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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6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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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来把守在教堂附近的士兵已经不足十个人,他们像是信徒一样地在教堂里祈祷,可是福泽却从未降临过。算上我一共仅有的四名护士和两名医生在清点不多的药物。那名党卫军一等兵在仔细地给医生交代着东侧撤离路线的细节,我们要躲过俄国的埋伏和哨兵,尽管他们已经规划出了一条较为安全的道路,但这一路上依然危险。
我回到废墟般的街道上,好像回忆起了这一幕是梦中曾出现场景,我回头一看海因里希正在不远处看着我。
“你什么时候走?”我走近了一步,问他。
“等下一支营救队伍来,我就走。”他肯定地说,“我会带着所有人一起撤退。”
我笑了起来,因为我说过的,他是英雄。可我远远地凝视他的眼,他的双眼好像氤氲着雾气,像是梦里一般的浑浊。我心疼地皱起眉头,走到他的身边仰起头,亲亲吻了吻他的唇,“别让我等太久。”
“好。”他低头,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我们站在废墟里拥抱。
两名高大的党卫军抬着担架走到我的身旁,我看见维尔纳躺在上面仍旧迷迷糊糊地说着呓语。一等兵走到我身边提醒我该走了。我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着海因里希,他带双眼里都是悲伤,“去吧。”他提醒道。我跟上了队伍,走了好几步才松开他指尖的最后一厘米。
我跟上了这支党卫军的脚步,回头看了眼海因里希,他正在不远处目送着我。他每一秒的回眸,都像极了诀别。但随着我离开的距离,他一点一点的消失在风雪的尽头处。我放慢了脚步,有一朵雪花落在了我的睫毛上,模糊了我的视线,但我扔目不转睛地盯着海因里希的方向。远处,隐隐约约地还有个人影,在风雪之后朦朦胧胧着。
“怎么了?女士。”一等兵回头询问了掉队的我,但他没有停下脚步来等我。
“我要留下来。”我回头告诉一等兵,双腿却奔向了海因里希的方向。
我听见汉娜在身后叫我的名字,但我却仿佛只能听见海因里希在我耳畔低声说的的情话。雪下得越来越大,似乎要盖住这满目疮痍的土地,掩盖住逝去的人们流淌过的鲜血。
他站在原地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看见我的折回。我喘着气,跑到他的跟前,我看着他的脸,“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和你在一起。”
他没有走过来拥抱我或者吻我,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他的眼圈发着红,他皱着眉头瞪大了双眼,一条又一条的血丝使他的双眼浑浊。
他的声音很喑哑,“你回来做什么?”他似乎是急疯了般地快速踏步过来,与我擦肩而过时,用力的握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向前走去,试图跟上党卫军的队伍。他的动作太用力,握疼了我,他从来没有这样粗暴地对待我过。我看向他的脸,他皱着眉头一脸严肃。
他生气了。
但我已经做了决定,我努力挣开他的桎梏,努力向后拖动着我的身体。但论力气,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我和他扭打在一起,难以想象我们上午还是缠绵在一块的爱侣。
“你必须离开。”他强调着。
我被脚边的石块绊了一下,失去了重心,身体在刹那间向后倒去。他迅速地松开了握住我手腕的手,伸手拦住我的腰,这让没有让我继续下坠到摔在地上。
惊魂未定的时候,我看上他的双眼。他分明也满眼爱意。我会乖乖听话不惹麻烦,我只要和他一起坚持到下一只营救队伍来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赶我走呢?我稳住双脚之后立马推开了他的胳膊,向后退了几步。
“我不走。”我说,“我要和你在一起。”
他就这样站在几米开外,缓缓抬起脸来看着我。他的眼神太沧桑悲凉,又藏着不能言说的悲恸,我的感官失灵了,在那一刹那好像日月都停止了转动。在下一秒他掏出了手枪,一言不发地上了膛,用枪口对准了我。他低低地说,声音却十分喑哑,“赶紧离开,趁他们还没有走远。”
我也红了眼圈,尽管泪水让蓄满了我的眼眶模糊了视线,我看着黑压压的枪口,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我走了过去,将额头抵上了冰凉的枪口,我两只手一起握住了他持枪的手。
就像他曾经教我怎么用枪那样,我亲自拉开了保险,我能感受到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如果这里就是终点,”我说,吐息间有白雾从我的口鼻中溜了出来。它们就好像我压抑不住的悲伤一样,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但我不曾畏惧,我凝视着他的双眼,“那我也要和你在一起,度过剩下的每一秒。”
“你休想丢下我然后一走了之,就算是死亡我也要陪着你。”我说。
他再也控制不住他持枪的手,手枪从我们的掌心里滑了出去,落在地上时发出一声悲鸣。他放手的同时,他的手也从我的掌心间滑落了。他又看向我,在雪落的那一刹那,他的双眼在风雪里吐露着万千言语。他微张着唇,吐息间拉扯出浅浅的雾气,像是莫伊拉女神手中的织出的针线,神明们从绵延不绝的线段里窥探着一切的生离死别。他们随手扯断的命运之线,就是无数人短暂又璀璨的一生。
“这里不会是终点的,我保证。”他突然开口道。
我们结束了对峙,他举起了双手将我揽入怀抱。
燃到了一半的蜡烛时不时落下一颗眼泪来,我看着光,他看着我。他在教我说俄语,我惊讶他居然可以讲一口流利的俄语。但是再仔细一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他已经在东线摸爬滚打了好几年。更何况他一直都是一个求知欲强烈的人,他的肩膀或许瘦削但他的意志向来强大,他毕生都在努力又顽强地成长。
我盯向他说话间微微启合的双唇,他一直都是个沉默内敛的人,他的声音总是温柔又含蓄,鲜少喝酒抽烟的良好习惯也使他的声音格外清脆。我曾在乌克兰的山间流浪,如果不是那段旅程,我也曾以为自己是天地间最倔强和不羁的女孩,迫不及待地想在这个乱世证明自己。
可死神曾与我并肩,我也终于回到了他身边。没有他,我才发现我自己是个胆小鬼,我会畏惧黑暗,畏惧一切命运中的未知数。可是在他身边的时候我什么都不需要担心,我被他过度的疼爱着,他总会出现来拯救我。
远处又传来一声炮火声,零散的枪声回应着俄国人的炮火。战事仍旧有一搭没一搭的进行着。在听到枪声的时候,我的肩膀瑟缩了一下,他停下了讲话。爆炸声填补了沉默的间隙,他过来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告诉我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