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鸟》透陈尘

1、01初见

　　宋浅曾经做过一个记录测试，和一个人接触的第一秒开始，要用什么方法，多久，才会让对方完全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记录中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一开始的时候以一种意外的前提，去和这个人产生交集。紧接着要有一段时间的沉默和静谧，接着从和对方有关的话题开始讲起，不出两三句话的时间，这个人的就完全把重心放在了你身上。
　　例如现在，在讲堂外的走道上，宋浅抱着这节课的讲义和一份礼物。在周围的人侧目的眼光中，淡淡地理了理自己的波浪大卷发。在远远地看准了迎面走来的目标身影之后，拉过在一旁百般无聊地玩手机的容曼烟。
　　“去，来了来了。看见没，就那个抹了两盒发胶在头上的那个。”宋浅递过手里的礼物盒，“这个是爱马仕的机械表，你什么都别说，给他就行了，里面有家餐厅的地址和时间。”
　　容曼烟撇了撇嘴，“人家公子哥哪里缺这种东西。再说，你自己去不行么，非得我去。”
　　“这个年纪的就喜欢你这种型，行了，大小姐，行行好把我这个忙。”宋浅看着对方越来越近，一把塞过礼物躲在了旁边的柱子后面。容曼烟又撇了撇嘴，站定在那里，看着对面那位抹了两盒发胶在头上的，就喜欢自己这型的年纪的某某某，看到了容曼烟站在那，当下有些慌乱的拿出手机理了理头发。
　　正在容曼烟回忆自己是不是和这个人认识的时候，对方走了过来，“曼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容曼烟一下子就愣住了，侧了侧身子看向柱子后面的宋浅。宋浅张牙舞爪的用手比划着，对着口型说到“礼物！礼物！”
　　“你还是喜欢地域差异这种冷门的学科，不过这也挺好的。”对方自顾自的说道“我其实。。。其实选这门科就是因为你，但是，我听说你们家。。我就。。。”对方稍微迟疑的抬了抬头，看向容曼烟。容曼烟立刻把礼物递上去。
　　“你拿着。”
　　“啊？什么？”发胶男惊讶地说道，整个人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进入兴奋状态。
　　“我也用不上，你拿着吧。我先去上课了。”容曼烟把定时炸弹交了出去，赶紧就撤退离开。余光扫到宋浅比了个赞的手势，跟着进了讲堂。

　　宋浅和容曼烟的关系特殊。原本身份天差地别，一个是宋家老爷子花名在外的情人中，意外有的一个私生子。是个知名影星，手段高明，硬是让宋浅像个小姐一样的长大，而她本人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老爷子跟前的红人。容曼烟则是荣家正统的大小姐，但一出事故荣家本家的人意外身亡，容曼烟拒绝了其他分支想要领养她的请求，拿着遗产度日，自己在外租了房子。而所谓的遗产也很快被那些分家的人用官司该拿的拿该抢的抢，硬是连一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
　　容曼烟的父母死的突然，甚至没有留存下来的遗嘱，所幸容曼烟对这种事，一开始多不平也都过去了。而自己名下的财产也够自己衣食无忧，而自己也还是本家的大小姐。虽然这一支就变得只有她一个，昔日里对这本家摇尾乞怜的人都纷纷变卦。名存亡实，容曼烟虽然也说不出要自己一个人光复本家门楣的话，但也没打算就这么让本家一系灭亡掉。
　　她机缘巧合认识了宋浅，或者说是宋浅找上门来也不为过。一个和自己年龄一样，却远远比自己手段多城府深的人。两个人就像是结成了同盟一样，在这个利益场上相互取暖的生存。宋浅一开始也是以利用容曼烟为目的。但渐渐的日子久了以后，比起一开始的利用多了几分真情在里面。
　　反正宋浅阅人无数，但像容曼烟这种，这么没有大小姐架子，但又是她认识的所有大小姐中最大小姐的人，难免的多了几分亲近在里面。。

