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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序·今夕何夕 ...

  •   第二天一早,院子里果然堆满了落雪。
      姜惜时身子骨向来强健,遇冷也不惧,遂拉着院里的几个管事在雪地里滚雪球,直到姜绍来传,让她收拾收拾去找姜望。

      姜惜时猜测是那位从泗州来的贵客到了,不欲给姜望丢脸,很快换上干净的衣服跟着姜绍而去。
      两人在铸剑司后堂禁闭室停下,姜惜时正纳闷儿今天见客的地方怎么在这儿,下一瞬就听见姜望醇厚的声音震响:“青山进来,院公便在院外守着。”

      “是。”姜绍躬身,眨眼从庭内消失。
      姜惜时也没有耽误,推开大门果然见姜望负手立在正厅,她跨过门槛关好门,看了一圈也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爹爹,贵客呢?”
      姜望闻言转身:“凌家的人晚上才到,爹爹现在叫你过来是另有其事。”

      姜惜时眨了眨眼:“什么事?”
      姜望向她招了招手:“爹爹问你,你还记不记得爹爹和你的小秘密?”
      姜惜时上前扒在他腿侧,小声道:“当然记得。那颗蓝色的珠子嘛,就在我脑子里!”

      姜望摸着她的圆髻,褐眸如水:“现在爹爹要你把它拿出来,你能不能做到?”
      说来奇怪,姜望和崔曼娘都是清浅温柔的褐眸,姜惜时却生来一双深沉浓烈的墨眼,笑时眉眼弯弯,墨瞳缩动中隐隐透出些许惑人的紫色。

      此时便是如此:“这有何难?”
      话音未落,姜惜时掌心便多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蓝色晶珠。
      见女儿轻而易举毫不费力,姜望眼底略微惊讶,却很快冷静:“青山你站好。”

      姜惜时闻声站定。
      姜望正色:“接下来爹爹要对你做的事,可能会让你有些头痛,你若忍得住便忍,忍不住也要忍。”
      姜惜时虽不解却也不怯懦:“青山不怕。”

      “好。”姜望点点头,掩去眼底的酸涩,抬手将蓝色晶珠托至眼前,指尖轻动,晶珠便化作一道蓝影没入姜惜时眉心。
      姜惜时摸了摸额头:“哎?一点儿也不痛啊!爹爹为何骗我?”
      姜望没有说话,两人轻触之间姜惜时瞬间不能动弹。

      “爹爹?”
      姜望不应,掌心翻飞法诀变幻,姜惜时的脸色也随之陡变。

      “啊……爹爹,好疼……”
      姜惜时红润的小脸顿时煞白,眉心皱成一团,激痛化作泪水喷涌而出。
      “疼……嘶……”

      起初她还能叫唤两声,不到盏茶功夫额发就被汗水浸湿,面如白纸,别说呼痛了,若不是姜望的法术在撑着她早厥过去。
      疼到后来,姜惜时已经一片麻木,只是死死咬着嘴。

      “青山,找到雷灵珠,然后吞了它!”
      爹爹熟悉的声音不知从哪儿窜进来,在姜惜时脑子里久久震荡。
      她下意识想象那晶珠的模样,眨眼就见一颗浓郁的蓝色珠子浮现在她眼前。

      “哎?”
      姜惜时疑惑,那珠子怎么有些不一样了?晶莹剔透的晶体此时好像裹了一缕雾,平日的浅蓝也深了不少,仿佛能滴出墨。

      “青山,吃了它。”姜望好像看出她的疑惑。
      姜惜时闻言不再犹豫,伸手欲抓,然而手脚早就麻痹半晌没有动静。

      不得已,她双目炯炯试着让它自己靠过来,没想到还真见原地的蓝色雾珠晃了晃。
      她心里一喜再接再厉,直接张开嘴向它探出舌头,那珠子竟看懂了似的直接飞入她口中。不待她品出什么味来,又顺着喉咙滑下去。

      几乎是它消失的一瞬间姜惜时便觉得不再头痛,她正要问爹爹这是怎么回事,转瞬被肚里翻江倒海的疼痛折磨得语不成句:“爹……疼……”
      “疼也得忍着!这是你的命。”姜望的声线不似往日那般轻柔,其中的决绝和冷厉姜惜时更是从未听过。

