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白槿霜风》栖泷

4、第四章

　　槿姬院子门口的人类守卫于鬼切而言和不存在没什么区别，化为恶鬼的鬼切身上缭绕着浓重的妖气出现在院子里，看到她独自一人坐在和室内。

　　琵琶的声音萦绕庭院，在某个瞬间，鬼切突然有种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的错觉——他依旧是源氏的利刃，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檐廊上，伴随着琵琶的曲调，视线从庭院的红枫转向槿姬。

　　就在这时，乐声戛然而止。

　　外院的血腥味已经扩散到里面，鬼切闻不到，但源白槿闻到了。

　　她看着这个外表陌生的妖怪，从那些妖气与血腥中，分辨出了熟悉的味道。

　　“鬼切。”源白槿很平静地叫出这个名字。

　　她放下手中的琵琶，起身站在门口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悲无喜。

　　“槿姬……”鬼切停顿了一下，还是继续向她走了过来，他站在檐廊上朝她伸出手，说：“和我一起离开吧。”

　　源白槿沉默地看着他的手掌，与昔日那个风雅文俊的武士不同，眼前的妖怪有着尖利的爪子，那上面满是血迹，手腕上缠着的白色布条也被染成发黑的红色。

　　她没有动：“离开？去哪里？”

　　鬼切凝视着她的眼睛，“去哪里都好，只要离开源氏，离开这里。”

　　即便已经化为恶鬼，在她面前鬼切仍努力收敛了自己的爪牙，用与外表不相符合的诚恳和天真的语气对她说，他想带她离开源氏。

　　但源白槿却摇了摇头，没有出来，反而向里面后退了几步。

　　在鬼切错愕的眼神中，从房间的阴影处走出一个噩梦般的身影——那个本该被他亲手杀死的男人，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源赖光站在源白槿身后，他的阴影笼罩着她，血一样的眼眸看着站在门外的鬼切，笑容讥讽，“鬼切，你刚才说什么？”

　　“你……！怎么可能！”

　　源赖光死时的话仍在耳畔回绕，但站在槿姬身后的人也并非幻象。

　　源赖光将手掌搭在源白槿肩上，“很意外对吗？你刚才将我杀死，但现在我又出现在这里。”

　　这个声音无疑更加刺激鬼切的心智，猛烈的杀气向房间里扩散，源白槿垂下眼眸，源赖光却抬起了她的下巴，逼迫她继续和鬼切对视。

　　“白槿，你想离开源氏吗？”源赖光的声音擦着耳畔。

　　源白槿依旧是无喜无悲的表情，甚至连眼神都看不出半分波动，她慢慢张开嘴，吐出一个字：“不。”

　　“槿姬！”鬼切大吼，声音沉重而嘶哑，每个字都带着千万斤重量：“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回答他的并非源白槿，而是源赖光，“她当然知道。”

　　源赖光的目光似是悲悯，唇角却翘起，“抓来妖怪，封入兵器，抹除记忆。白槿对这一切都再熟悉不过了。”

　　从他们身后的阴影中浮现出一个个持刀而立的影子，鬼切能察觉到他们身上强大的妖力。

　　源赖光说：“这一切，都是白槿的功劳啊。”

　　这个瞬间甚至比知道源赖光一直在欺骗自己时更加难以忍受，鬼切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有着那样温柔眼神的槿姬会和源赖光是一类人。

　　巨大的痛苦侵蚀着意识，鬼切彻底失去理智冲入和室，刀锋撕裂障门，他的视线内只有依旧笑容肆意的源赖光，以及没有丝毫波动的源白槿。

　　“你们……全都在骗我！”

　　这句话说完，从四周传来巨大的灵力波动，狂暴的灵力疯狂涌来，地面浮现出金色的纹路。这是源赖光事先布置好的阵法，他早就卜算到冲破封印的鬼切会回来向他复仇，也早就知道……鬼切对白槿的在乎。

　　阵法的力量短暂控制了鬼切的行动，埋伏在院子里的源氏阴阳师用符咒将其压制，但也仅仅是身体被控制，狂躁的妖气仍在鬼切周围浮动，已经变成恶鬼的兵器，早已舍弃对主人的服从。

　　源赖光最终也只能暂时将他封印在源氏禁地，寻找其他方法试图将其净化后再次抹除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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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腥味从源氏退去，源白槿的院子也很快被打扫干净，这里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平静，她独自坐在檐廊上，望着庭院里的红枫出神。

　　在鬼切说要带她离开的时候，有一瞬间源白槿其实很想把手交给他。

　　——但也只是一瞬间。

　　正如源赖光所说，她对鬼切口中的“源赖光做的事”再熟悉不过——全程参与的源白槿，对这些事比鬼切知道的更多。

　　当鬼切带着鬼王首级前往内京却失去音讯的时候，源赖光意识到他已经冲破了封印。

　　“白槿，”源赖光坐在矮桌前看着手中的签文，悠悠道：“他会回来的。”

