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楚晋濯

2、第二章 序

　　第二天一早，绢儿姐拿了件水红色短衣给我穿上，下面配同系的百褶裙，外面还罩了件白色绣紫花半绣长衣，又给我梳了两个丫髻，然后瞪大眼睛看了我两眼，看得我很有些不自在。
　　绢儿姐，怎么了？我低着头，腼腆地问道。
　　快，快去给翎姐看看，这下子，那厮儿可是赔大了！绢儿姐笑道。
　　我跟着绢儿姐一路小跑到了翎老板那里，绢儿姐在门外就嚷道，翎姐，快看看，多漂亮的丫头呀，从小就是美人胚子！
　　绢儿，大早上就又吵又闹的！翎老板开了门，一脸地不悦，我可是被吓坏了。
　　绢儿姐的脸色也变了，手牵着我的手立刻收了回去，低着头，再不敢说一个字。
　　你下去吧，我跟这孩子单独聊聊。翎老板并没有再发火，只是淡淡地说道。
　　是。绢儿姐应了声，便赶紧离开了。
　　翎老板领着我进了屋子，早晨的阳光透进屋子，显得特别亮堂，这屋子里还散发着幽香。摆着几样别致的家具：散发着段子般的光泽的镶镜大衣橱，一张大圆桌，几张凳子，凳子上镂着各式花纹，靠边上放着一张特别华丽的大床……
　　果真是个美人胚子！翎老板突然说道。
　　我一惊，原来刚才在我四处张望的时候，翎老板的眼睛一直留在我的脸上。也不知道，翎老板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无论是哪个女孩，在八岁时被人赞为美人时，心中都会特别高兴，我也不例外，可为了不让翎老板看出来，我赶紧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看，脚上穿着的是一双有散头的绣花鞋。
　　你叫什么什么名字？翎老板又问了这个问题。
　　昨天翎老板问这话时的情景，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今天我可不敢再自作聪明了，于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没有名字，娘总叫我‘奴儿’。
　　娘？翎老板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我心中一警觉，心知，自己说漏嘴了，要是她问起我是怎么来的，那可怎么办？
　　可翎老板却没有在这件事上再做深究，只是“噢”了一声。说完，她一手伸到桌上，端起了茶杯，我从没看见过这么美的一双手，细长，白皙，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柔美。
　　正当我沉浸在着一双手上时，翎老板突然笑了起来，但眼睛里却看不出丝毫的笑意，只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阴寒之意，我感到了一种彻骨的寒冷。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她问道。
　　知道，青楼。我应道。
　　哦？那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翎老板又问道。
　　不……不知道。我低低地应道。
　　哼！声音中带着说不尽的轻视，我觉得自己仿佛在冻结，胆子倒是不小呀！连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就敢来？
　　我一听，两腿一软，赶紧跪下，哀求道，翎老板，求你千万别把我赶走！我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但是只要做几天，我一定会熟悉起来的，无论什么，我都一定会认真学的！
　　哼！学？这里做的生意是根本用不着学的生意！翎老板的眼神中散发着无尽的妖媚的嘲笑，她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了我的下巴，尤其像你这样天生丽质的女孩……
　　没想到那么美的手竟然会这么冷，我全身都哆嗦起来。
　　昨天你好像说过你把你自己卖给我，不要钱，只要让你吃饱穿暖就行，是不是？翎老板凑近我的脸问道，我感觉到她那带着勾魂般香甜的气息撞在我的脸上。
　　我点点头。
　　呵呵，翎老板苦笑着，抽回了自己的手，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她那婀娜的身姿就映在阳光下，耀眼地我都不敢仰视。
　　她轻移莲步，走到窗前，低下声音问道，你是逃出来的吧？
　　我心中一紧，还是说道这个问题上来了。正在我愁着该怎么说时，她又问道，为什么要逃出来？
　　你可要说实话，要不我马上把你赶出去！她一转身，严厉地补了句。
　　我不想饿死！终于，我大声地说了出来。
　　哦，不想饿死吗？翎老板仿佛在自言自语，然后媚眼未抬，扫了我一眼，问道，如果，让你吃得饱饱的，你当真什么都会去做?
　　恩！我坚定地点点头。
　　哈哈……那好，你先起来吧。晚上再来找我，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姑娘们都是做什么的！她们不仅仅是能吃得饱，还能吃得好，吃得比很多人都好，有时，一晚上就可以赚到一年也花不完的钱呢！翎老板大笑之后，微微带着些许醉意。
　　我见过人喝醉的样子，可翎老板明明没有喝过酒，怎么也会醉呢？
　　她将窗子开到最大，背对着我，风吹起她的长发，我觉得，她真美，真的。
　　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她低声吟着我听不懂的话，我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不敢多嘴。只是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窗外，白的粉红的花瓣，在风中纷纷飘落，肆意地飞扬在空中，只可惜，我不认识这究竟是什么花。
　　你还没有名字，是吧！她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却异常的温柔，仿佛柳絮抚在脸上似的。
　　恩。我点着头回答道。
　　从今天起，你就叫梅落吧。她说。
　　梅落……梅落……我低低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翎老板转过身，看着我，怎么，不喜欢？
　　不！我忙应道，喜欢，很喜欢，真好听！我就叫梅落……梅落……梅落……我长到八岁，终于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了，心中涌出的不仅仅是喜悦，更是狂喜和感激，我恨不得将这个名字立刻告诉所有的人，村子里的，城里的，甚至，如果可能的话，我能去京城，我一定要京城里的大官都知道这个名字；同时，对翎老板的感激，也如汹涌的潮水般四溢，可是，我却不敢表达出来，确实，对翎老板，我还是很害怕的：她是个严厉的人，也是个绝对不能侵犯的人。
　　可是在我不断地叫着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却看见翎老板的眼睛里有东西在闪烁，她的笑容也格外地温暖，那温度，仿佛胜过了窗外的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