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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北德(一) ...

  •   圣克卢的小树林里,拿破仑三世和皇后在小树林里彼此沉默地散着步。皇帝一贯是个不愿正面承认错误的人,这次却一反常态,终于在妻子面前吐露了些许心里话:“亲爱的,我犯了一个错误,但如今木已成舟,我也无可奈何。”
      “你对我们的未来怎么看?它是不是已经崩溃了?”欧仁妮泫然欲泣。
      “时不再来。”说完这最后一句,拿破仑三世便闭口不言,欧仁妮用尽全力都无法再从他口中撬出一个词,她的丈夫看起来完全溃败了。欧仁妮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她感觉自己如坠深渊,再无爬出的可能。
      现在的舆论对皇帝十分不友好,大家纷纷嘲笑他是“画出来的朱庇特”,竟会允许在国家的东边出现一个新的霸权,人们玩味地询问,为何皇帝要协助德意志民族在普鲁士的领导下完成统一,而放弃自黎塞留时代法国就奉行的分裂德意志,制造内讧的政策?
      在这些咄咄逼人的质问下,皇帝自然郁郁寡欢,他退缩至维希休养自己每况愈下的身体,思考着如何能挽回一点颜面。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若是能让普鲁士给法国割让一点领土,他还能留存些面子。于是他把德吕安召到维希,商量着让他给贝内代蒂写信,索要自己应得的报酬。
      贝内代蒂便去见了奥蒂莉亚,把皇帝的意思告诉了她:“要是普鲁士能给出莱茵河的一块领土,比如美因茨要塞,必然会对皇帝大有裨益。”
      “他还真相信我会把领土割让给他,多么天真可爱的皇帝,比咱们的这个可爱多了。”奥蒂莉亚一回来就和布赫尔絮絮叨叨,捂着肚子发笑。
      “您还不打算和陛下讲和啊?”虽然不认为奥蒂莉亚需要对威廉卑躬屈膝,但布赫尔也不希望自己的主子和国王长期僵持。
      “没心情管他,先晾着吧,我们还是来看看法国这件事要怎么处理。”一说到威廉,奥蒂莉亚顿时兴致怏怏,她不耐烦地摆摆手,拉着布赫尔商量起正事来。
      “土地自然是不能割让的,”见奥蒂莉亚不快,布赫尔立即住了嘴,专心致志讨论起国事,“否则我们的名誉会大受损害。”
      “这是当然,哪怕一个村庄都不能让给法国。可笑的是,德吕安还试图恫吓我,大概他认为女人是禁不住吓唬的,他让贝内代蒂和我说,要把莱茵河左岸的巴伐利亚和黑森都割走,否则两国将长期交恶。”奥蒂莉亚盯着窗外绿意盎然地树木,忽然笑出了声,“你说,现在正值夏日,天气晴好,这种日子休个长假,去乡下好好休闲一番,是不是格外惬意?”
