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于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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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归
[楔子]
大婚之日，我没有十里桃花，只有血衣霞帔映，苍穹失色。
那人羌笛悠悠，只一眼，便是惊鸿，便是万劫不复。
我生于大漠，自小便缺了中原女子的温婉，我绣不出万紫千红的花，却甚是喜爱与兄弟姐妹们在马背上展露锋芒。
人人晓我磊落洒脱，我叫相里寻，这一年我十七岁。
鹤庆八年，这年冬天异常寒冷，有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下，人们说风云有变，数月后春天到来，山河依旧。
这一年我离开了大漠，离开前一天傍晚，大漠的桃花全开了，我独自一人爬上从小再熟悉不过的南青山，踮足，残阳如血，想了想过往，回忆很短，我没有痛苦，这十几年来的桃花却都不似今日的好看。
阿爹要我去中原历练，说是历练，实则是在这暗流涌动的当下，朝堂不得不换，昏君不得不废。为天下百姓觅一方太平，相里氏就得揭下这榜，自祖上以来就有维护世代百姓的责任，我的亲人们中有很多英雄，各个骁勇善战，男女皆如此，他们铁骨铮铮却也不乏有许多战死沙场，所有人都敬畏他们，使他们的牺牲换来了百姓的安宁，我自小热血难平。，
现在，要轮到我了。
[与君初相识 犹如故人归]
三日的快马加鞭，我来到了长安城。
长安的繁华是大漠不曾有的，亭台楼阁鳞次栉比，画舫行舟都在我这个外来人眼里显得十分稀奇。这里的女儿家穿着柔软的襦裙，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和大漠不同，我的服装自小都是以骑马装为主，大漠的裙子开朗大气，转起圈来，像一朵格桑花。可我爱上了这里，长安，长安，多么美妙的名字。
这日晚我闲来无事，一人在这长安城里闲逛，这里的夜晚灯火通明，美的让人移不开眼，我走到惠渠旁时，听见一阵美妙的羌笛声，大漠也有笛声，是开阔大气的，可是这个旋律听起来却让人很悲伤，呜咽浓重，像是一个经历过很多世事的人，我想应该是一位老者吧，可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可他的眉宇间分明有说不出的忧愁，眼神里镌刻着哀伤与雾气，我实在想不出如此芳华年龄的青年有什么事能令他如此动容，便不觉望着他出了神。曲罢，他望了过来，我窘迫的移开眼，红着脸别过头，我知道盯着别人看十分不礼貌，便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失礼。风起，垂柳浮动，发丝凌乱遮住了我的眼，我依稀看见那人冲着我微微笑着。我惊魂未定地跑回了客栈。简单梳洗罢，便进入了梦乡。
次日，是长安城里的节日庆典，于城内的最后一天，我也该准备准备进宫了。
这天，太阳温柔地让人睁不开眼，微风轻渡，长安花开在街道两旁，我去了醉香阁吃了一只烤鸡，喝了二两桂花酒，世间的平淡美好不过如此，没有战乱，人人都能过上太平的日子，这曾是多少人的心愿，生逢乱世身不由己。不是我们的错，只是悲哀。
白天很快过去，太阳落山，重头戏便是今晚的放花灯了。
惠渠旁，堆满了男女老少，有女子簪步摇，点丹唇，画上心仪的桃花妆，酥手轻捧花灯，蹲下身轻拈裙角，弯腰，双手将花灯放入惠渠，指尖，花灯轻轻旋走，也有依偎在意中人怀里说着吴侬软语，双眼凝视花灯，蜿蜒渐远，双双执手。
于我而言，艳羡，却遥不可及。我放了三盏花灯，一盏为爹娘祈福，二为国家，三为自己。女儿家的心思我不认动了三分，只不过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又或许，我可能不会有未来了。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一人放花灯吗？”
“嗯，我来自大漠，你…..你不是昨晚”抬眼望去，我看见了一轮明月，还有他眼里的星子。是昨晚那男子，半弯着腰，离我很近。
他轻轻送我一盏彼岸花状的花灯，我瞧见上面写了八个字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字倒是合了我的心意，他冲我一笑，便离开了，只留下我捧着花灯不知所措。他离开很久后，我才回过神来，我依稀只记得那人穿着深色的衣服，腰间佩着那只羌笛。
真没出息，我竟也落荒而逃。
那晚入眠，已是三更，可梦境却是比桂花酒还要香的。
