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女》奈桥

39、民国戏子39

　　“反正就一个小时，又不是等不起。”凌风低磁的声音说完这句话，便将手上的烟头往地上一丢，踩灭，便走到车子的另一边，打开车门，直接坐了进去。

　　透过车窗，还能看到对方半点没看后座那位见他进来后，铐着手铐瞬间激烈叫骂挣扎的男人，直接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一袋资料，打开，抽出一叠厚厚的资料，就在那样的氛围中直接看起了资料来。

　　戚小小看了一眼黑色的天空，夜色昏沉，一栋栋高楼大厦之下，是一条条霓虹彩灯和几乎空荡荡的马路，偶尔隔个好久才有一辆车子从面前开过，似乎除了身后喧闹的酒吧，和车内隐隐传来的男人的叫骂，只有一片寂静。

　　戚小小也没有坐进车子里面去，就只是在这个马路边上停车位不远处的一个长形木椅上坐下。

　　闭目小憩……

　　夜色越加深沉，随着时间的推移，连酒吧门口的喧闹也几乎慢慢消失，周围仿佛变得更加安静了，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滴答，滴答……

　　耳边似乎响起了什么水滴落下的声音。

　　“救我……救救我……”

　　“求你……求你救救我……请你救救我……”

　　最初还是苦苦哀求的声音慢慢变的激烈！

　　“为什么不救我！你明明能救我的！你明明能救我的，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一阵一阵的怒骂像是被勒着喉咙一样带着无限的惊恐与绝望传入耳朵。

　　戚小小睁开了眼睛。

　　她的旁边坐下了一个身影，对方愣愣的盯着黑暗中的虚空，低低的浅唱的什么……

　　唱得声声凄凉，绵婉悠长……

　　滴答滴答……

　　什么水滴的声音仍在一声一声的滴落。

　　戚小小认真的听了听对方所唱的戏曲，她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纯粹的戏腔，很愿意多听一会儿。

　　但旁边浅浅唱戏的声音却渐渐的变了味道，忽然变得沙哑之极,仿佛金石交击,刮锅挫锯，刺耳难听，对方却毫无所觉得还在唱，一声接着一声……

　　戚小小微微的皱了皱眉，终于动了动唇瓣，开口道：“不用唱了。”

　　那声声不绝的戏腔终于停了下来。

　　“……可是小生唱的不好？”旁边传来嘶哑难听的声音，虽是问句，却没有多少情绪，一字一句仿佛程序化一般的回应似的，响彻于耳边，就好似她是听戏的客人，他是卖唱的戏子，客人不满意了，将其打断，而得到的回复。

　　声音却带着机械的麻木与阴寒。

　　那声音继续道：“不知怎么的，我这最近嗓子有些坏了……”

　　戚小小转过头望过去。

　　眼前的人仿佛笼罩于一团黑雾之中，极端正的侧着身子半坐在凳子上，滴答滴答的声音正是从对方的身上传来的，鲜红色的液体从这个人的手上，从脚上，身上蜿蜒而下。

　　视线往上，便是一张一眼怕就会将人吓得半死，极恐怖血腥的脸。

　　一张原本十分好看的脸好似被什么烧伤了大半，从衣服遮着的脖子那里一直烧到半只眼睛，连右脸上骨头都露了出来，而那只眼眶也是一片血肉模糊流着血痕。

　　另一半的脸则完好无损，眉眼勾人，脸上苍白而精致，却像死人一般没有任何表情，两只眼睛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直直的盯着眼前的人，殷红的嘴唇好似木偶一样一张一合。

　　滴答、滴答……

　　鲜红的液体仿佛流不尽似的，从对方身上一滴一滴的不断的滴落……

　　“实在是抱歉，我妹妹说，过两天我的嗓子就能好了，到那时，我再重新唱给您听可好？”

　　对方仍自顾自的说着话，带着刮过砂锅一般的刺耳难听的声音，时不时的停顿一会儿，仿佛眼前的人在与他对话一样。

　　戚小小默默的看着对方完好的那半张脸，那半张脸，正是她拿给迟南看的那张黑白照片上，那对与正迟南迟薇相貌极为相像的姐弟之外的，另一个人的脸。

　　似乎是对方对面的人说了什么。

　　伴随着红色液体不断滴落的声音，对方木偶般的勾起那半张脸上的笑容，难听的声音刺耳缓慢的道：“……行，那等小生的嗓子好了再登门拜访，虽然小生现在己不在戏班子里呆了，但从小到大就以此为生，如今也是希望能再多唱两句的……”

　　滴答滴答……

　　“是，也难得恩客特意找来，还记得小生当初的声音，只可惜正赶上小生的声音坏了……”

　　戚小小目光越向对方身后，周围已经被团团雾气包围，连几米以外都看不清透的空间，又看着眼前已经没个人样，自说自话的身影，几乎毫不可查的轻轻地喟叹了一声。

　　然后将手抬起，手指一划，旁边的背包的拉链自动打开。

　　“去……”

