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白槿霜风》栖泷

2、第二章

　　源赖光大人要去讨伐大江山。

　　这个决定一出来，立刻遭到了族内长老们的反对。他们惊慌地看着主位上的源赖光，以及他身边的源白槿——他们不敢直言反对，只好寄希望于备受赖光大人宠爱的槿姬能阻止他。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源赖光大人早就去找槿姬进行了占卜，看着他拿出的签文，长老们闭上了嘴。

　　源赖光的目光扫视下面的这群人，讥笑之意溢于言表。

　　他们身后的障门上画着面目狰狞的大江山鬼王。源白槿低眉顺目地坐在他身边，听到各式各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障门被缓缓拉开，房间内黑衣的武士在阴影中现出身形，他的腰间挂着熟悉的佩刀，左眼中源氏的印记清晰可见。武士顺从地伏跪在源赖光面前，男人毫不掩饰的野心展露在众人面前。

　　“鬼切，向所有人证明你实力的时候到了。”

　　一直垂着脑袋的源白槿终于抬起了眼眸，看着面前的武士。武士此刻的状态正如同傀儡一般，他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回应着源赖光的野心：“是，主人。”

　　被他称之为主人的男人教会了他一切，武士的眼里从空无一物到只有源赖光，他追随着这个男人四处征战，与他一同斩杀了无数妖怪，与他一同向世间宣告正义。他憧憬着自己的主人，憧憬着自己高洁正直的主人，然后将一切都献给了他。

　　源白槿坐在房间里，从门外照进来和煦的日光，她面前伏跪着族中的长老。

　　“究竟要怎么办呢，槿姬？赖光大人根本听不进我们的话，即便我们告诉他卜算的结果。即使我们告诉他，他会死在鬼王的手上，他也不会相信的。”

　　“是啊，怎么办呢？”源白槿毫无波澜地说。

　　“如果告诉他，是您的占卜结果……”长老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如果告诉他，是我的占卜结果？”

　　“那么赖光大人一定会放弃吧？”长老讨好地说。

　　源白槿没再回答，只是看着庭院中的枫树，如烈焰般的枫叶在风中打着旋，坠落在地。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长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兄长大人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你们的愿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少女轻柔的声音在日光下毫无温度。

　　“可这是……”长老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源白槿抬起眼，精致苍白的脸上看不见半分波动，被那双漆黑的眼眸看着，长老的心顿时如同置身于寒冬腊月。

　　虽然毫无血缘，但槿姬的眼神，有时候和赖光大人像到可怕。或许正因如此，她才会被赖光大人带回来吧。

　　被一个小姑娘吓到，长老屈辱地离去。他走后不久，外出数日的源赖光带着鬼切回来了。

　　相比于初次相见时如同昔日源白槿一般的空洞，他的眼中已经多出了感情。身形挺拔秀丽的武士换上了白色的外衣，金色的纹路流转缠绕在衣领袖口，胸口的甲胄上，源氏的家纹醒目地宣告着武士的归属。

　　他立在庭院里的枫树下，有火红的枫叶落在身上，源白槿不断侧目，这一举动引来了源赖光的轻笑。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白槿对什么东西如此在意，果然你也很喜欢吧，”男人的视线缠绕上庭院中的武士，“鬼切。”

　　在源赖光胸口的甲胄上，有着和鬼切一模一样的家纹。

　　“兄长大人的心愿……”少女转过头轻柔地问，“已经得到满足了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白槿。”源赖光笑意更甚，“人类的心，是永远也不会满足的。”

　　“一个目标后是另一个目标，一件东西后是另一件东西，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啊，源源不断的欲望才是驱使着人类生存下去的动力。”

　　在她面前，源赖光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野心，因为她和族里的那群人完全不一样，她从来不会反驳他做出的任何决定，也不会否认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源白槿突然勾了一下嘴角，放在普通人身上，这个表情根本不足以被认为是笑。但这是源白槿，源赖光头一次在她脸上看见这种表情。

　　“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源赖光问道。

　　“是啊，很有趣呢。”源白槿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常年冰冷的美人一旦笑起来，即便是源赖光也不由得在她面前怔愣了片刻。