      她强咬着牙,任由肚子里的那股子胀气横冲直撞,即使五脏六腑揉碎似的痛也不愿叫爹爹失望。

      “青山,”姜望安慰,“它既认你为主自不会伤你,只是灵珠易主总会有些脾性,你且试着安抚它让它静下来。”
      许是爹爹的话起了作用,姜惜时消了两分惧怕,集中精力与肚子里的那团气“说话”。

      诸如你别乱动我很痛的,你再乱跑我就不要你了之类,虽然没法儿开口只能在脑子里想想,可姜惜时直觉它能听懂。
      果然,它再动便安静了许多,约莫半柱香之后,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彼时姜惜时除了腹胀再没有其他异样。

      姜望很欣慰:“青山莫怕,爹爹再传你一部功法,你且仔细看看不急着修炼,天黑之前若腹胀还未好转,爹爹自会帮你。”
      他话音落下不久,姜惜时眼前突然冒出一行紫色的腾张大字:九紫天雷诀。

      很快字迹消失,被另一段密密麻麻的小字取代。她胡乱念了两年书,认的字不少,这些字她大多认得,合在一起却不解其意。

      如炼气篇下:集思,抱神内守,平息随气趋于心脉……
      这话到了筑基篇又不一样,是说要趋于一个叫丹田的地方。什么心脉什么丹田?这不是修炼之人才会提到的东西?
      她不过一个凡人,爹爹说她没有灵根不能修炼,现在给她这个诀法又是为什么?难道凡人也是可以修炼的吗?

      可是爹爹也没说怎么修炼啊,就这么看着就叫修炼了?是不是得跟着做?
      集思,是不是集中思想的意思?抱神内守又要怎么做?
      姜惜时按照自己的理解跟着比划,全然不记得姜望只是让她看看不急着修炼。

      此时姜望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神识退出她的灵神识海,见她乖巧坐着一言不发,以为她真是自己看起诀法来,心里暗叹了两句女儿毅力惊人,便留下人看着自己出去准备待客的事宜。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一切安排妥当还不见人从后院来禀告,破觉稀奇,要知道姜惜时少有如此专注用功的时候。

      “青山,午食了!”姜望听护院说姜惜时一直没出来,脸上不禁带了两分喜气。
      正要推门进去叫她,不料一声巨响率先从屋子里传出——

      轰!
      是异物炸裂的声音。

      姜望闻声心里霎时一紧,手下失去分寸顿时穿门而进,这一进果然见厅里的摆设尽数炸得粉碎,只余下一只灰头土脸的小胖丁在粉尘中捂嘴咳嗽:“咳咳咳……”

      “青山!”姜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起姜惜时就飞出屋外,一脚踏在屋顶,远离禁闭室:“你怎么样?告诉爹爹是何人炸你?”
      他并未察觉屋内有旁人。

      “咳咳!”姜惜时抹了把脸:“没人炸我,是我自己……”
      姜望不信:“胡说!究竟是谁竟敢欺负我儿?”他掐了个避尘诀,怀里的胖丁顿时干干净净,只是破损的衣物没法儿恢复。

      “真的是我啊爹爹!”姜惜时解释:“我刚刚在看你给我的诀法呢!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好饿,我又不能叫人,碰巧有一些小亮光被我吃了,然后我就不饿了,然后我又饿了……然后就吃了很多,然后不小心就炸了!”

      姜惜时言语破碎,姜望还是听懂了:“你说的小亮光是不是莹白色的?进入身体暖烘烘的很舒服?”
      姜惜时点头:“对啊对啊!就是这个!真的没有人炸我的爹爹!”

      姜望蹙眉,方才心急都没能仔细查看女儿的经脉,这会儿仔细一看,竟然发现她已然引气入体!

      “你修炼了?”姜望先是一惊,很快沉下脸:“我给你的天雷诀你练了?”
      姜望不知道爹爹为什么生气:“嗯啊……不是你让我自己看的吗?”

      “放肆!”姜望突如其来的斥责吓了姜惜时一跳:“没有师父引导谁让你自己修炼的?我是让你熟悉功法不是让你自学!你这还没入门呢就想自立门户了?
      修炼一途自作主张妄自揣测,最后把自己给揣死了的短命鬼不知凡几,你今天是命大揣对了引气入体,万一揣错了那你现在就跟屋里的桌子一样,早变成一堆粉尘!”