　　散发着阵阵寒意的雪蝉子睁开几近透明的薄翼，从背包里飞出，仿佛把原本就阴冷的空气再次划过一道噬骨的寒意，直接飞到面前这道身影的头顶上。

　　终于，那道身影像是重复昨日一般诉说对话，毫无情绪的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痛苦……

　　但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便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对方整个人的身上却像燃起了幽蓝色的火，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阵一阵的黑气化为漩涡，全部涌进对方头顶上，半空中的小雪蝉体内。

　　那道身影也没有躲，只是仍然继续与虚空之中对着话，似乎是对面虚空之中的人说了什么，那半张完好无整的脸上突然而然的流下一道血泪。

　　留在格外苍白的脸颊上，红的刺目。

　　对方半个完好的嘴唇微微颤抖的一开一合着：“您说阿梅啊，她……她死了，一年前就死了……对不起，您应该看不到，我和她一起为您唱戏了……”

　　又似乎是对面的人问了他什么。

　　那半张苍白无比的脸上控制不住的颤了颤，空洞麻木的眼眶下，血泪流得越发厉害……

　　“是，她死了……是我害了她……”

　　话音一落，眼前的身影终于化成一团黑气，全部化为漩涡，消失于小雪蝉体内下方。

　　小雪蝉半空中欢快的转了一圈，才慢慢的飞回去戚小小的掌心。

　　看着身体隐隐发亮的雪蝉，她伸出手指摸了摸小东西身上轻薄的蝉翼，看着透明的蝉翼上面出现的一丝极细极细的半透明的金纹。

　　不是本体，但却让雪蝉吞噬之后如同进了一次大补。

　　收回手心，小雪蝉自动张开蝉翼，慢悠悠的散发着一路寒气飞回背包。

　　看着小雪蝉的身影，戚小小不由想到，按照这种程度，如果是在七月十五那天，阴气最浓，凶恶怨憎之气也会被激发得最深的时候，收了本体的力量……

　　小东西的伤势也能够恢复个十之一二了。

　　戚小小坐在椅子上，微微抬起头来，看向虚空中蜿蜒交错的线条，之前那条黑色的已经消失了的线，稚嫩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尽是冷漠。

　　她捉鬼，其实由始至终想要的，都只是那些‘鬼’的力量。

　　因怨而生的恶鬼，因为无穷无尽的怨，无法除之，却可以为她己用。

　　小雪蝉食血、食虫、食怨憎晦，也食灵……

　　恶鬼，也是灵的一种，怨气越深的鬼、越是戾气横生的鬼，便越是小东西最好的食粮……

　　所以，她可以等。

　　至于因此而丢掉的性命，全然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她能救则救，不能救，也是那人的命——

　　“啊——！！！”一片黑暗之中，死一般的寂静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女生惊恐至极尖锐的尖叫：“死……死人了，来人啊，死人了！”

　　周围的雾气也跟着这道声音迅速散去……

　　戚小小仿若未闻，背起背包，向凌队的那辆黑色车子走去。

　　走到驾驶位置的那头。

　　看着里面手里还拿着资料，却早已人事不醒的某人。

　　然后，轻轻的敲了敲车子的窗子。

　　里面躺在车座上凌风这才忽然惊醒似的，猛然间张开眼睛，坐直身子，仿佛是听到了车内的安静和远处的嘈杂与惊呼，才意识到什么似的，面色一凝，将视线从后视镜里看向后座。

　　只见那里原本该坐着一个大活人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就像从未坐着一个人一样，而铐在车上顶上的铐子另一头也是空空如也，也没被打开过，只是微微的晃动着……

　　但是应该被套住，失去自由行动能力那个人，不见了……

　　凌风表情无法控制的僵滞了一秒钟，便立刻一句我操骂出声来，打开车门，看向传来嘈杂声音的方向。

　　正是灯光璀璨的酒吧门口。

　　在女生的尖叫之后，短短一小会儿，酒吧门口便围了不少人。

　　砰的一声！声音极响，仿佛车门都要被摔烂的声音响起！

　　凌风越过戚小小，便朝声音嘈杂的方向走去。

　　其实说是声音嘈杂，也没有多嘈杂，只不过是在安静的夜色中，一点点声音就显得格外的清晰而己。

　　“让一让！警察！”

　　凌风将警员证拿在手中举过头顶，表情冰冷的挤进了人群，走进去之后，却脚步一顿。

　　只见穿着花色衬衫的男子躺在地上，脑袋那里，鲜红色的液体流了一地，一直从台阶上，一直流到台阶下面，染红了带着灯光的黄色水晶地板，双目睁大，一愤死不瞑目的模样，但这样的表情下，下半张脸却带着诡异无比的笑容……

　　妩媚的，诡异的，同之前所有人一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