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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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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至五中的一座老教学楼,其破旧程度直逼危楼。破楼的历史悠久,是在学校建校之初的时候建的一座集教室,实验室,活动室为一体的多功能楼,后来五中扩大发展了,在破楼后面进行了改头换面的建设,这座不伦不类的老楼就废弃了。然而因为一楼几个实验室还在使用,所以学校方面并没有彻底锁上大门。
孟误第一次因为班级实验课来到这里的时候,被一群狐朋狗友拉上了二楼。老教学楼是老式建筑,窗户是推拉式,在没有灯光加持的情况下,紧闭的窗户透不进任何日光。二楼是不用的教室和可能还在使用的杂物室,整个楼层都是黑暗,阴冷,潮湿。
孟误的狐朋狗友们在二层巡视了一圈,发现二层不会有什么其他人踏足,又没发现任何好玩的东西就失去了对它的兴趣,而被拉来的孟误却留了心,在后来成了这里的常客。
不过自高二初他在外独住后的一段时间,孟误来这里的时候就少了起来,今天是这学期的第二次。
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因为他有抑郁症,从开始出现征兆到现在,病龄两年。
没到大脑神经介质出问题的地步,而是长期精神压抑,不好的情绪堆积,以及受严重刺激造成的中度抑郁症。
两年来无数次病发,像是身处世界另外一角,这里浮浮沉沉的全是死亡的情绪,看着外面的喜悦欢欣,自己却痛苦的乏味可陈。
而他对外甚至是一个很积极的人,也从来不会让别人发现这些情绪。
烟瘾犯了也不会在学校抽烟,会违抗本身想法去做一些事情,在情绪最低谷的时候也能保持得体姿态,在零界点精神恍惚,就用尼古丁提神这种外物刺激的方式来抑制只有痛苦被无限放大的状态。
譬如今日。
他昨天晚上的前半夜一直失眠,后来到了后半夜勉强入睡,又一直多梦,在各种各样的场合奔波,好像见了很多人,说了很多话,他疲倦地端着精神,在梦里迷了路,直到最后梦境突然清晰,幻化成一场宴席,席间一身着宝蓝色卫衣的少年眼神厌恶郁郁,声音像毒蛇缠身一样冰冷入骨,骂他:
“消极,偏执,死气沉沉的废物。”
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容颜,穿着和谢陌在他记忆中一样的衣服,梦里他迷迷糊糊认为是谢陌,可他醒来后一想,怎么会是谢陌呢,梦里那少年眼神阴郁,而谢陌是那种欣欣向荣的人啊。
少年话音一落他就一下子从梦魇中惊醒,在残留的情绪中慢慢从床边摸出手机,四点二十,躺在床上看着窗户外面的天空慢慢从深蓝到浅蓝偏白,只有一个念头在他脑内翻转。
我好难受啊。
让我死吧。
即使有时焦躁情绪上来的时候会愤怒,他们算什么东西?凭什么逼死我?意图靠极端的恨意让自己坚持,残留的兴奋在负隅顽抗,可有段话说得有理:
“为了这点事去死值得吗?
为了这点事活着值得吗?”
更何况这病几乎日日如此,如影随形。
到了学校,上午一节早读两节课一直浑浑噩噩,身旁同桌发现他状态的不对劲,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熬夜复习,勉强才把同桌应付过去。
然后大课间他就找了个由头甩开那一群精力过剩的人摸到这里。
二层他早就转了很多圈,最喜欢的是靠边的一个杂物室。虽然沿袭了破楼的整体特征,但它稍微要比其他地方利落一些,最重要的是,在孟误试了一圈后,只有这个杂物室的窗户能打开一个小缝,窗户外是个非人工的树林,是很让人喜欢的大自然。
孟误在杂物室点第二根烟的时候,远远听到几声撕心裂肺的狗叫。第一根烟抽完他精神已经好一些了,甚至想到那是门卫大爷在学校外面破棚子养的狗。
随后他听到了对于破楼来说很反常的人声,脚步声踩在老木地板上咯吱咯吱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从杂物间漏风的门外穿过来。
孟误转身看向门口,不小心一脚踩死了地上一只暴动的黑虫。
打破宁静的几个人的说话声,杂乱的脚步声,和之前的几声狗叫,成功地把孟误拉回了现实。
他贴近木门,分辨着外面的声音。人数大约是三四个,不知道是什么人,脚步声挺重,可能是都是男的,现在的位置大约在离他最远的楼梯拐弯,方向和他由远及近。
正分析着,就听到一道男声抱怨道:
“这什么玩意破地方啊?老钱让我们来这找器材,”声音停顿了一下,孟误猜他应该是碰了一下旁边的人,“对了,段同志,刚刚老钱讲在哪啊?”
