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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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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道夫的父亲为他举行了盛大的饯行舞会,我因为取礼服而姗姗来迟,但是鲁道夫却丝毫不介意。他拉过我的手,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们,“我真怕你不来了。你放心吧,我姐姐去瑞士散心了。”
说起来我和鲁道夫才是同龄人,他比我还要大一岁。可能是我经历过的苦难比这个金贵的公子要多得多,所以才会比他成熟些吧。他的朋友们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说鲁道夫常常提起我,说我简直是住在鲁道夫嘴巴里的人。
虽然这场宴会的主角是鲁道夫,但是鲁道夫也很热情地邀请了海因里希。作为第三装甲师的少校,海因里希即将要离开德国去驻扎在波兰的十九军报道。届时,鲁道夫所服役的党卫军部队也会向波兰出发。我们都心知肚明,即将就会有一场战争出现了。只是我们从没有料想到,这场战争会改变整个世界。
我很惊讶为什么鲁道夫的父亲会不介意邀请海因里希,毕竟海因里希曾经是老里宾的准女婿。
“我的父亲很欣赏海因里希。”鲁道夫为我解释说,“我父亲很可惜海因里希和我姐姐的婚事没成。
我也装模作样地叹息,“的确令人惋惜。”
我饮下一口香槟,鲁道夫的朋友们都是年轻的新兵蛋子,他们聚在一起描绘着对未知的战争的憧憬。就像戈培尔部长所说的那样,他们是谱写德意志辉煌的主角。我知道海因里希不太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我借口说透透气,便从这些热血方刚的男孩们身边溜走了。
因为不是正式的晚宴,我也并不觉得拘谨,况且这也已经是我第三次参加全是军官的宴会了。我在热闹的人群里面寻找海因里希,终于在三两人里找到一个眼熟的背影,打理成三七分的浓密金发,高挑挺拔的个子。我握住酒杯,咽了口唾沫,朝着他走去。在留声机舒缓的歌声里,他转身的动作刚好在节奏点,我感到我的心跳成雷,“咚”地一声溅落了堆积满地的思念声。
眼熟的背影,却不是记忆中的容颜,他陌生的脸为我心上的交响乐画上休止符。朝我走来的陌生人,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和失落,他关心地问道,“这位小姐?你还好吗?”
“没事。”我说。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
我怅然若失地转头看向四周人群,到处都是高挑的金发少年,却谁都没有海因里希惊艳英俊地脸。我又闷闷不乐地回到了鲁道夫身边。
这时,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出现在了台阶之上,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
灯光和目光焦距在他的身上,我却只注意到了站在他后侧的海因里希。他站在灯光下,面带微笑,睥睨着台阶下的众人,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去看他,好像他才是主角一样。
“诸位,很感谢能来参加我为犬子的践行晚宴……”里宾特洛甫开始致词,在他雄浑的嗓音下,海因里希终于看到了我。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好像很惊讶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老里宾说到精彩的地方,大家一起鼓掌,我也麻木地举起了手,可是我的目光紧锁在海因里希身上。我丝毫不在意老里宾的致词。
海因里希淡淡地笑容消失了,他动了动唇,目光淡薄。他的目光穿透了灯光和人群,我们在无声的喧闹里重逢,除此之外一切都没了意义。他的眼神却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炙热,他隐忍的目光让我想到了离别。
“德意志第三帝国万岁!元首万岁!”里宾特洛甫最终完成了他的演讲,敬了个纳粹礼。
“希特勒万岁!”所有人也都重复着喊了这个口号,一起敬了纳(防和谐)粹礼。当然也包括海因里希,他收回了在我身上的目光,形式化地完成了这个仪式。
而我只是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身旁的鲁道夫提醒了我,我才满了半拍的举起了手。
