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通天》桥夕

8、霜怒

　　当晚，月上中天之时，长澜自静坐中感到一阵心悸，她捂住胸口，明了是精心呵护在黄河水府的那枚白玉一般的蛋卵彻底失去了生机。

　　“你还在犹豫什么？再不过去就晚了。”青玉镯中传来青龙的催促声。

　　长澜心绪复杂难平，她得去吞噬掉还未出壳的自己，不然自己身处此处，迟早会出问题。就是不知晓父君那边是会阻拦还是会同意了。
　　然不等她起身，便有侍女奉命而来，放下长澜有些眼熟的彩贝就退了出去。长澜打开那彩贝，看见了完全没有了生气的银白中透着灰色的蛋。

　　长澜伸出手抚上去，一阵光晕将她和蛋笼罩住。不过片刻，光晕散开，蛋也失去了踪迹，唯独长澜浑身的气感隐隐有了一丝变化。她明白，这是这个世界彻底接纳了她不再排斥她了。

　　其后一连几日，长澜便跟在冯夷身边，见过了水府绝大部分的臣属。而那些臣属中唯独龟将军知晓长澜身份里的隐情，其他人都以为长澜一出壳就是少女之状，心惊之余，倒是将一些不好的心思抛到了一边。

　　他们早在听说宓妃和凡人大羿私/奔之后，就担心冯夷被人牵着鼻子走，真将怒火发泄在大羿所在的有穷国。如今人族气运正盛，乃是天道的宠儿，他们可不想去招惹人族同其结怨。

　　等到了水府大殿，看见冯夷的神色平静，不像是怒气难耐未发的样子。心里都诧异不已，再注意到站在冯夷宝座边上一身少君服饰的长澜，他们纷纷猜测起来。

　　“诸位，此乃本君的女儿长澜，从今日起，她便是我水府的少主。” 冯夷一句话就解了众臣属心中的疑惑，指着长澜扬声道。

　　众臣属以为是少主提前出世化形成功了，才让冯夷没有被怒火冲昏头。再看长澜夷一出生就开了灵智化了人形，修为也是颇为高深的样子，于是拜得心悦诚服。

　　而他们的这一拜，也是宣告了众生水伯少君的诞生，就算是天道明知道此长澜乃是从后世而来，本不该属于这个时空的，也无法动用规则之力驱逐她了。长澜对天道有所感，抬头微微一笑，这才负手而立，受了众人的跪拜。

　　冯夷是个极有决断之人，哪怕心中难受，有些话必须和臣子说清楚，方不会再产生误会来，“宓妃与那凡人大羿之事，想必诸位都已经知道了。我确实恨不得将两人捉来抽筋剥皮，可是我更不想就这么被人算计了去。你们记着，从今日起，有穷国将不会再是我水府眷顾之地，直到凡人们捉来凡人羿与我请罪为止。”

　　众臣属领了冯夷的命令而去。

　　“长澜，你随父君来。”冯夷看向长澜，“你以琴为武器固然让人防不胜防，但琴适合远攻不适合近战。我水府之中藏有一物多年，今日你便试一试看看是否合用。”

　　长澜心里好奇，跟着冯夷往大殿深处一台阶往下盘旋而行，也不知走了多久，先时还能听得见地底暗流之声，慢慢的连暗流之声也消失了，只有越来越厚重的地心寒气涌来，就是长澜这等半神之身，都得运功去抵御无孔不入的寒气才能继续向下行走。

　　“父君，这里是什么地方？”

　　长澜眼见冯夷突然停下了脚步，忙出声问道。冯夷没有出声，只是一挥手，黑暗的空间里的立刻出现了白色的光芒。光芒之下，是化为实质的道道寒气，以及寒气后头一座古朴，但是又极为磅礴壮观的冰宫。

　　长澜不由得暗中称奇。

　　冯夷抬起手掌按在冰宫大门之上，很快在以他手掌为中心处，冰宫大门上出现了道道的裂纹，那些裂纹缓缓延伸开去，闪烁之间，但见冰门颤动，连带着整座冰宫也似乎开始震动起来。四周冰雪缓缓化去，似乎要将冯夷整个人淹没其中一般。