　　两个人就读的大学，正是所谓的权贵们上的私人学校。其实这也不能说算是学校。这个建筑群原本是某个家族的一个名下的祖宅，欧式风格，但是其结构却是正统的中式回廊。其中有几处庭院里停着的古董雕塑，更是名家手笔。而这个学院算是上流圈子里面的人，联合出资改造的一个学院。在宋浅在的A市，有这一家，专供家中子女读书。里面大多都是从小一个圈子里认识的人，老师大多都是拥有教师职证的某领域专业人员。除了教书其他一律不管，也管不了。
　　这个学院没有校长，但是有董事会。宋浅在这个大学摸鱼打滚了这么久，算是对这个学院里的人和事都了如指掌。
　　例如，宋家二房的独子，宋奎，先天性心脏病患者。而如今的宋家，长房独大，根据自己了解到的信息，二房的宋奎被他们藏起来了到某个地方疗养，原本他也是上这个大学的，但是，已经休学了快一年半了。老爷子的态度不明，不过看样子是不打算管。而想趁这个机会除掉他的人大有人在。
　　例如，宋浅。例如，长房长孙宋章府，二房的对头三房，这种体弱多病又没什么建树的人，说真的，在这个利益场里真的就活该被除掉。宋浅用手撑着腮帮子，在桌上发呆出神。旁边容曼烟正在津津有味的听老师讲的课，宋浅叹了口气。“这有什么好听的？”
　　“好听啊，怎么不好听。”容曼烟笑了笑，“这个人原本是某某科研所的，因为他的项目太过于超脱常理不具有可行性被驳回了很多次。不过他确实在这方面见解独到，竟然被挖到我们学校上课了。”
　　宋浅看了看讲台上那个秃头。瞥了瞥嘴，打开手机看收到的新信息。
　　【手机密码是6321，找一个叫做芬姐的，是相关知情人。其他的我就不负责了。】宋浅挑了挑眉回到，【半小时后尾款到账。】
　　“你干嘛呢？”容曼烟转头问道。
　　“家族里的事，假如计划成功的话，我就不再是私生子了。”宋浅撑着头，“没个名分真的不行。也好险宋家基本就靠长房，其他的倒没什么，可以钻钻空子。”宋浅五官长的有些媚，因此特地配合卷的大波浪，更是让人看上去特具风情。桃花眼旁边有个泪痣，鼻梁高挺，有点异域风情的味道。肤色白皙，身材非常好，S型的曲线还有大长腿，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不过这是宋浅从小就开始熏香熏出来的，她那个万人迷母亲最擅长这些东西。
　　此刻说这种话题，罕见的让人觉得有些脆弱。容曼烟沉默了半晌，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话比较好。
　　“没什么，你我是信得过的，大小姐。”宋浅笑了笑。她深谙容曼烟的性格。原本娇生惯养出来的那种傲气，加上教养的好，更别说荣家的女人。专门出红颜祸水或者倾世王妃，就算家道中落，不卑不亢的自己租了个房子生活自理的人，对这些勾心斗角不感兴趣也是自然的。容曼烟就生的像那种画里面的人，好看是好看，难得的是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对她心生向往。
　　“反正，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和我说。”容曼烟拍了拍宋浅的肩头，“大小姐罩着你呢。”
　　宋浅笑了笑，表情有些阴晴不定。“你知不知道最近学校里有一个传闻。听说习家的太子爷会来我们学校呆一段时间，说是对我们学校的毕业晚会很感兴趣。”宋浅皱了皱眉，“可能也是因为有什么事情，光是凭一个毕业晚会没必要特地来这里待一段时间。”
　　‘毕业晚会？’容曼烟有些诧异“这有什么好感兴趣的。”
　　这所学校，因为是祖宅改建的，留存了很多古董和精美摆设。大概是不忍这么好的东西就封尘住，学校每年毕业纪会把那些东西重新铺张摆出来，长辈们到场享受一下这种格调，也有点彰显的意思在里面。毕竟这种贵重物品每年的维修也是大价钱。
　　但这个当然不足以成为太子爷大驾光临的理由。习家是什么，几百年历史的古老家族，其祖辈在历史上留名的不少，商政军皆有涉猎。远远不是有钱或者有权可以比拟的存在，这种百年底蕴的积淀加上其地位，和宋浅和容曼烟这样仅仅是什么有钱的人不同。或许容曼烟还能和习家的那个阶层够得上。但人家太子爷，怎么说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毕业晚会来这里待一段时间。
　　“你有什么打算？”容曼烟问。
　　“当然是得拿到手，什么打算？这样子的大款了遇到了就得好好抓住。”宋浅咂咂舌“不过，习家我倒还没接触过，没多大把握。”
　　“习家家族的派系复杂，太子爷是习家本家独出的唯一一个男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本家的血脉很凋零基本都是独出。算得上是近亲的，光是表哥就有七八个，太子爷他自己从小就是一边学一边接触家族事宜，比我们大一两岁，不过，听说太子爷的那个学校是没有年龄限制的。”
　　“没有年龄限制？”
　　“他们没有小学初中高中这种东西，基本必须掌握的课程都是私教从小一对一教授的，不仅仅是书面知识，也会接触实际事物。只不过如此就太缺少社会素养和技巧，算是在正式继承之前的一个社交场，基本都是那个圈子的人，一旦到了时候就送进去，毕不毕业是各自的家族说了算，学校本身就是个场所而已。没有上限，你就是一辈子读也可以。基本去不去上课都没关系，很多人都是在就读的同时就已经掌管了很多企业了。”
　　“那就是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宋浅”容曼烟说道。
　　“再看吧。”宋浅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你在里面读过么？”
　　“没有，那个时候我父母已经过世了，虽然原本是要去读的。”容曼烟低头看着在桌子上趴着的宋浅。“不过那种地方，没点背景进去很难生存的。”
　　宋浅沉默。“诶，算了。我还是专心准备我的计划吧。把那个发胶男拿下了，一切就好说了。真的是没个名分就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做事情。”
　　讲堂里在听课的人并不多，就算如此那个秃子讲得也很起劲，宋浅把要做的事里里外外的理了一次，突然觉得心力憔悴。情人的孩子，你要是太显眼就会被盯上，要是平平无其又很快会被淘汰掉。要怎么才能无害的，让自己清清白白的被过继到二房里去，就是宋浅目前人生的头等大事。
　　受够了。宋浅趴在桌子上，回忆里那些事情一波一波地涌上来，停顿在第一次自己被母亲拉倒老爷子面前的时候，她记着母亲教自己说的话，紧张的定在那里，有些发抖。算是承认了这个私生子，叫了几个家里的小辈认认人，宋章府坐在老爷子旁边，像打量哪里来的野猫的表情，看到宋浅才五六岁的年纪，化了妆做了头发，站在那里，显得十分招摇又下贱，不禁嫌弃地别过脸。
　　老爷子不一会就被母亲哄的连连大笑，紧接着到了介绍宋浅的时候，母亲一边笑着一边把宋浅推上前，握紧她的肩膀，暗暗用力。宋浅那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情绪，就在那里抿着嘴不说话。母亲一边说着“小孩子怕生”一边暗地里捏了宋浅一把。
　　“恶心”宋浅红着眼眶说道“我才不和这么恶心的人当一家人。”
　　母亲怒发冲冠一个巴掌扇过来，那双漂亮的脸稍稍扭曲地瞪过来，宋浅当场被扇倒倒在地。
　　回忆结束