然后完成了致词的里宾特洛甫,微笑着转身就要离去,站在他身后的海因里希也一并离开了。人群散开,我拒绝了鲁道夫和他朋友溜出去玩的邀请,兀自走向海因里希离去的方向。
我一路摸索着,终于在里宾家偌大的庄园兜兜转转,终于在花园里找到了孤零零地海因里希。
他知道是我来了,可没有看我,只是站在远处抽着烟。
我闻着空气中淡淡的烟味,跟着若隐若现的知了和风声,走到他身旁。
他吐着烟圈抬起脸,看了我一眼。
“你为什么连和西尔维娅分手了都不告诉我呢?”我问道。
他呵出一口烟雾,垂眸,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缓缓道,“刚刚里宾特洛甫先生和我商量了一些事。”
他略约侧着头,有些颓唐地看着我。我不知道该描绘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清冷,像极了寒夜里冷冷月光;但又总是温热着,缥缈着,向山谷里漫漫无根的雾。
“和你说了什么呢?”我向他走近了一步,问道。
他眨了眨眼,月光在他脸上的轮廓间舞蹈,纤长浓密的睫毛像极了贵妇纤纤细手中的羽扇。
“如果我愿意和西尔维娅结婚,他愿意帮我夺回我的继承权。”他低下头,抿了抿唇又咽下一口名为隐忍的叹息。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我看着他难辨喜悲的脸,心事越来越远。时间变得静止,我再听不到一丝声响,绷紧了神经要等他的回答。此时此刻,我眼前的男人好像是洁白又漂泊的行云,是美丽却难驯野猫,是浩瀚无垠却难以捕捉的星空,是苦行僧口中的不可言说。
“我拒绝了。”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里的坚定燃气我心中的希望之火,带着温度的红色火焰,在他深海似的眼眸中相融。
我笑了起来,寂静的世界里又欢乐明亮起来。凉爽的风在此刻相拥,远处的知了又在鸣叫,和别墅里高昂的瓦格纳音乐相映成趣。
“那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吗?”我打探着问道。
他轻轻蹙起了眉头,向后退了一步,“你会恨我的,我害死了你父亲。”
我摇头否定,“这不是你的错。”
“不,我害了你,也伤害了西尔维娅。”他有些失态,用手整理着散落下来的发,又接着喃喃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就是你要把自己调往前线的理由吗?”我问道,他在后退,我却又向前了一步。
“你怎么知道?”他的脸上出现了疑惑之情,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猜到的。”我说,“我不是傻瓜,我早就猜到了。”
反正谁都知道,这是迟早的事,这一天或早或晚会来。从奥利地的回归开始,火药味开始弥漫在欧罗巴了。再后来波兰被德苏瓜分,没有了缓冲地带,国界线脸贴着脸,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就是裹着糖果外衣的砒霜。两个独裁者笑着,在看着皆大欢喜的画面里,却彼此都在手里藏着把刀。真是人面兽心,兽心人面。而人民是什么?士兵是什么?我们又是谁?我们谁也不是,我们是他们梦里的砖瓦,是机械上的齿轮,是地图上无名的棋子。
他轻笑了一下,低下头,看着尽在咫尺的我的脸,轻摇着头,看着我的眼睛又变得深情款款,“你总是给我惊喜。”
“可惜我还是上了你的贼船,你这只狡猾狐狸。”我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说。
“所以你该猜到你只是我甩掉西尔维娅的工具了吧?”他侧着头看着我,勾起了唇,笑的很刻意。他在撒谎,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我见识过他说谎的样子。看似胸有成竹的笑,看似摊牌的口吻,却都掩饰不了他眼里的爱意。他骗得了所有人,骗不了我。
“你在撒谎。”我说,“海因里希,你爱我。”
他的笑容降温了,看着我的脸的他的眼,又变得迷离起来。我想起了那一晚他落在我唇上的吻,想起了在月光下他的挽留和那一眼无言的离别。我在此刻变得异常坚定和自信。
我和海因里希在沉默里都是欲语无言,鲁道夫的声音却在不远处响起,他打破了我和海因里希的对峙。
“夏莉?你在那里做什么?”他从远处呼唤着我。
我和海因里希同时回头看向鲁道夫,他下意识地往后退,拉开和我的距离。在那一刻,他不是从容的,他的慌乱在我眼前暴露无遗。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不是不讲理的人。如果你是因为我的父亲而感到内疚退缩,那你就不是我的海因里希。”说完之后,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