      布赫尔被自己的上司吓了一跳,还以为她一时间对政治心生厌倦,打算去休假,他忙忙地劝阻:“夏日固然是个休假的好季节,但这里可不能缺了您坐镇啊,我恳请您即使对政事有所倦怠,也要等待大军凯旋,回到柏林,领取封赏后再行休息。”
      奥蒂莉亚被布赫尔的如临大敌逗得哈哈大笑:“谁说我要现在去休假了?我只是觉得现在天气宜人,风景尚佳,是个德吕安先生退休的好季节。”
      “这么说您是要拒绝喽?”布赫尔这才松了口气。
      “拒绝这份提案很简单,但我要的更多。洛塔尔,这件事你来办,想办法把德吕安的提案要点和我的拒绝捅到法国反对党的报社去,让德吕安倒霉去吧!希望日后他的继任温和一点,别再重蹈他的覆辙。”
      “您放心,我马上就去办这件事。”布赫尔暗暗同情了德吕安几分钟,忙不迭地去构思如何执行这个计划了。
      而此时在奥地利,弗朗茨的危机并没有完全接触。当普鲁士兵临维也纳城下之际,皇宫开始装箱,把内阁和外交部的重要文件,皇家图书馆的珍贵手稿,以及贵重的油画,还有皇家毛皮和印鉴打包运往布达佩斯。弗朗茨甚至做好了要在即将到来的决战中亲赴战斗的最前沿指挥的准备,还有人和他建议,一旦他身有不测,可以让他的妻子摄政。
      而皇后伊丽莎白也带着几个孩子前往了布达佩斯躲避,这让皇太后苏菲非常恼怒。她一贯厌恶匈牙利人,即使避难也不愿踏足他们的领地,她宁可带着孙子孙女留在伊舍尔山区。伊丽莎白却不为所动,或许她联想到了1741年上演的类似事件,当时的玛利亚-特蕾西亚女皇正是怀抱着小太子约瑟夫,在普雷斯堡向匈牙利求救的。她现在拥有远高于自己夫君的声誉和魅力,这足以支持她做出一些富于政治意义的举动。
      弗朗茨现在的声望已经跌至了谷底,人民纷纷把自己困难的处境归咎于皇帝的错误决策,指责他把皇室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当他出现在宫外时,围观的人群一阵沉默后,竟然爆发出了“马克西米利安皇帝万岁”的呼声。马克西米利安是弗朗茨远赴墨西哥执政的弟弟,人们谣传他已经从墨西哥返回,并且要在奥地利摄政。甚至还有人喊叫说:“让普鲁士人来吧,我们将为他们建立一座金桥!”
      在这重重压力之下,弗朗茨显然不堪重负,偏偏他的妻子还要给他再添上一份新任务——匈牙利人的帮助是有偿的,他们希望借机谋取到更大的利益。她一再写信,催逼自己的丈夫和久拉·安德拉西见面,任命他当外交大臣,稳定国内。最终深爱妻子的弗朗茨做出让步,不顾母亲和大臣们的反对,同意了妻子的请求,接见了安德拉西。但安德拉西的自由派观点与奥地利宫廷和弗朗茨的一贯观点格格不入,他对这个人深感疑虑,因而举棋不定,他的妻子却反复催逼,希望迫使他立即同意,弗朗茨越发感到身心俱疲。
      好在尼克尔斯堡的和谈让弗朗茨喘过了一口气,他愿意付给普鲁士赔款,只要保住奥地利和萨克森,他不愿再关注普鲁士在德意志其他地区取得了什么。失去了在德意志的地位,这让奥地利人普遍感到巨大的失落。而伊丽莎白依旧只在丈夫耳边唠唠叨叨,抱怨他不听自己关于匈牙利的见解,在超常的压力下,好脾气的弗朗茨也终于受不了,和妻子真正置气起来。偏偏伊丽莎白还要在此时购买一座位于匈牙利的行宫,她希望能在匈牙利长住。这几乎要把弗朗茨逼疯了。他正在想方设法筹措资金,以便尽快支付赔款,好让普鲁士人从奥地利的土地上撤走。他连第二年的宫廷预算都打算减至500万,以省出钱来。可他的妻子却还在不懂事地索取更多物质上的享受。
      就在维也纳感到焦头烂额的时候,又有一个让他们雪上加霜的消息传来,本该在墨西哥享受皇帝尊荣的马克西米利安的妻子夏洛特竟跑去了法国,为他可怜的丈夫求援。这个消息令弗朗茨浑身的神经都跟着紧绷起来,他的第一反应是希望夏洛特不要到自己这里来,哈布斯堡家族已经有太多的麻烦,不需要再多一个。何况弟弟在给母亲的信里一贯把情况描绘得很好,这大约只是他的妻子犯了妄想症的一次求助。
      法国对待墨西哥皇后的态度还要比她的婆家热情一些,当然,拿破仑三世同意接见她也只是拘于脸面。他派出皇家马车和一队胸甲骑兵,把她从下榻的格兰酒店接到了欧仁妮的私人房间。那个房间曾是属于路易十六的妻子玛丽-安托内特的。夏洛特伏在地上嘤嘤哭泣,请求皇帝考虑自己丈夫惨淡的处境,不要把法国驻墨西哥的军队撤走,因为一旦法军撤离,她的丈夫必然性命不保。
      然而正因为外交失败而忧心忡忡的皇帝没有心情理会夏洛特的哀哀请求。他冷酷地建议她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为避免发生更可怖的结局,最好让她的丈夫跟着她一起回国。这显然不是夏洛特预想的结局,她拼命摇着头,哭哭啼啼地不肯考虑皇帝的意见。看她哭得口干舌燥,皇帝便命人为她送上一杯橘子汁。当夏洛特把因失望而略带疯狂的眼睛转向这一杯饮料时,她彻底崩溃了:
      “这是有毒的,你们要毒死我!现在整个世界都在与我们为敌,敌人想要毒死我,让我不能再为我的丈夫求助!”