　　“可以稍微，把您的武士借给我几天吗？”源白槿看着庭院里的鬼切说。

　　源赖光重新清醒过来，噙着笑意：“当然可以，毕竟……”

　　鬼切从不会质疑主人的命令，在他眼中，主人是守护着世间正义的存在，所以当主人对自己说：“我要去处理点事情，你留在这里保护槿姬。”的时候，鬼切顺从地答应了。

　　他绝对，不会让主人失望。

　　主人的妹妹槿姬有着绝世的美貌，想见她的人多如牛毛，虽然源家守卫森严，但仍有不死心的风流之士用各种方式想要潜进源家。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鬼切扔了出去。

　　槿姬身体很不好，夜里他在门外守着，经常能听到房中传来咳嗽的声音，血的味道浓烈到无法忽视，可侍女们确是见惯不惯的模样，丝毫不将槿姬惨白的脸色放在眼里。

　　“为什么不告诉主人呢？”鬼切问她。

　　主人很疼爱槿姬，将他留在槿姬身边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他知道下人们居然敢怠慢她，一定会生气吧。

　　“为什么要告诉他呢？”他听到槿姬平静地回答道，“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告诉兄长大人呢。”

　　槿姬不愧是主人的妹妹，和主人一样有着温柔而善良的心。

　　因为身体不好，槿姬很少走动，绝大多数时间是坐在和室内，用那双形状妍丽的眼睛注视着庭院。

　　“鬼切会感觉到寂寞吗？被留在我身边，哪里也去不了，谁也见不到。”槿姬问他。

　　和追随主人四处征战的日子不同，在槿姬身边的时光，一切都变得十分缓慢，缓慢到让人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还真实地活在世上。她不喜欢喧哗，所以侍女们都只穿着足袋，走起路来几乎没有声音。

　　鬼切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静静地看着她。

　　槿姬顺着他的眼睛轮廓抚摸着，语气里满是他听不懂的感情，“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都会感到寂寞吧。”

　　这是个过于亲昵的动作，但鬼切并不排斥，抚摸着他的手没有半点温度，就像他身侧的刀剑一样冰冷。

　　虽然听不懂，但鬼切依旧是个很好的听众，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她有时候会抚摸他的眼睛，有时候会接过他手中的佩刀。

　　他的本体，这把源氏珍藏了许久的名刀。

　　“真是一把好刀呢。”槿姬时常这样对他说，她的声音温柔得像白槿花一样。

　　槿姬和鬼切大人太过亲密了。侍女们在暗地里议论着，鬼切大人是刀剑化形，但槿姬是人类——这样的爱情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这件事传入了归来的源赖光耳中。数十日未见的源赖光来到了她的院子，而此时的源白槿正在房间里弹奏着琵琶，门外的武士用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目光注视着她。

　　这副场景莫名有些刺眼。源赖光的脚步声惊动了二人，弹奏琵琶的声音停了下来。

　　“怎么停下了？”源赖光走进房间，坐在源白槿身边，“不能让我也听一下吗？”

　　她将琵琶交给侍女，“兄长大人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已经准备完毕了。”源赖光接过她的话。

　　他们说得正是进行大江山退治的事情。

　　虽然已经做好决定，但大江山的鬼王绝对不容小觑，此前源赖光一直带着鬼切和部下们在大江山附近试探，这次回来是为了做更加周全的准备。

　　数十日，已经足够他准备好一切。

　　“白槿，”源赖光看着她，“这一次退治回来之后，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是什么呢？”白槿罕见地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看见这样的表情，源赖光心里变得有些微妙。白槿来到源家三年都没有任何变化，可当鬼切一出现，她却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会笑，会疑惑，会好奇……属于寻常人类的感情慢慢在她身上显露出来。

　　用另一种说法是——她正在变成一个……完整的人。

　　而造就这一切的正是鬼切。

　　源赖光摩挲着她的侧脸，用一种温柔缱绻到近乎梦幻的语气说道：“等我回来，你就知道了。”

　　源白槿伸手抱住他，闭着眼睛将侧脸贴在他胸口的源氏家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