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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各有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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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凤留山上许多人未能入睡。
一间土胚为墙茅草盖顶的屋内。
油灯旁,三位年轻女子就着白水,吃着窝窝头。
其中最为妍丽的少女神色恍惚,有一下没一下地撕着手中的窝窝头,塞入口中,强忍着将这一辈子都没吃过的粗糙玩意儿咽了下去。
她如今能够活下来已经是大幸了,父亲、母亲、嫡兄、嫡姐全死了,她一个庶女,还能拥有什么呢?
家里的产业倒是还在,但且不说她根本不知道家里还有哪些产业,即便是知道又如何,那些父亲母亲的心腹根本不会将这些产业给她。
若不是忠仆而是刁奴,倘若知道父母兄姐俱亡,恐怕更会肆无忌惮地将那些产业据为己有。
族人倒是有的,老家那边还有几个嫡亲的叔伯,可是这些年来往不多,他们对于她这么个庶女自然不认识,就算能够证明自己的身份,也还不知会如何安置她呢。
至于嫡母的娘家人,倒是跟随着嫡姐见过几回,可真寻上门去,只怕也讨不了好,谁让家中其他人都死了,偏只自己活了下来。
更何况,世家贵女看重的清白,早在被马贼掠去,她便有口也说不清了。
这么一个不尴不尬的境地,仅凭她一个弱女子,如何独自在这个世道中活下去?若没有筹划好,或许有朝一日,会沦落到连身边的奴婢都不如的境地。
是的,她要为自己将来好好筹划了,如今谁都靠不上,只能靠自己。而她自己唯一拥有的便是一具年轻美丽的身子,加上曾经的贵女出身,至少能够匹配一位草莽英雄。
这世道,难说草莽不能出头,而若是那些匪军来袭,连性命都保不住的富贵人家,还真不如这个占山为王的山匪头领。
“碧云,你觉得这位大当家如何?”她重新振作起来,挺直了背,将手中最后一块窝窝头塞给了贴身婢女碧云。
“看上去不像是恶人,那气度容貌,比之大公子也不逊色呢!”
碧云提到死去的大公子,她心中一滞,口中的窝窝头咽得有些急,打起嗝来。
她急得脸一红,喏喏地低声道:“说起来,他应该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了,将那群马贼杀死,也算是为老爷夫人他们报了血仇。只是适才见到他时,我怕得腿脚发软呢!”
姜昙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微哂,虽说她也是个世族小姐,可她不过是庶女,庶女和嫡女的区别如天地之别。
就说贴身婢女,她的碧云是穷苦人家卖进来的粗使丫头,而嫡姐的紫云则是家生子,从小便精心培养过,气度比之一般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什么。
而今日的这一身彩锦衣裳,以前却从未穿过,嫡母原本打的主意她都知道,不过是想将她和财物一起献给马贼,让马贼给其余人留下生路,她不过是所谓的家人默许的牺牲品。
只可惜,这群马贼真真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一点不予商量,除了有些姿色的女人,其他人不管如何求饶,都是直接取人性命。
想到为保贞洁,直接撞在马贼刀口上的嫡姐,姜昙嘴角微扯,她也没料到,平日里刁蛮任性的大姐竟有如此烈性。
可惜啊,只需再与马贼多虚与委蛇一番,便能获救了,她这般的烈性,只是白白失了性命罢了。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而活着,才能拥有一切!
一直沉默不语,表情麻木地捏着手中窝窝头的紫云,这时突然开口道:
“二小姐是想成为这里的压寨夫人?”
她带着深意地看了一眼以往不大看得上的庶小姐,没想到以前倒是小看了她。作为大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以往在府中她的地位实际上并不比一位庶出的小姐来得低,甚至办起事来更能说得上话。
“您可是姜家的小姐,怎能委身于山匪,姜家族人都还在,总不会不管你。好在这里的山匪有些侠义,不如请他们护送咱们回抚宁祖籍?”
姜昙听了她的话,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紫云,我知道你在打着什么主意,你父母都还在,自然不想留下,若你想离开,明日你自便吧!”
“你!你疯魔了吧?老爷夫人刚去,你倒是笑得出来!”紫云站了起来,指着她怒道。
姜昙止住了笑,也怒了,“我笑不笑不用你管,你不过是个置主子的生死于不顾的狗奴才!对了,我倒是还要提醒你一句,父亲母亲是去了,可抚宁还有位老祖宗呢,若是让她知道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好奴婢,还不知会如何呢?”