      她从法国逃走了,逃到她同属天主教阵营的罗马,期望教皇能给予她庇护。毕竟在普奥战争的时候,罗马教廷惊悉奥地利惨败的消息时,集体感叹世界秩序的堕落与崩溃。这便是失败者所要面临的颠簸流离的命运,作为胜利一方的奥蒂莉亚自然是没有这般苦楚的。
      布赫尔的办事效率很高,当奥蒂莉亚还在半真半假地向贝内代蒂表示,自己不愿给予法国土地一方面是由于自家国王的固执态度,一方面也是因为法国在普奥战争中没有积极协助普鲁士,表现得不像个朋友时,贝内代蒂的领土补偿要求和她的拒绝已经出现在了法国的《世纪报》上,丑闻缠身的德吕安就此黯然下台了。
      接替德吕安职务的法国国务大臣,皇帝的宠臣鲁埃。他是德吕安的政敌,向来支持和普鲁士结盟。他甫一上任,就指示贝内代蒂,一定要用最友善的方式谈判。他不求普鲁士同意割让领土的要求,只索要一点小小的利息,两个讲法语的国家——比利时和卢森堡——就足以让他满足了。贝内代蒂秉承着鲁埃的指示,又去和奥蒂莉亚密谈了一次。
      令贝内代蒂欣慰的是,奥蒂莉亚似乎接受了法国的新要求。她漫不经心地点着头,说法国没有理由不把领土扩张到所有讲法语的地区。她甚至暗示地说明,普鲁士会同意在这一条件下和法国结盟合作。这让贝内代蒂大喜过望,他求奥蒂莉亚给他一点书面保证,他愿把这次会谈的结果整理成草案,求她过目。奥蒂莉亚自然是同意的。
      为求绝对保密,贝内代蒂亲手誊写了两份副本,一份送给鲁埃,一份送给奥蒂莉亚,后者满口同意把它交给国王过目。随后,完成了使命的他便去卡尔斯巴德泡温泉度假了,心里期待着奥蒂莉亚发电报把他召回柏林签署条约。
      “您既然不打算和法国订立条约,为何要让贝内代蒂把这草案的副本交给您呢?”布赫尔对奥蒂莉亚的举动颇为不解,后者哈哈一笑:
      “当然是留着日后使用,我有预感,这份草案以后会派上用场的。”
      “您不把它拿给陛下看看?”