　　一阵骚乱。不知从何时开始讲堂里一阵丝丝细语，有人压抑着声音兴奋的说着什么。宋浅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看到有个女生向教授请辞飞奔出了教室门。容曼烟有些迟疑的左望右望，推了推宋浅。“快看，出了什么事，很多人突然就走了。”
　　宋浅眯了眯眼，打开手机发了几条信息出去。
　　【太子爷到门口了。】
　　宋浅一个机灵突然起立，“太子爷到门口了，曼烟，走，快点。”宋浅拉着容曼烟起身，来不及告辞就冲出门口。
　　“来不及了，没课的人肯定早就把校门口围满了。”容曼烟看着周围那些同样跑着去校门口的人，甚至有些老师也急忙向校门口走去。
　　“当然不是去校门口，我们去天台。那里看的清楚些。”宋浅一个左转上了楼梯，有些喘气的一步跨两步，容曼烟也开始紧张起来，她哈哈大笑“你不去给太子爷留个眼缘？这么风情万种的性感女人万一别人就好这口。”
　　宋浅拉着容曼烟，啪的一声推开天台的门，邪魅一笑“太子爷这等头号重点对象当然得区别对待。我自有办法。”
　　两个人跑到天台扶手的地方。校门口已经乌压压的围了一群人。容曼烟插着腰喘着气，踱步到扶手前，一副准备看好戏的姿态。宋浅扬了扬自己的大波浪，也走过去，递上了口袋里的果汁给容曼烟。
　　“我记得你说，曾经你欠了谁一个人情，那个人就是姓习的。”宋浅侧过头看着容曼烟，显然有点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没告诉我的责备的意思。容曼烟吸了口果汁，倦怠的皱了皱眉，慵懒的趴在扶手上。“嗯。。我是觉得，我都这样了，可能一辈子都和这种事没关系了。”
　　两个人一时间无话。宋浅和容曼烟的关系，和睦的原因，主要并不是因为她们各取所需互相利用，也不是因为她们深谙彼此，两个人各有千秋，也各有痛处。能够惺惺相惜的原因是因为能尊重对方，不去故意为难对方，的那一份体贴才是两个人关系的最重要的部分。
　　因为懂，也因为在乎，因为是你。因为是我。
　　宋浅撑着腮膀子吊儿郎当的伏在扶手上，没多问了。容曼烟侧过头看了看，拍拍宋浅的肩膀算是回应。
　　正在氛围刚好的这一刻。

