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祭》织纱

62、第3章

　　回去后便坐在窗下沉思起来，一直到傍晚的彩霞散去，夜空的明月升起，她还是在那时一动不动。

　　上灯时分，白翎让人送来了午时花籽，方薇什么话也没说，挑着灯笼，独自一人在院子里一排一排的种上，把周围高一些的木树全都铲掉，这种花要有充足的日光。

　　午时花，开午时，午时最灿，雨天它不开，有太阳，但照不到它，也不开，当开时不开，永远不开，聚成包苞成籽，它只随着阳光开花，阳光不在了，花就败了。

　　方薇想着，此时夜光皎洁，白翎那院的夜来香该盛开了，而我的午时花睡觉了。

　　这个山庄里的每个院子都种花，投其所号，各有不同，看是普通却不普通，长在这里的花，都是用毒液养大的，花粉随着空气凝结成毒气，幽幽的飘散，这里的每个人，每天，都这么呼吸着毒的气息。

　　其实方薇更喜欢蔷薇，从小就喜欢，她自己就像一朵蔷薇，最喜欢穿蔷薇一样颜色的粉色衣裙，衣服里有大半都是这种颜色，有的上面还印着蔷薇花，有的是刺绣上去的，有的是真花一般的花朵，绢纱做成的，缝在肩头上，有的在胸口上，还有蔷薇发钗，蔷薇色的玉镯。

　　但是她更喜欢种午时花，种上大片大片不同颜色的午时花，看起来非常壮观，风吹过，像水波一样的荡开，再像水波一样的恢复平静。

　　在来到呼云山庄之前她没有见过午时花，这种花看上去，给人一种温暖安心的感觉，然而却并不能让人安心，因为她多汁的叶片里能比其它花朵更多的聚集毒水。

　　她早早的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呼云山庄的每个人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杀人……

　　方薇抛下铁铲，顺着墙角的树枝跳到了房顶上，猫腰走去，坐在高高的青砖红瓦上，仰望着一片天空。片刻后，再低头俯视，重重叠叠楼台房舍，连绵起伏，淡淡的月光下，幽幽的伸向远方。

　　这里便是名震江湖，使整个武林闻风丧胆的呼云山庄。

　　那个白天在第一阁院内出现的男子便是这呼云山庄的庄主慕容晖，在眼前这一片灰暗的建筑群中，有一座启云殿，那便是呼云山庄庄主的所住之地，虽然只有两层楼，却是整个山庄最高的建筑。

　　方薇自从来到这呼云山庄就没有去过启云殿，而她的栖西阁，他也没有来过，至少在她到了这里以后，他是从不踏足半步。

　　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禁地，有她的地方，也成了他的禁地，这成了一个无言的约定，不成规定的规定，没有人规定的规定。

　　他们彼此有七年时间没有见过面，虽然同处一地，相隔这么近，却不相见，若偶尔遇上，如今天这般的突然，也会马上离得远远的，连个正面都看不到。

　　三天后，方薇又偷偷跑下山去了，其实在她十七岁以后，就可以经常偷偷跑下山，没有人阻止，那些士卫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但超不过几天准被人带回来。

　　前一次走了二十来天，算是非常罕见，可在十七岁以前，这山庄就像一个死牢，固若金汤，任她如何方法，也是出去不了半步。

　　她依旧去了临安城，这是她十一岁走进呼云山庄之后，下山来走得最远的一个地方，也是人最多的地方，最热闹的地方。

　　临安城大街小巷男女老少都在议论着几天前祝家庄血案的事情，人人神色紧张，唯恐受到牵连，却又丢不下好奇心，管不住自己的嘴。

　　方薇找了家酒馆，叫了两样小菜，一边听那些人议论一边吃着饭，忽然瞥到门外路过的一个人影，忙站起来，喊道：“刘长惜！”

　　那人影一顿，朝这边望来，见是她，笑着走了进来，“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几天前一别，也不知道姑娘去了哪里，可好？”

　　方薇点头道：“挺好的。”见刘长惜手里提着一包东西，隐隐透出一股药香，便问道：“你生病了吗？”

　　刘长惜道，“不是我，是祝小姐。”

　　方薇心中一颤，想起那日在祝家庄的一幕，不禁全身发寒。

　　“姑娘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姑娘你也生病了吗……姑娘？姑娘？”

　　“……噢，没事，祝小姐还好吗？”

　　刘长惜四处望了望，示意她在这里说话不方便，叫来小二，替她结了帐，一同走了出去。

　　行至一处偏避小巷时，才说道：“怕你也听说了祝家庄的事情，祝小姐那日正巧去城外上香，躲过了此劫，成了祝家唯一的幸存者。”

　　“唯一的幸存者。”方薇在听到这六个字时，心头重重一震……何等的似曾相识。

　　“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

　　“几天没见，怎么感觉你完全不对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方薇唇角向上一扬，侧目望了他一眼，没心没肺的笑道：“怎么不对了，我看你是不对了，还给祝小姐买了药，才不到几天时间，就与祝小姐这么熟了，这可不就是那出小姐落难，书生救美的戏吗？”

　　刘长惜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转又面色一沉，“姑娘你就不要打趣我了，祝小姐实在可怜。她……她传出话去，若是谁能杀了呼云山庄的庄主，她就嫁给谁，不论年纪，无论老少……”

　　方薇心中一震，有些钦佩祝月雨了，可惜她当年只有十一岁，如果像今天这样十八岁的年纪，说不定也会效仿她，但是说到现实，要想杀得了呼云山庄的主人，这天下，怕还没有人！祝月雨这样做，也无非是过于伤心想出的狠招，却只会让那些想得到她的人送死而已。

　　刘长惜握着剑柄的指腹渐渐发白，他目光幽远而深沉，方薇觉得他不再是她之前见到的那般单纯和执扭了，他仿佛背负上了祝月雨的仇恨，在为她而伤心，为她而怨，为她而恨。

　　“你想去杀了慕容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