      姜惜时被他爹一番怒斥吓颓了两分,顿时涌上一阵后怕:“爹爹……我再也不敢了……”
      姜望也是担心她才失了分寸,此时见女儿可怜巴巴挂着泪水一脸惊恐,方知她真没事。

      担忧退却,一股莫名的自豪忽然压上来,他畅笑两声:“哈哈!我姜望果然生了个好闺女!无师自通还能半日引气,如此天赋便是放眼整个忘虚也是独一份!哈哈!畅快!”

      姜惜时打了个哭嗝儿,望着她爹忽然转晴的脸色不知所措:“嗯?”
      等姜望笑够了,他摁摁女儿的肚子:“还胀吗?”
      姜惜时木然点头:“胀,但是没那么胀了。”

      姜望已经不如早上那般讳莫如深:“不胀才怪了,堂堂雷灵珠若是被小小的引气入体尽数吸收那才叫笑话!来,爹爹帮你消化消化!”
      话音刚了,两人眼前的景色顿时变幻,已然进入修炼室。

      “像爹爹这样盘腿坐下。”父女俩相对而坐。
      姜望分出一抹神识探查姜惜时的经脉,手上灵光乍现跟着没入她的眉心。
      姜惜时只觉得有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在体内游走,冰冰凉凉并不是很舒服。

      姜望:“你像方才那样运功,带着灵光随我的灵力游走,如此周天循环,不出片刻便能缓解。”
      姜惜时依言调动体内的灵光,虽然不觉得肚子变得好受,却感觉身子暖洋洋的,很快忘了自己为什么打坐。

      姜望见女儿眨眼入定,心中自然欣慰不已,可是很快这抹欣慰就被掩去:“不争,家破人亡,争,一线生机。青山,爹一定护你周全。”

      *

      姜惜时再次清醒过来时,肚子已经饿得嗷嗷直叫,她睁开眼没多久就见身前的姜望也醒了:“爹爹的青山可好了?”
      姜惜时按了按肚子,惊喜道:“不胀了!谢谢爹爹!”

      姜望笑着拍拍她的头:“凌家的客人快至前院,你醒得倒是时候。”
      姜望嘿笑两声,顺着他的掌心蹭了蹭:“爹爹,青山饿了。”
      “饭可以吃,不过你要先戴上这个。”姜望说着翻手,掌心突然现出一条墨蓝色的系带。

      姜望:“给我的?系在手上吗?”
      姜惜时抻开系带的两端,露出其中流有细碎暗纹的一面:“这是抹额,系在头上。过来,爹爹给你戴上。”

      姜惜时撑着腿探头:“我为什么要戴这个?这个有什么特别吗?”
      姜望并未立刻回答,系上系带又加了三道禁制在其上,而后捧着姜惜时的脸左右打量,似有不满。抬手施诀给她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衣,这才点点头。

      “青山,接下来爹爹说的每一个字你都得听着,记在心里。”姜望正色。
      姜惜时正身:“我在听。”

      姜望:“第一,这个抹额是爹爹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擅自取下,更不能让旁人随意动它。能不能做到?”
      姜惜时斩钉截铁:“能。”

      姜望又道:“第二,今天来接你的贵客出自泗州名门凌氏,往后十年你须得收心好好在凌氏族学用功,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擅自回来。能不能做到?”
      姜惜时略微犹豫:“能。”

      姜望点点头,说出最后一个交代:“第三,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我姜望的女儿,而是院公姜绍收养的外院孤儿,姜青山。”
      听到这儿姜惜时终于察觉不对,神色慌乱:“爹爹!我不是孤儿,我是您的女儿,我是姜惜时!”

      姜望闻言面色不虞,扬声唤人:“院公,此子聒噪,带去前院与人奉茶,凌氏贵客不出片刻便至,你催曼娘早些放惜时出来。”

      “是。”姜绍回应得很快,进门先与姜望施礼,转头就要去拉姜惜时:“你小子怎么跑这儿来了?叫我好找!还不快随我回前院!”
      姜惜时还停留在姜望莫名的冷漠中,此时对上院公陌生的神色更是面色凄惨:“院公!你在说什么我是青山啊!我是爹爹的女儿,我不是扫洒……”

      姜绍打断:“胡言乱语!”
      不等姜惜时反应,随手将她提起来转头就迈出房门。

      “爹爹你帮帮我!院公认错人了,我是青山我是青山啊!”
      幼童嘶声的喊叫渐行渐远,直到最后一丝声响消失不见,蒲团上的男人才微微转过视线,他似是望着院门,不多久便收回视线沉静起身,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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