翌日，我收拾好行李，只身进了宫，穿过了层层宫墙，在太和殿与圣上足足谈了两个小时，将族人们的意见尽数转达，出来已是日暮，我就见到了他。
我终于知道了他叫沈澜风，这一回，我到真真信了命。
他身着银甲，墨发束之，眉宇间更多了几分俊朗与魄力，他也望见了我，于是点头朝我寒暄，不过分熟稔却又像老友般自然，他问我是否愿意光临他的府邸，一起用晚膳，我自是欣喜的，便应允了。
这府邸落座与长安城内，周围风景极美，传过了翠竹回廊，来到了他的住所，他命小厨房准备了我爱吃的烤鸡，拿出了他珍藏多年的醽醁酒，与我畅聊闲话家常，问我许多大漠的风俗习惯与大漠里好玩的事，我便同他一起喝酒一起聊天。
就这样，我们都在熏风微渡中有些醉了。
醉意朦胧时我看向他，对上了他的眼，他长得真是好看，剑眉星目在此时更加棱角分明。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这种微妙的感觉在我心头霎然绽放。
他好像轻轻拢了拢我的头发，而后我睡了过去，再无知觉。
那晚在我的梦里，我的梦里全是他，在我身处梦境浑然不觉时，却能清晰地认识到，我好想对他有着不同旁人的感情。
再次醒来时，已是回到了客栈，店小二急忙进来送我一封密函，是当今圣上赠予，我便草草梳洗后进了宫。
[似此星辰非昨夜 为谁风露立中宵]
风云已变，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我必须完成我的使命，完成相里家族的使命。
入宫一月有余，尽自己微薄之力帮助圣上，是否能起死回生便无从得知，纵常碌于政事，可那个女儿家的心思也早已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在宫中再次见到他时，我会莫名其妙红了脸，想要躲起来却又想要日日都能看见他，会有莫名的心慌，怕他遇到危险，也会时而兴奋，一切的一切，竟都是因为他。
四月初那几日，微风和煦，他邀我一起去山上的桃花庵赏花。那日，他褪下久着的银甲战袍，换身着了一天青色长袍，腰间缀着那枚初见时的玉笛，放下了如瀑青丝，额角无生多余鬓发，方颐隆准之相，可是眉眼却是那么温柔，他眼里有雾，可他眼里也有桃花。
路长且绕，晚风低，落花沉，我们肩并肩走着，我穿了在这里买的十分心仪的一件淡紫色缀萱草襦裙，并簪一只步摇于发间，一改往日大漠儿女之豪气，多了三分女儿家的娇美。我们走着，有桃花落满肩头。
他给我讲了讲他的故事。
他是当今圣上的表亲，同当今圣上一起长大，自幼习武保护圣上，同圣上一样心系天下，未及弱冠家中便时时有人上门想要将自己女儿说与他，可如今天下不太平，他却是没有心思去管这些旁的事，一切只盼得国泰民安。
他说，他也渴望过一方天地，只是不敢，亦不敢再动此年头，可当他温柔的眼眸望向我时，我知道的，以我大漠儿女的直觉，他见到了与其他女子不相同的我，我狡黠的双眼与乖张的性格，我生来洒脱敢爱该很的性格，都让他见到了世间不一样的女子。
我停住脚，突然拉住他的衣袖，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我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听见了两人的心跳声与桃花落地时的簌簌声。
他顿了顿。一只手轻轻绕过了我的头，另一只手环住我的腰，开始温柔又热烈地回应我。
靠近他时，他的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青草香。
怎么办，我清楚地知道，这次是真应了劫，再也出不来。后来，那日，暮色十分天地失色朱红落，桃花真的很美。
有很多事不需要原因，一旦开启，就会不可控制地发展，爱情这个东西，对我而言，它很奇妙，我们没有青梅竹马之谊，只一眼，便坠入深渊。
爱情这个东西，爱上谁就是谁了，无法转移，无可替代。
这样的清河夜雨，如此红尘之意，我二人平平淡淡，在这个暗流汹涌的局势中，用自己微薄之力想要挽留一些东西，可我们知道，我们能做的实在太少了，有的东西，的确无法改变，我们还囿于这里，固执而又可笑。
平日里，我们都有自己的任务在身，亦不像寻常恋人般整日依偎在一起，我们是深爱着对方的，可我们同时又默契的地爱着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百姓。
边关吃紧，国家危在旦夕，他常常面露倦色与大臣们商讨政事。傍晚，他来到我的寝宫，我同他一起坐在庭中的香樟树下，烹酒煮茶给他，不谈半分政事。
[愿携君子手 青山共白头]
夜凉如水。
金戈铁马藏于一身戎装里，只有西风猎猎，鲜衣怒马彼时显得格格不入，我们静静地坐着，他望向天上的那轮月亮，我看得出，他的眼中分明有说不出的哀伤，他五官也在月色轻笼下更加迷离与不真实。
