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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雾气惊扰了巫师粘稠沉郁的梦境,他在下坠的眩晕感中猛地起身,所处的木舟一阵摇晃。湖水顺着朽坏的船舷渗入,打湿了本就不甚考究的黑色长袍。萨拉查从猝不及防中回过神,撑住还算干燥的地方缓缓站起。他抬手准备给自己一个简单的清洁魔咒,但什么都没发生。
      荒谬。他愕然地又试了一次,贴在后背的布料依然无动于衷。
      脱离自身掌控的感觉极其糟糕,萨拉查气急败坏地转身四顾,只让衣摆沾上了更多可恨的水汽。浓厚的白色漫延至最远处,他找不到让视线汇聚的焦点,心悸中慌忙低头去看斑驳的木板。
      就像个被雪盲盯上的废物麻瓜,这位血统主义者暴怒地唾弃。
      破旧的小船看起来比他还要年长,划开湖水的动作却迅速而无声。它要去哪儿?萨拉查焦躁地重新坐下,扣住船沿向水中看去。
      这下他终于意识到头上的违和感从何而来——浓密的长发笔直扎进了漆黑的湖中,而他已经几十年没遇到过这种麻烦事了。更有冲击力的是,水面上映出了一个年轻的男人,脸上的愠怒未消,露出了一点不明显的震惊。
      很英俊,他过于熟练地作出了评价。这位不可一世的巫师好像突然又想起了萨拉查·斯莱特林应有的姿态,立马抹去所有从眉毛到嘴角的不平整,变出一副冷静老练的尊容来。
      失去时间的概念是个酷刑,在漫无目的地航行许久之后,萨拉查已经难以克制暴虐的脾气,抬腿踩上船沿,开始考虑学着做个麻瓜,靠蛮力掀翻这条破船。可惜的是,由于并不坚定的信念以及缺乏使用的身体,他的几次尝试最终只让鞋子彻底浸湿,悲惨地冒着凉气。
      当他开始因焦虑而反胃时,浓雾中终于出现了点别的东西。那是一束耀眼到近乎惨白的日光,隐约勾勒出小片被粼粼波光环绕的岸边。伟大的斯莱特林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从未如此热爱过阳光,他二十岁时嘲讽格兰芬多在晒暖的草地上打滚的样子像个“天真烂漫的傻子”,在这时总算感到了由衷的抱歉。
      木舟靠岸时猛烈地撞了一下,被走来的陌生骑士稳住了。他披着友好的绿色斗篷,扣住他人肩膀的动作却更像是个狱卒。
      萨拉查理所当然地被激怒了。
      “这是什么荒岛风俗?”他额上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出来,“野蛮人的待客之道。”
      绿骑士的眼睛藏在古怪的头盔下,他似乎是转头看了一眼,表情平板地松开了手,萨拉查觉得有什么熟悉的东西随之从体内被扯了出去。他没能立刻弄懂这个看似荒诞的场面,下意识向旁边迈了一步,发现视野内的周遭景象并没有随运动而改变。几秒后他明白了自己失去的究竟是什么——那是时间的规则,他曾经从拉文克劳的沙漏里窥得毫厘的力量。
      有一瞬间他与无数才华平庸的巫师失去了区别,被能够碾压一切的魔法困进巨大的绝望,但远处突然冲过来的羊羔使整件事很快变得滑稽起来。软绵绵的幼崽低头嗅了嗅萨拉查的袍角,欢快地用力拱过去,他的时间就又跟这个世界同步了。他被求生的渴望控制,粗暴地捞起绵羊翻过来举好,可怜的小东西挣扎着在袍子上划出一道裂痕。
      “你不是客人。”骑士视若无睹,用那种坟墓里才找得到的语调念他的开场白,“这里只有栖居者和囚徒之分,欢迎并无意义。设法逃脱将是徒劳,我们的守卫万无一失……”
      在听完这段讨人厌的演说之前,萨拉查已经托着羊羔大步走开了,绿骑士拖完一个缺乏起伏的长音,闭上嘴原地消失。有条泥路正通向不远处的树林,萨拉查顺着走过去,在拐弯处撞见了第一个与他处境相同的“囚徒”。那是个棕色头发的瘦削巫师,盯着他怀里四脚朝天的小生命眼睛发光,作出挽留的姿势,手径直穿过了萨拉查的小臂。