　　长澜手指捏了个法诀，将自己整个裹在结界之中，感受不到任何风雪和水箭。又过了片刻，便见冰门缓缓消失，接着是整座冰宫缓缓化为道道流水蜿蜒而走，只余下冰宫正中矗立的一座巨大的冰棺，待看清楚冰棺中那“物”的模样，长澜的瞳孔顿时一缩。

　　冰棺乃是透明的，里面躺着的是一具半人半蛇的尸身！最为醒目的是他左右各有一双手臂，蛇尾粗壮，蛇鳞更是片片都闪着寒光。而他的双眼怒睁如铜铃，满目满脸都是不甘愤怒之色。若非是感知到尸身没有丝毫的生机，长澜真怀疑这是活人。

　　“他是，他是上古洪荒时期怒触不周山的水神共工？！”长澜只思量片刻，猜出了他的身份，不敢置信地惊声道。“他的尸身竟然是藏在这儿。”

　　“共工当年一头撞断不周山之后，虽然伤重难愈，却还是强撑着逃了三天，第四日的时候天河之水已经淹没了所有的大地，他深知无处可逃也无力再逃了，一头坠入了水中而亡。他本是水神，水流像是知道他的心愿般，将他的尸身带来了此处。”冯夷缓缓道出前因，“洪荒大地之上众多魔神，能以身躯撞断不周神山的，也唯独他一人而已。他的身躯若是经过炼化，其威力将不逊于诸多先天或者后天法宝。”

　　长澜想起她为不周山灵泉的岁月，看向共工的身躯的眼神就颇为不善，她点了点头，“父君的主意甚好。只是父君为何没有早早将它给炼化呢？”

　　“共工虽身死神消，但周身怒气不消不散，反日渐变重。我才化水为冰将他封在此处。本来以为就这么放下去了，但是今日见了你，我突然想起了他。追本溯源，我们同共工算得上是同族了，且你同他一样不甘不平之气甚重，便想带你来看看。不过看它至今未有戾气暴动，看来当真是与我儿你有缘了。”冯夷微笑道。

　　长澜手中并无称手的兵器，打架起来是怎么合心意怎么来。她知道先天神兵乃至后天法器都非常难得，早前不是没遗憾没从师尊通天教主处要几件称手的兵器。不想自己称手的兵器，是应在这水神共工身上。共工连盘古证道后脊骨所化的不周山都能撞倒塌，可见其肉身之强悍。这样的先天妖神的躯体炼化之后，肯定是强过绝大多数的后天法器，甚至与某些先天灵宝媲美。

　　长澜上前数步，双手捏诀，口中念诵着咒文。瞬间，她的身上就浑身银光闪动，好似披上了月华之光一样。而伴随着念诵的咒文越来越快，只见两串银色的冰冷至极的火焰飘浮而出，如蛇般裹住了共工的身体。渐渐的，那银色的火焰覆盖住了共工巨大的尸身。哪怕尸身无法言语，长澜也好似听见了当年叱咤洪荒的水神发出的怒吼。

　　只是英雄终究会谢幕，何况是已死的英雄？共工的躯体在银色火焰之下，缓缓消融，很快就同银色火焰融为一体。又不知过了多久，银光泯灭后，一柄有着霜雪之色的双刃重刀缓缓落入了长澜的手中。

　　长澜虽恨共工撞倒不周山，害得灵泉干涸。但是眼前这把双刃重刀却极得她的心意，她想了想后便道：“此刀既呈霜雪之色，冷厉异常，蕴含怒怨之气，杀神弑魔不在话下。便就叫霜怒吧。”

　　冯夷也道：“霜怒？此名甚好。”

　　长澜谢过了冯夷，又正色道：“父君，女儿既得了神兵，自该好生修炼，让此刀一同进阶。长留水府并不利于女儿修炼，故而想要外出游历修炼。一来是为了增进修为；二来则是可引有心人现身上勾。”