嘴角轻抿，他眉眼间的气魄愈发坚定，是干净的戾气。
我靠在他的肩上，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平静，悲喜都不再是那么明显。
我伸手抚了抚他的额中，我知道有事要发生了，我不想问，我也知道在我心中那个“愿携君子手，青山共白头”的愿望是注定无法实现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未再能掩饰眼底的那抹哀伤。
顷刻，他忽然转过身，双手抚过我的双肩，用他足够温柔的眼睛望向我，这双眼睛，无论它主人经历了多么残酷的事情，可当它望向我时却始终是那么温柔，桃花将我包裹。
“明日，我当率领最后五百精武军去边关打最后一仗，此战凶险，恐是凶多吉少，你不必挂心，你留守此地保护皇室安危。”
他哽咽住了，我别过头，不愿意再看他，“寻，你可愿等我，这次，我不想放手了，没有一次我比现在还要渴望我们都能平安，请你，一定要保护好我们的家国，还要，替我保护好你，待我凯旋，荣归故里时我将这天下的桃花都送给你，我们去修一座茅庐，不闻风雪，不问世忧，”
“此生得与将军相逢乃是相里寻三生之幸，将军只管放手去做，此地山河有我，我定护此无忧，带将军凯旋归来。”
我的胸中炽腾这一股气焰，我的眼神坚定的望着他，我知道我能做的唯一能让他安心的便是予此承诺，我没有再哭。
这一次我感觉到了自己肩上所背负的东西，很沉重，事关我的家国，我知道，我长大了，这次我更不能自私。
有微风吹来，踏碎金戈铁马，踏破山河。
他轻轻地倚在树下睡着了，我便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愿携君子手，青山共白头。”
静谧安稳，如是而已。
我转过身去，并未看到澜风眼角流出的泪水。
[土国城漕 我独南行]
天色暗沉，将士们的银甲发出逼人的寒气，角声沉重而低远，我站在城墙上，看着人群中那个坚韧的背影，那是我的澜风。
军队出发时，澜风停下马，侧身回头望着城墙上的我，我看见了他眼里的泪水，我没有哭，我对他轻轻挥了挥手，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祈愿君安。”我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惟愿此战告捷。
我看见了澜风的嘴角微微动了动，便转过身去，扬鞭策马，于是不再回头。
马声刺破长空，澜风高呼“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将士们和他一起振臂高呼。
这个时候我忽然很想大漠，我很想念小时候和哥哥们一起赛马时的生活，在大漠的那些年，我一直被人保护，他们总是给我最好的，不知道阿爹和哥哥如何，但我笃定的是，他们也在为我们的国家尽自己的一份力。
黑暗的时代里，总有那么一些人，是星光般的存在，却足以让黎民百姓感受到温暖。
[春秋不必候 纷乱仍携手]
三个月后，无一捷报传来。
有我远方的信传来，是阿爹和哥哥自愿请缨去了边关，他们奋勇杀敌竭尽全力，奈何，实力悬殊兵马远远比不上南蛮，我的父亲和哥哥别南蛮所俘，二人不肯就范，便双双跳下悬崖。
当读到这里我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信上的字，这么些年来，我从未想过他们会离开我，如今这个噩耗从天而降，我在离大漠很远很远的长安城，我父亲和哥哥他们的魂魄找不到回家的路怎么办，我身在异乡，连为他们燃起一盏灯的资格都没有，他们的魂魄归家时我没办法为他们指引家乡的路。我呕出一口鲜血，便不省人事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三天以后，我推开寝宫的门，却发现整个皇宫已是破败不堪，人们争抢着皇宫里的宝藏，该逃命的都逃命去了。更可笑的是，我亲眼看着那当今圣上从密道里逃走了。
我忽然很想笑，澜风啊澜风，这就是我们想守住的山河，笑着笑着我眯起了眼睛，发现眼里全部都是泪水。
我爬上了城墙，忽然忍不住地放声大哭“老天爷，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么多，起初，我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人来到长安，后来我遇见至爱之人，却又要经历这些生离死别，为什么偏偏是我，而不是普通女儿家一般平安的过自己的一生，为了我的责任，终身都囚于一个臣字啊，哈哈哈哈哈…皇上都是这般窝囊模样，我还要这山河干什么？”
我想离开这里，回到我的大漠，可当我回到寝宫后，我又停住了这个念头。
