太子也是面带笑容,亲切的邀请左相来日去府上做客。华英远本就想借此事与太子交好,自然是一口应下。

      一个是储君,一个是丞相,两人气氛融洽,却不知远处站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齐王,眼里已是凝聚了寒霜。

      “王爷,左相坏了我们今日的大计!要不要臣…”

      齐王收回眼神,狭长的眼眯起,抬头望了望天。“你不必有所动作。本王原还想将他晾一阵再用,今日看来此人不堪大用,也无需多费功夫了。”

      玉石栏杆上一只黑色乌鸦飞过,嘎的一声,留下一串不详的回音。

      .

      华蓉睡醒的时候,比往常晚了许多,脑袋里还有些疼。

      “小姐,你怎么瞒着月儿偷偷喝酒。五年你都熬过来了,怎么昨日却将后院埋的酒挖出来了。”柳月老妈子一样,唠叨华蓉。

      早年小姐嗜好喝酒,在琼山那五年好不容易掰了过来。没想到一回来又固态萌发,要知道喝酒伤身啊,且小姐喝了酒除了哭还要闹…

      “好啦知道了。小月牙,你安静一会儿,乖。”睡醒过来,华蓉头疼,不大愿意想昨夜的事情。

      反正就是她与爹爹有了矛盾,决定要带着未来的夫婿搬走,然后心中不快,挖了酒喝嘛。

      至于其中细节,华蓉喝醉酒容易忘事儿,一概都忘了。

      思绪转到了一个清楚的地方,华蓉回过神来。

      “月儿,你数数咱们还有多少银子。我记得,我娘在郊外有一个别院,你今日和春花秋月收拾一下细软,我们晌午就搬过去。”

      知道柳月要叨叨的问为什么,华蓉提前捂住对方的嘴,眨眨眼哄她。

      “好了小心肝儿,不要多问,啊。你去打水,我洗漱更衣过后,亲自去和老太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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