      “然后再和他吵一架吗?”一说到威廉,奥蒂莉亚就是一肚子气,虽然现在给她气受的人不少,但威廉绝对是最令她恼火的一个,“为了议会的事,我费了多大劲才让他听我的话?现在我都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了。”
      事实上议会的情况远比之前几年奥蒂莉亚要面对的好了许多。议会选举日当天正逢科尼希格莱茨战役那日,虽然捷报没有在第一时间传来,但战争的气氛无形中帮了奥蒂莉亚的大忙。许多人为表示对政府的支持而投了保守党的票,保守党的席位比较过去足足多了三倍。自由派虽说依然占据人数优势,但力量大不如前。幸而这一届的议长依然是进步党成员冯·福肯贝克,这总算能给自由派一些安慰。
      但这个消息可就给不了奥蒂莉亚安慰了,因为这位福肯贝克与王储关系良好,王储时常向他咨询意见。虽说在和奥地利签订条约时,王储帮了自己大忙,但这绝不代表奥蒂莉亚对王储放下了应有的防备,所以她压根不打算信任这位新议长。不过做人不能如此目光短浅,虽然自由派较之过去衰弱了,可它依然是一股强大的势力。为免将来给自己找麻烦,奥蒂莉亚还是打算对他们安抚一二。待到国王一行人回国后,议会一定会讨论战争经费的问题,因为此次战争的经费是未经议会批准的。奥蒂莉亚准备到时候给自由派一些甜头尝尝,好让他们保持住平和,哪怕只是口头的甜头也行。
      当然,在他们胜利返回柏林之前,奥蒂莉亚要先把沙皇安抚好才行。沙皇此时尽管被浓烈的爱火包围着,闲暇时间都在和他深爱的情妇多尔戈鲁卡娅卿卿我我,但他总有一只眼睛在注视着欧洲的局势。现在看到普鲁士在战争中取得了太大的好处,他立即坐不住了,马上令人把哥尔查科夫叫来。
      此时在俄国的中下层里,人们普遍同情可怜的落败的奥地利。而在上层中,人们却欢呼雀跃,津津乐道于奥蒂莉亚只是一个无知妇人,是机灵的魔术师哥尔查科夫把玩的傀儡。他灵巧地利用了外交手段,兵不血刃地就报了昔日在克里米亚战争中奥地利背叛俄国的一箭之仇。帝国中只有两个人对普鲁士国力日盛心怀不安,一个是沙皇本人,一个是哥尔查科夫。他们两人都很清楚,奥蒂莉亚可不是傻乎乎的蠢女人,他们得想办法遏制住她的风头。
      两人叽叽咕咕商议了一阵,哥尔查科夫便领命对外放出了风声,提出俄国愿意召开欧洲大会,重新划分德意志的版图。这消息可把奥蒂莉亚吓了一跳,她知道,这是俄国在彰显自己的存在。她急忙跑到威廉面前,在后者期盼她能主动示好的殷殷目光注视下,颇有一分幸灾乐祸地开了口:“陛下,您的外甥对我们提出警告啦!”
      威廉顿时泄了气,他满以为奥蒂莉亚终于想通了,要来和自己说一些正事以外的闲话呢。他哀哀地在心里感叹,旁人的情妇都是朵解语花,为什么自己的就是个刺玫瑰呢?不对,就她这大块头,哪有玫瑰的娇艳柔弱?简直是棵仙人掌。
      半天没等到威廉的回复,奥蒂莉亚倒有些沉不住气,毕竟她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俄国闹掰:“陛下就没有个章程吩咐下来吗?”
      “你看着办吧,”威廉索然无味地应付了一句,忽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等,你的意思是,我的外甥,要来威胁我,他的亲舅舅?”
      “正是呢,陛下真是神思敏捷。”奥蒂莉亚已经不大在政治上指望威廉了,她甚至敷衍地拍了两下巴掌,把威廉气得拉过她的手用力敲了两下。
      “你是来气我呢,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求陛下一个命令,让曼托菲尔将军作为去圣彼得堡的特使吧,尽量把俄国的君臣都安抚下来。”
      “知道啦。”威廉说完这句话,习惯性地挥挥手。他本还眼巴巴地等着奥蒂莉亚再说些什么呢,谁想到后者作势把他的挥手当成了赶人,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徒留他一人在原地跳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北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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