看来都是学生了。
另外一道声音,也是男的,“你天天脑袋凑数的吗,能记住什么,就知道问段昕尧。”
这个名字孟误倒是很耳熟,不认识,但知道。没想到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熟悉人物。
接下来讲话的人大概是段昕尧了,声音还挺好听:“他脑子不存在好吗,”又回答道:“老钱讲是在最边上的杂物室,说和我们现在站的楼梯口距离最远的那个就是。”
“难道怪我记不住吗!段子你哪来这么大劲啊,主动来找这什么玩意器材,”顿了顿,“他这么积极的团结友爱同学,不让他记着多他娘可惜。”
段昕尧嘲讽,“呵。”
顿了顿段昕尧又语调严肃地说:“三全别搞物种歧视,再傻的狗也有生活在这世界上的权利。”
三全也严肃道:“你说的是。”又冲那个傻狗恨铁不成钢地解释:“他当然是为了赖着我们啊,刚刚打球的时候那个女的都要贴上来了,搁着层网眼神都若有实质行为蠢蠢欲动你瞎啊?那女的最近都出现好几次了你一点没映象的吗,而且这又不是第一次段昕尧团结友爱同学了好吗!你可长点心吧。”
然后傻狗十分不服气地继续还嘴。
孟误完全没有兴趣偷听,但确实是这样做了,而后感觉现在这个情况有点尴尬。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要来的就是他现在在的这个杂物间。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前这里的情况是,一个不知道在这里干什么的人,地上一个烟头,一屋子烟味。
你试想一下,在一个无论是从常理上还是客观了解上分析都不会有人的地方看到人,这个地方还黑暗废弃,就算后来反应过来了猜出这个人在这里的原因,也不能保证刚刚发现人时不会受到惊吓和能消除孟误在这里一个人被陌生人撞见的尴尬。
平时从来没发生有人在下课期间来这里过这样的事。
靠。
滚他们的。
孟误一脚把烟头踢进一个木柜底下,一边找可以藏人的地方,一边思考没藏成应该怎么应对即将面对这种情况的说辞来挽救一下他的面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期间孟误最先听到的那道男声一直在喋喋不休,短短的路程他起码和段昕尧还有那个三全吵了五个来回。
孟误没发现这里有什么地方能藏下一米八的他,但他想好了说辞。
但,没用上。
因为当那一群人摸到这个杂物间,打头的段昕尧拉开那个木门的下一秒,两人对视,还没等孟误分辨他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一阵来自脚底的强烈霸道的摇晃就打断了这一切。
是地震,传说百年不遇的地震。
孟误花了一秒来反应这是发生了什么,就这一秒本来就腐朽的木地板有些地方已经出现吓人的裂缝,墙皮扑簌簌地向下掉,最要紧的是头顶上的天花板开始掉粉末和砖块松动,脚下的地开始瓦解,整个情况危急万分。
地震给人的冲击是直接的,身处地震其中的人遭受的是全方面的生命威胁,以及面前事物突然土崩瓦解的精神冲击。
然而很可悲的,在孟误稳不住身形的这种情况下,居然让抑郁症占了上风。
当他正头顶上的房梁终于不堪强烈摇晃掉了下来,他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我是不是终于可以死了?
全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离孟误最近的段昕尧。刚打开门看到孟误的时候,段昕尧确实是感到了错愕,这错愕又立马在突如其来的地震里消失。然后下一秒就看到房梁正正地朝着杂物间里面那人砸下去,撇一眼那人面庞,年轻好看的脸上竟然是个发呆的表情,甚至还微微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昕尧心都要跳出来了,这种时候发呆,这人不想要命了?!
段昕尧动作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朝着孟误方向狠狠一扑,孟误被他扑倒在地上,避开了那房梁。而他扑开孟误后也“成功”用自己后背接住了那房梁,房梁的棱角受力点完完全全压在他左腿上,梁上木屑的倒刺戳进了肉里,腿骨沉闷地响了一声,可能骨折了。
掉了一个房梁后破楼的塌陷竟然慢慢抑制下来了。
什么啊?不是地震?
门口的两个人在这一番动静里从反应过来,到准备跑,到发现段昕尧没跑,再到塌陷变缓,看到段昕尧受伤,此时已经吓傻了地站在门口。
孟误被段昕尧推开后头撞到柜子,磕回了求生欲,他看向推开他的人,这时段昕尧也抬头看自己救的人情况如何。
两人终于完成了过程艰难的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