我很想马上就见到澜风，他还没有回来。既然我们想守护的山河已经不在了，那我就去找他，有他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山河。
我穿上了一身红色的戎装，背着我从大漠带过来的剑，跨上了一匹马，赶了三天终于到了边关。
远远的我便看到了我们的军旗残破伫立，将士们死伤过半，黄土上有许多枪戟被折断，我的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我们的将士们还在誓死抵抗。
澜风，澜风，你在哪里啊，你可一定要等我。
我跨上马，心中特别酸楚。这是我的爱情，我的一生，的确十几年来平静安稳，同所见所闻的旁人不同，我的爱情里没有他人所担忧所忧虑的问题，平淡又热烈，听起来确实不可思议，如是而已。
清风明月，山河故里，赐给我一段兵荒马乱时期的爱情，走马乱世，我仍心怀感激，拜天地，拜黄土，明朝大抵一切都将结束了吧。
前行几里后，我来到了军营处，这里躺着许多受伤的将士们，这里好多人，可是我没有看到澜风的影子，我冲进军中营帐，看见了和他一同前往的一个将军，将军认出了我，十分惊讶，我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几乎哀求的语气问他。
“澜风呢？澜风他人怎么不见，怎么只有你？你告诉我澜风去了哪里好不好”
那将军怔怔地望着我，眼里分明有说不出的哀愁，我看见他眼眶红了，我扶住桌子，只感觉眼前十分眩晕。
“将军他三日前带领一百精骑去往前线准备为兄弟们抢一些粮草，可是，这都已经三日了，还是不见将军回来，这...这我们..相里姑娘，我们可如何是好呢？”
我转过身发现所有的将士们眼神无比凌冽又绝望，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必须要找到澜风，哪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天夜里，我做好一切准备，打算去往敌方军营，这场恶战双方损失均十分惨重，过了这天夜里，恐怕双方还有最后一场恶战了，胜败在此一举。
我打晕了一名南蛮将士，换上了他的衣服。我小心翼翼地搜寻每一个营帐与牢房，可是所有都搜遍了还是没有见到澜风的影子。
眼看东边，太阳就要升起来了，这一天，终于还是要到了。
我沮丧地返回树林准备骑马离开，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眼瞅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向我刺过来，我还未来得及反应拔刀，眼瞅就要刺进我的心脏，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时一双有力而温润有力的手掌从后面覆住了我的眼睛，用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说着“乖，不要看。”我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地留了下来。
先前濒死时我都不曾害怕地流泪而现在我却难过的厉害，我不敢回头，我愣在原地，迟迟不肯转身，直到我发现我的脖颈后有温润的暖流，他用力地抱住我，我轻轻颤抖着，他用嘶哑的声音小声地说着
“寻，我还以为此生便再与你无缘相见了，我很想你。”
“澜风你知道吗，我们的家没了，我的哥哥和父亲也都没有了，我只剩你了，你可千万不能不要我了。”此时的我已经泣不成声。
我转过身，用尽此生的力气去拥抱澜风，这个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这个我甘愿舍弃性命去守护的人。
我和澜风坐在树下，我发现他受了很重的伤，胳膊伤包扎过的地方已是血迹斑斑，我轻轻抚了抚他的眉头，澜风的脸上有许多尘土，头发也不似初见般整洁，可是唯一不变的是澜风眉宇之间望向我的温柔。
我靠在他的肩上小声地啜泣，澜风轻轻拍着我的背对我说
“再过几个时辰，便是最后的殊死一战，这一战我和兄弟们拼死也要同他们奋战到底。寻，不必挂念我，”
说着他从腰间取出那枚他一直随身携带的羌笛放入我的手中“这枚玉笛你拿着，等我凯旋归来，我就娶你，日后我天天吹给曲你听。”澜风在我拢了拢我的发丝小声地在我耳边说着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其实我知道，哪里是日后教我，分明是他怕回不来，留给我最后的信物留作念想，这一瞬间我突然很想当逃兵，我想将澜风迷倒然后带他走。