紫云指着她说不出话来,只哼了声,摔门出去了。
“二小姐,紫云姐姐一向这样,不用跟她生气!”碧云劝道。
“哼!一向这样?这一向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以往不说,我再如何也是主子,她不过是个奴才,而到了如今,就更轮不到她在我头上撒野了。”
姜昙出了口恶气,缓和了语气对身边的碧云道:“如今只剩我们俩相依为命,以后只要我还有一口吃的,就一定会分你半口。这世道,眼看就要改天换日了,我们或许留在这个地方才有一条活路。”
碧云听了这话,很是感动,忙拍了拍胸口,“二小姐,您放心,粗活我也做得来,若他们不肯留我们,我便靠着做活也能赚口吃的。”
旁边的那个土胚房中,另外一对主仆那儿却是另一种景象。
“姑娘,你吃点吧!”
“不用了,小桃,你自己吃吧,我吃不下。”苏茹哽咽着,伸手抹了把泪。
小桃担忧地看着自家姑娘,“老爷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看到您这般糟践身子,您已经一整日没吃没喝了,先喝点水吧,不然喉咙都要哑了!”
“小桃,我很后悔,没将武艺练好,若是这趟出门跟着的是大哥就好了,有他在,或许凭着他的武艺,爹就不会死了。都怪我没用,以前我还怪爹爹偏心大哥,可若是能让我爹活过来,再偏心我也不会埋怨了。”
“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老爷在世时就说,若论做生意,大少爷可不如姑娘你擅机变,出的点子也常常不如您。若大少爷这次也在,你就能保证,他一定能对付得了这么多凶残的马贼?”
“小桃,或许你说得对,大哥虽然武艺不错,可这次这么多镖师都被马贼杀害了,若大哥在,或许也难逃一命。往好处想,这一次算是我替大哥挡了劫难。”
苏茹擦干了眼泪,振作起来,“我还得想办法尽快给大哥去信,这一路上都是乱民匪寇,靠我们两个孤身女子,暂时还回不去,或许得靠这山寨中人帮忙先传个信了。”
此时,齐静姝的石洞屋内。
齐晋磊盘坐在一侧的榻上,另一侧坐他往日的伴当、如今寨内二当家秦显,秦显之妻穆娘子则侍立在旁,为俩人添茶倒水。
而齐静姝此刻正在搬移了位置的床上佯作睡着,偷偷听他们讲话。
若说这世上齐晋磊最可信之人,如今便都在这屋内了。
秦显自幼父母皆亡,从小与他一起长大,同他一起学文学武。在齐家堡垒被攻破后,南逃的路上,他心神不振,幸得秦显能拿定注意,占据了这天险之地,这才得以暂时安居于此。
“阿显,当日这山上的匪寇除了被我们所杀,可还有逃掉的贼匪?”
秦显回忆了一会儿,“除了一些女人被放归,还有十多个贼匪逃了,逃的都是小喽啰,几个匪首都除了首级,我让人一一辨认过。”
两人刚刚看过石室内所藏兵械,既惊喜又疑惑,不论是在太平时还是在乱世,兵械都比钱粮来得更为难得,但两人也暂想不通是何人将这些兵械藏于此地。
齐晋磊沉思了一会儿,道:“此处易守难攻,我们那会儿的人手还不到三百,只要有十多个弓箭手,就能逼得我们上不得山,那批匪徒想来也当是不知此洞之秘。”
“不错,我记得那陈姓匪首也并无趁手兵器,只一把砍骨刀在身,或许是屠夫出身,若前头的那些贼匪知道这秘密,凭仗着这些兵械,岂会轻易被我们拿下此地?”
两人琢磨了半日,突然同时默契道:“太和十三年!”
他们同时想到了十五年前,太和帝因奢靡铺张,动用了国库,导致当年发不出兵饷,各地都出现兵乱,后来谢丞相召天下商家集资钱粮,才暂时将兵乱止住,但也就是从那会儿起,天下乱象已显,逐渐到如今的一发不可收拾。
也正是那一年,天门关这地方的兵防被撤,那会儿他们两人年纪还不大,这撤兵防之事的原因不太清楚,只知是调了此处的兵马去了边关,后来一直没有补上。
于是,天门关这等险要之地,竟变成了无人驻守之地,多年后还成了贼匪肆行之地,这让天下有识之士都欲哭无泪!
齐晋磊和秦显二人也只能猜测,这洞中兵械应当是当年此处军所内的兵械,至于为何会藏在此处,是何人所为,却不得而知。
自然也不清楚这洞内的秘密是不是还有人知,若这世上还有人知那洞内的秘密,难说什么时候会被人潜进来。
“阿穆,明日我搬过来,你与阿姝暂先搬至我那处,等过些日子我让人在此一旁重新砌一间石屋。”齐晋磊立刻做了决定。
“是,寨主。”一旁侍立的穆娘子应下,心中思考着明日需要安排的种种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