　　冯夷却摇头道：“你才言明了水府少君的身份，并不能让所有臣属信服。暂且留在水府三百年吧，放心，为父并非是故意阻你外出，而是感到三百年内三界将无大变故。至于劫数，却是不急于一时的。你若能统帅水府大军，他日大劫起时，也不是毫无依仗的了。”

　　长澜寻思片刻，便同意了，“孩儿就依父君之言暂留水府三百年，三百年一过，孩儿再出水府。”

　　而于修道者而言，千年万年也不过是一瞬，更别提短短的三百年了。只是三百年间，长澜水府少君之名却已传遍三界，那柄霜怒不知斩杀了多少对水府不怀好意的人魔妖神，让早就对黄河水府诸多想法的昊天恨得咬牙切齿，虽只能嘲笑长澜不得亲母之缘，却无人敢当面言说此事。尤其是在众人皆知伏羲琴也在长澜手中时，他们都猜测这是代表着伏羲合女娲对长澜的态度，并未因为宓妃的离去而不闻不问。

　　只长澜心知，伏羲琴能留在自己手中，不过是伏羲给水府合自己的两分善意而已，根本就不能说明什么。而能让她在未来的封神大战中有余力去做点什么去改变点什么的，唯有她自己的实力而已。三百年的征伐杀戮，让她的修为进入太乙金仙的境界，而近身打斗或者阵法之上，更是高于她的修为境界。

　　“仅仅只是太乙金仙的修为，如何能够抗衡那些大能者？”长澜负手站在龙门山脊之巅，半晌才转身回水府与父君冯夷辞行。

　　冯夷也不拦长澜，任由长澜出了水府。而长澜未带一名随从，直接出了水府后一路御风东行，离东海尚有一日距离之时，一道红光自天际猛然朝着长澜落下。

　　长澜身形一顿，扬起手中的霜怒迎了上去，银光一闪，便将那道红光劈成两半。同时另一手捏出法诀，锁住了半空偷袭之人的身形来。

　　一袭九色彩衣，头戴凤翎冠，双眉高耸入髻的女子冷冷地盯着长澜，“你就是黄河水府少君长澜？乖乖跟着本座去天庭俯首认罪，免得本座动手！”

　　“玄女任姬？”长澜轻皱眉头，冷笑道：“竟敢在我面前妄自尊大，就凭你那九天玄女的封号？”长澜话音一落，手中霜怒铮铮作响，飞舞中，漫天霜飞雪舞，银龙一般呼啸着扑向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乃是三百多年前助了轩辕黄帝后以功德入天庭得封的，其原身不过是流有玄鸟血脉的任氏一族的凡人，哪怕得了神位，入了西王母的门下。在长澜看来，也就是比后世的四海龙族稍微强了那么两分而已，同截教的一代弟子相比那是差得极远了。

　　但是九天玄女因出身所限，根本就没有看出长澜并不是什么“才出壳的幼崽”，而是修为远远在她之上的高手。她迎着那霜雪飞龙挥出手中的彩带，见那以天蚕冰丝织成的缎带被缓缓冻住，才惊呼出声，可惜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无论九天玄女如何腾挪退后，那冰霜便如影随形，不给玄女丝毫喘息之地。眼见冰霜蔓延至自身上，玄女突然高高仰头发出似鸟非鸟的鸣叫之声，瞬间，口中吐出了红色的烈焰袭向那冰霜之龙。

　　“不自量力！”长澜淡淡道，霜怒飞扬，一道接着一道的银光冲天而起，比暴雪冰霜更冷更寒的夹杂着无边怒怨之气的刀光袭向了烈焰，瞬间，在几天玄女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将烈焰给扑灭。

　　长澜轻扬手掌对着九天玄女胸部拍出，将其自半空之中击落在地上。

　　“今日我留你的性命，回去告诉昊天，别惹我。”长澜看着受了重伤吐出大口鲜血的玄女说道，突然猛一偏头，看向虚空之中，扬声，“反倒是这位道兄，看戏可还看得过瘾呢？”

　　话音一落，霜怒已然朝着那虚空呼啸而去。

　　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