　　“天。他们封路了。”容曼烟呆呆的看着校门口，“没想到阵仗这么大。”
　　“什么？”宋浅应声望去。只见校门口对面竟然有一些特警在那里，然后一辆接一辆的豪车开进了校门，在一边排成一个列队，有人下来维持秩序，把看热闹的学生们挡在了一旁。然后又有一波人出现，在和学校里的领导说着什么。“天，我看到长房当家的了。宋章府就站在他旁边。不过老爷子没来。”宋浅有些愤懑不平，但很快这种愤懑就随风消散了。
　　因为正主出现了。
　　宋浅对这种大人物有自己的一套定义，再大的阵仗也唬不住她。当然，她对习家是一个怎样的概念没点数，但反正大多都是那一套，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测内，不过曾经想过可能会更加低调点，这么张扬高调也不怕碍了别人的眼。毕竟这种关乎颜面的事都很有讲究。就算是习家，只要你在这个社会上也总得有些要遵守的规矩。
　　不过很快彻底毁掉宋浅三观的一幕来了。
　　大概四五辆车左右停在校门口一边的空地上，基本全校的人都集中在这里。连一些董事会的人都来了。原本燥热的气氛稍稍有点凝结下来。车里面的人基本就下来完了，随行的人排成一列站在那。就没有人再出现了。
　　宋浅有些奇怪的“咦”了一声。容曼烟眯了眯眼睛，放下了手里的果汁。宋浅看到那几个董事会的大人物开始交头接耳的问着什么，最后有些紧张得到拿出手帕擦了擦汗。
　　下午两三点，太阳的热度还停在空气里。人们都有些好奇又不耐烦，但再也没谁说话，一度场面非常安静。
　　紧接着有个人从校门口走了进来，穿着白色的衬衫和英伦裤，带着一顶遮阳的帽子。立马那些从车上下来的人就围了过去，因为在天台上看不清样貌，不过那些离得近女生很明显开始骚动起来。宋浅定神望过去，传说中的太子爷的气度非凡，还难得的有一种从容和干净的气质在里面，在人群中分外显眼。他熟练的走过去和那些校董们招呼起来，片刻的功夫就结束了谈话然后就站在原地，和随行的人说着什么。
　　这么没有架子的人，宋浅看了看一边的容曼烟。容曼烟啧啧叹了两声，“太子爷啊太子爷，我恐怕得下辈子才能有这种气度了。”
　　不过虽然对方是走进来的，但是排列在那的车辆以及那些封路的特警也都不是摆设。宋浅有些不知所以然，突然间满腹狐疑不知从何下手，可能真是习家就是教养好一点还什么的。可是那人开始从容的左顾右盼，宋浅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别样地嚣张的意味。
　　紧接着对方突然注意到了天台上有人，往这边看了看，容曼烟立马就蹲了下去。宋浅没缓过神来，看了看蹲着的容曼烟，又转头看了看在人群焦点中站着的那个人。
　　太子爷长的英俊非凡自然是不用说了，宋浅也不是没见过帅的，关键是有一股气魄。眉眼十分英气，棱角稍微有些冷酷的味道，就那样微微眯着眼睛向上看的动作，都有股致命的魅力在里面。
　　宋浅很熟悉那种眼神。

　　那种发现猎物的眼神。宋浅下意识的理了理头发，紧接着赶紧转过身离开，容曼烟本来蹲着，看到宋浅走了也只好起身，被看到自然是不用说的，容曼烟看了看那张和记忆中相似的脸，也转身离开了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