　　源赖光很清楚鬼切看源白槿的眼神，恢复记忆的鬼切会憎恨他，却不会对白槿产生恨意——在他眼里她只是身不由己的贵族少女，如樱花浮萍般柔软而脆弱。

　　即便恢复记忆，鬼切本质上仍是个天真又善良的孩子。

　　于是利用这点，源赖光制造了代替自己的傀儡，而后与源白槿一同从镜姬的镜面中看着那边的景象——变化巨大的鬼切杀掉了一切阻拦他的守卫，直冲源赖光的房间。

　　“看到了吗白槿，这就是妖怪的本性。”源赖光对她说。

　　残忍、嗜杀、容不下半点欺骗和背叛。妖怪是不懂得宽容和原谅的。

　　源白槿沉默地注视镜面。

　　源赖光制造的傀儡被杀死的时候，他们面前的木头本体也被破坏，侍女将放着琵琶的盒子捧到他们面前，源赖光取出里面那把名为“玄象”的琵琶。

　　这是从大唐传来的名贵乐器，曾是醍醐天皇的心爱之物，却被赐予了源氏。

　　“等‘我’被杀死，鬼切就会来找你了。”

　　难以理解兄长的用意，源白槿弹奏起平日时常练习的曲子，闻着被风和鬼切带来的血腥。

　　她不陌生这种味道，也不意外鬼切的愤怒，但即便清楚这种行为在许多人眼中是“恶”，她也不能拒绝。

　　因为这是源赖光的命令。

　　源赖光不仅是她的“兄长”，更是她的主人，他赋予了她生命和身份，对她的宠爱胜过对那个真正的“妹妹”。

　　那个祭品巫女。

　　在她之前，源氏所用的祭品都是从家族的神社中挑选的巫女，大多是贫苦人家的女孩，身上并没有源氏的血统，就算消失也是无声无息，不会有人在意她们的生死——直到那种巫女已经无法满足八岐大蛇。

　　源白槿仍记得那个年幼的女孩被带来本家，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懵懂的眼睛。

　　源赖光站在她面前，询问她叫什么名字。

　　女孩的笑容灿烂得刺眼，“我叫神乐！”

　　在以阴阳术闻名的源氏，有个比神乐稍大些、也比她更接近本家的少年叫源博雅。

　　当他的父母都不赞许他练习弓术时，源赖光却告诉他遵循自己的意愿没什么不对，也因为如此，源博雅十分亲近源赖光。

　　源白槿经常看到源博雅和神乐站在一起，年纪相仿的孩子们终归更能玩到一起，他们偶尔会偷偷地趴在她的院子门口，听她弹奏琵琶的声音。

　　与他们不同，源白槿虽住在本家主宅，却少有离开自己的院落，只有当源赖光来看望她的时候，才有机会陪他一起出来走走。

　　博雅很喜欢神乐，曾对她说要努力学习弓术保护她。有一次源赖光带着白槿从檐廊路过，恰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源赖光看着树下的孩子们，突然说：“我曾对那个孩子说过‘遵循自己的内心去做想做的事，没什么不对’，白槿，你有想做的事吗？”

　　源白槿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博雅站在树枝上将下面的神乐拉上来，神乐身上白色的巫女服蹭满泥土，头饰也乱七八糟。

　　但他们看起来很开心。

　　注视着那边的时间很长，源白槿回过头，望着源赖光那双血色的瞳眸——他的瞳孔相比人类而言更近兽类的竖瞳，透着危险与血腥。

　　“兄长大人有想做的事吗？”

　　源赖光说：“有。”

　　源白槿姿态顺服：“那么兄长大人想做的事，就是我想做的事。”

　　于是源赖光将制造那些东西的任务交给她，而她也没有任何反驳地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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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出来？妖刀姬。”

　　源白槿对妖气十分敏感，即便只是微弱的差别也能分辨出来，从她一直望着的红枫上跳下来一个佩戴长刀的少女，刀刃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我就知道会被您发现。”妖刀姬说。

　　妖刀姬是源氏的式神之一，但比白槿更晚来到这里——她曾经的主人，是那位大阴阳师晴明。

　　记忆不可避免再回到那时的禁地，神乐被献祭的晚上，源赖光派人让对里面即将发生之事一无所知的博雅守在禁地的入口，而晴明依旧无声无息地来到了祭坛。

　　那位陷入痛苦自责的阴阳师借用与式神们契约的力量，对自己施展了阴阳分离之术，将自己的黑暗面彻底剥除，因为这个仪式而断开契约的式神中，也包括妖刀姬这样的大妖怪。

　　源氏不会就这样放她离开，而是趁机强行与其签订契约，将妖刀姬留在源氏，逼迫她和他们一起进行妖怪退治。

　　“鬼切被封入黄泉之境，兄长大人和其他人都在寻找净化他的方法。”源白槿轻声说：“如果想要离开的话，这是最好的时机了。”

　　妖刀姬沉默了很久，“您不想离开吗？”

　　源白槿垂下眼眸，仍是说：“不。”

　　这句话是真是假大概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人类的宿命、事情的发展大多能靠卜算得知，但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算不出来的。

　　妖刀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来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和我刚遇到您的时候相比，您的变化很大。”

　　如果是以前的源白槿，不会对源赖光的命令有丝毫动摇，也不会默许妖刀姬的离开。

　　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和妖刀姬单独面对面，听她对自己说……

　　“您拥有了属于人类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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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更新！想不到吧？大家过年快乐鸭（这本会完结的，虽然我依旧没有鬼切……还被斗鸡场的鬼切打爆头，心态彻底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