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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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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笑,你出来一下,你家长找。”午休时安静的教室被班主任的声音打破,沈笑被同桌的女生推醒,朝他指了指门口的班主任,少年便揉了揉睡得发红的眼睛,有些恍惚的走出了教室。
那天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木斑驳地打在母亲的脸上,深深浅浅的模糊了眼前的面容,但遮不住母亲红肿的眼,女人紧紧握着少年的手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沈笑隐约觉得家里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也不敢深想,他只能伸出双手抱住了面前这个矮了自己半个头的瘦弱的女人,陪她沉默。
她的身体在颤抖,沈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无助,恐惧,以及绝望,而那些压抑在喉头的呜咽曾一度成为噩梦,日复一日地在深夜降临,连着那句让他怎么也无法理解的话:“你爸死了。”
简单的几个字抽光了女人全身的气力,也瞬间压塌了少年头顶的一片天。
沈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教室了,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成了吃人的洪水猛兽,咆哮着将他推向无底的深渊。他麻木的收拾了书包,出门的时候撞翻了前排的课桌,却感受不到疼痛。
十分钟前他只是个前途大好的高三学生,眼见着十多载的寒窗终于能有所回报,然而这短暂的几分钟却将彻底改写他的人生。
出租车一路沉默地开向市属八院,车内浑浊的空气让少年觉得喘不过气来,女人面色惨白,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却闭口一言不发。少年不知道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忍心刺激身侧的母亲,只是咬紧了嘴唇,握住了她的手。
一直到了医院特护病房,沈笑才知道父亲并没有真正去了,医生在一边说多亏了送来的及时和病人的命大,才勉强保住了呼吸,只是从那么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还会不会醒也只能看造化了。
沈笑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他的心情便如同被判了死刑的人被告知改成了无期徒刑,然而当时他还不知道,无期徒刑和死刑,哪个更能折磨人。他毕竟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高三学生,对他来说,爸没死只是躺着醒不过来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而女人知道,她知道男人大概再也不能醒过来了,所以她才会那么悲伤地告诉儿子,你爸死了。
女人坐在病床边,和男人毫无知觉的手交叉相握,她慢慢诉说着这些年来的往事,陈述着男人还未兑现的诺言,终于泣不成声。
沈笑走出病房,轻轻地带上门,靠在病房外的墙上,不得不开始思考在这一瞬间就变的混乱的人生,医生已经明确地告诉他父亲苏醒的几率不大,并且一个星期以后如果没有苏醒的迹象的话,很可能再也不会醒了,而这些仪器的费用每天都不是一笔小开支。
“你们家属要好好考虑下……然后今天早上的手术需要尽早结一下尾款,工伤可以去找单位报销,小伙子你别太难过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去和你母亲好好商量吧。”
沈笑不是象牙塔里长大的,他知道这种时候钱才是真的重要,父亲的命,一家的生计,不可能光靠父亲的那点意外赔偿了事,而且父亲如今的状态对家庭来说更是个无底洞。
多时候人生就是这样,左边是家庭,右边是事业,哪一边都重要,但你只能选择一样,而不管你选了什么,你都将面对淋漓的鲜血,你也许会在无数个午夜痛恨作出这样选择的自己,但这就是人生,付出一些,才有可能有所收获,而付出和收获有的时候可能永远都成不了正比。
少年面前无疑也是这两个选择,然而对于他来说,结果更加明显而也更加残酷。
他没有办法为了自己遥远的学业的梦想而放弃病床躺着的父亲,他没有办让母亲独自承担一家的重担,他的内心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选择的机会,天平太过于倾斜,世事总是难以成全。对啊,一切早在发生的那瞬有了定数,所谓的抉择,其实都是少年给自己的安慰。
沈笑在医院对面买了清淡的小菜配上一碗素粥,提了给母亲送去。
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女人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她甚至对进来的沈笑笑了笑,说“你回来了”,尽管笑容也是勉强,但总算让少年略微放心了些。
“妈,还没吃东西吧,我出去买了点,你先吃点”少年对着母亲说道。
“妈吃不下,你先放着吧,过会儿我们先回家一趟,妈收拾点东西,我这几天待在医院陪陪你爸,你过会儿就去上学,别落下了”母亲嗓子沙哑,却似乎恢复了平常有条理的样子。
沈笑低头说了声“嗯” 便不再说话,他知道母亲并不打算让他分担这个家的责任,她总是这个样子,有事便自己一个人扛,把儿子看的比生命都重要,什么好事都要先想着别人,自己去苦去累也不抱怨。而这样一个人,上天总是会让她过得比别人更不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