      返老还童不过半天的斯莱特林已经拾起了可恶的挑剔习惯。他低头看了看隔着时间线被触碰到的地方,难以忍受地后退几步,才防备地慢慢抬起酸麻的手臂。羊羔不满地叫唤一声,他立刻顺势收回了手。巫师顿时做出一系列无法分辨的嘴型,五官缩成少女般无助又可怜的样子。萨拉查反胃不已,深吸一口气重新递过去,羊羔也屈尊纡贵地放下后蹄。那位异乡人握住两只硬邦邦的羊蹄,激动得几乎哭起来,看上去随时都可能给这毛绒绒的小天使一个吻手礼。他半天才平复下来,捏着羊蹄开始叽里咕噜地尝试交流。他换了几种语言,但萨拉查依旧抱着羊保持沉默。
      “跟聋子没什么区别。”巫师腾出一只手拍拍斜遮住半边胸口的袍子,干巴巴地总结。不幸的是,这一次他的话被理解了。
      “再说一遍。”萨拉查阴森地看着他,喉咙发出危险的嘶声。
      斯莱特林的好斗在生前就远近闻名,坊间甚至传言他这一本能总是快过思考,因此经常只能对着挑衅者的脑袋表示歉意——结果谣言最初的散播者被剃光了头发,倒吊到马厩的房梁上,差点被惊恐的麻瓜群起攻之。可以预见的是,这次脱口而出的威胁同样先于他的思考速度,直到舌尖结束颤动萨拉查才意识到自己用了什么特殊的小语种。
      两位罕见的蛇佬腔面面相觑。
      “……我是海尔波。”对方率先打破僵硬的气氛。他的说话方式令人不快,听起来像是从腐烂的肌肉里慢吞吞地挤出字句。
      “我听说过你。”萨拉查回以刻薄的一笑,“卑……”
      “别提那个称呼。”海尔波龇牙笑了笑,抓着羊羔往回拽,收获了凶巴巴的一踢。
      萨拉查挑眉止住话题,随意地介绍了自己:“萨拉查·斯莱特林。显而易见,不是什么麻瓜传教士,也不会有耐心保持这个愚蠢的姿势,只为了关怀你是否站得太久……”
      “……我们的谈话自然不会让你失望。”他的威胁对一个失去魔杖的瘦弱巫师非常有用,海尔波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情愿地快速回答。萨拉查满意地拍拍身旁石头坐上去,羊羔想趁机逃走,被两人按在地上蹭了满肚子的泥。
      “我在这里见证了无数次日升月落。”海尔波熟练地抚摸羊背,“——同一天的。”
      “什么?”
      或许是太久没有机会炫耀自己,这位声名狼藉的希腊巫师的腹稿已经烂熟于心。
      “这是一个真正的孤岛。”
      开场白充满感情与戏剧性,他陶醉地张开双臂,发觉不妙,又赶忙重新按上羊屁股。萨拉查皱着眉咂嘴。
      “不该把它当成可笑或无聊的谈资,朋友。”海尔波沉浸在忧郁诗人的角色中不能自拔,“在如此漫长的囚禁中,我仅仅能够摸索到这个牢笼的一根栏杆。它拥有无与伦比的美丽,但吝于给予,被流放至此的人们获得的馈赠只有恐怖与绝望。——你在嗤之以鼻,如果不是源于与生俱来的无畏,便是过去的荣耀蒙住了你的审慎。
      “睁开眼睛,被遗弃的巫师。赞歌与力量存在的世界已经离你而去,沙漏静止,水流逆行,这里是时间之外的荒地,柯罗诺斯也无法踏足。”
      “抱歉,我觉得希腊的神祇去不了很多地方。”萨拉查挑眉,“而你,一个远近闻名的黑巫师,竟然相信……”
      “闭嘴!”海尔波忍无可忍地怒吼,“你以为所有的黑巫师都像你一样,热衷于钻研挑起决斗的语言艺术,说不了不包含讽刺意义的哪怕一个字吗!”
      “你怎么知道?”
      “怎么?”海尔波喘着气重复了一遍,“瞎子都能看穿你的性格缺陷!”
      “不是这个。”
      “哈,你的身份。”他终于冷静下来,“简单,在这里忍受无期徒刑的,都是黑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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