原来的我，难凉热血，根本不会谋生出如此龌龊的年头，可是当我有了爱的人以后，我却是甘愿为他变得自私，想要把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交给他。
矛盾过后。
我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我摸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剑，心中充满着绝望，我什么也不能做可我也不能当逃兵，无法为澜风做些什么，为此我只能默默祈祷澜风能够胜利。
当天边的残阳照映着大地时，那一方被折断的旗帜显得格外壮烈。
战鼓被将士们擂动着，声音格外地低沉带着呜咽，那时我看到过将士们最美的样子，有的将士们抬头望着残阳，眼神中充满绝望与思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庭，可过了今日又有多少人无法再回到自己的家乡，只能留在此地做几生几世的孤魂野鬼。
没有人知道。
[之子于归 宜其室家]
一天以后，这场战役结束了。
我无法用过多的语言去描述，我没有哭。
澜风死了，将士们被赶来的南蛮救兵所围剿，独我藏身树林，勉强幸存。
旌旗还在残风里飘着，旧迹昭然。
我没有任何的思想，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来到了战场上，跪在澜风的尸体旁，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愈发冰冷的身体，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我伸手抚平了他皱起的眉宇，这一次，眉宇间没有温柔再能够看向我。
我忍不住在尸横遍野的黄土上嚎啕大哭，我意识到澜风再也回不来了，这一次，的确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摸出腰间澜风的玉笛，吹奏了澜风初见时的所吹的那首极其悲伤的曲子，
我没有告诉过澜风，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我吹笛子。我是整个大漠吹得最好的女子，我唯一值得夸耀的地方，可在长安见到澜风所奏时已变得荡然无存。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远方有千军万马，将士们雄姿英发，身骑白马，浩浩荡荡地走向回家的方向，我想，我也要和澜风回家了。
今日是我大婚之日，我没有十里桃花，我有血衣霞帔映苍穹失色。
我在包袱里翻出了临走时装上的胭脂，轻轻地擦上唇边，脸颊，我盘起了头发，绾上一只凤钗，穿着一身用鲜血染红的戎装，这便是我的嫁衣。
狼烟未消，一抹仿似带着血雾的黄昏烈霞倾泻在整个狼藉战场。
我走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抬眼望去，今日天空分外明朗，今日的残霞分外艳烈，我爬上一处高坡，望着前方横尸遍野硝烟飘忽的路。
回忆起当年离开大漠时我也是同样爬上了南青山，只不过那日有桃花，我没有痛苦。而现如今，我已是一个满身伤痕的人，这些年来改变我的东西太多了。忽而间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好像是老天爷和我开了一个玩笑一样，让我经历了许多，哀与喜萦绕在脑海中无法解开，曾经拥有终而如云烟飘渺惨痛收场。
今天，真遗憾，没有见到桃花，澜风曾说在我大婚之日要许我山河万里的桃花来迎娶我，现如今，他却没有兑现诺言。
不过无妨，下一世总会补上的。
我忽然感觉身体很轻，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我知道，我要和澜风永远在一起了，我蹲下来跪在澜风尸身旁，轻轻拔下头顶的发簪，如瀑青丝在风烟里被吹乱了，我用力地将其刺进心脏，巨痛传来，我跪了下来，紧贴在澜风冰凉的身体旁。
我好像看到了我的小时候，我回到了大漠，哥哥和父亲对我的百般疼爱，我和兄弟姐妹们一起涉猎赛马，南青山的桃花依旧艳烈。
我见过那时故里的桃花，却没能看见澜风送我的十里桃花。
耳畔似有铜铃声响起，我穿着艳烈的嫁衣，脚着一双精美的绣花鞋，与澜风并肩走着，旁边便是桃花簌簌地掉在我们的肩头和发上。
于一个混着泥土清香的春日午后，我们回家了，我的山河故里。
澜风同我都听到了那不远处有歌谣声四面响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于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