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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缉“烟”现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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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骑车上学的时候,巫念骑到距离校门的最后一个路段,一辆山地“唰”地超过她,快得像一阵风,巫念往前看去,还是那辆纯灰山地,还是那个背着Adidas纯黑双肩包的背影,速度比以前遇到他的时候更快。
等她走进班里的时候,路上那位“飙车狂魔”已经睡死在她的右前方了,这一睡,就睡完了早读和第一堂课。
第二堂课是英语,课过了一半 ,老师在讲台上提高音量强调了三遍“这节课知识点很重要,要认真听课”,然而巫念右前方的顽石依然没有动静。
老师终于走到了第四组前,俩胳膊交叉在胸前抱着,目光冷淡地站定。全班人顺着英语老师的视线看过去,而被全班所“注目”者,岿然不动,睡得可香。
“诶,人家睡着的没听见,同桌的总该听见了吧?”英语老师挪动视线,盯着郝徐边,“善意”提醒。
郝徐边同学顿时一脸“了解了”的表情,从桌洞里翻出一张下课刚发的数学周报,小心摊开,铺在唐修扬的脑袋上。嗯,遮光,可以睡得更香。
教室里某几处传来忍不住的“噗嗤”偷笑声。
英语老师把该片区域盯得更死了,眼神愈发无奈,不作声。
郝徐边看着状况仿佛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又从桌洞里抽出一张语文周报,摊开之后,小心翼翼地铺在唐修扬的脑袋上,盖得严严实实。嗯,完全不漏光,美梦做得更长。
教室静止了两秒,哄堂大笑。
英语老师是个刚研究生毕业的女老师,叫Windy,也就二十来岁,这个学期是她第一次正式任课,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状况,年轻老师难免脸皮薄,深深感到自尊心“被践踏”,又急于树立威严。她鼻子哼了一口气,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回到讲台,语速快狠准:“大家现在把 Reading Two 大声朗读一遍,记住一定要大声地朗读。”
结果第一排某位同学好死不死地问了一句:“老师,Reading Two 好长啊,真的要全篇读吗?平时不都读一两个自然段的吗?”
“你不想读的话,也可以睡觉啊。”Windy老师看着这位同学,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感情的笑,“睡前先问一下你同桌愿不愿意帮你盖被子。”
课间李可乐和郝徐边都出去串班了,只剩巫念悠哉悠哉地翻着手里的课外书。哦对,右前方还有个盖着报纸的静止生物。
“嘿,同学同学。”窗户被推开,一个寸头男生探了进来,冲她咧嘴笑着问。
巫念抬头看向窗边人,搁下书。
“你知道唐修扬坐哪儿吗?”
“啊?”巫念指了指自己左前方盖着报纸睡觉的那位,“就在这儿呢。”
唐修扬整个脑袋都埋在报纸里,右胳膊也在里面枕着,只有一只左手懒洋洋地搁在外面,手腕上那块儿纯黑机械表林远再眼熟不过了。“我靠,还盖着报纸睡呢,唐修扬你寒碜得跟个要饭的似的。”林远一边叫骂着一边伸进大半个身子,随手抄着桌上一本书卷起,就朝唐修扬的脑袋重重砸了两下。
报纸被打得“沙沙”作响,而眼前拱起的那部分终于动了动,爆了句粗口,声音低沉得很。
唐修扬被打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头顶被一片东西盖着,刚印刷出来的学科周报味道有点呛人。“艹,一股怪味儿,什么破玩意儿。”他刚醒来的声音有些低哑,烦躁地把报纸甩开,皱起眉头,睡眼惺忪地看向窗边。
两分钟分钟后,五楼男厕,唐修扬和林远揣着兜,站着扯淡。
林远问:“以前还真没怎么见过你没精神的样子,你今天什么时候开始睡的啊?”
“早读。”唐修扬掏出一包烟,抽了一根出来。
“靠,牛逼。”
唐修扬往裤兜里掏了掏,“嘶”了一声,咬着烟含糊不清地说:“打火机借我。”
林远掏出一个打火机丢过去:“堕落了啊你,以前不是泡网吧泡到凌晨三点回学校还能接着嗨的人吗,今天下课时间来看看你,睡得跟死猪似的。”
唐修扬接过打火机,“哒哒”按动两声,花苗瞬起,他咬着烟低头凑近了点燃,动作娴熟。他微微眯着眼,含着烟深深地吸上一口,然后启唇缓慢地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儿,才开口:“昨天跟我爸吵架了,气得够呛,躺床上玩战神玩了个通宵,玩到手机闹钟响了直接上学的。”
林远自己也抽出一根烟,利索点上,看着旁边人:“怎么又跟你爸吵啊?”
“还不是以前那点儿破事儿。”唐修扬闷闷地哼了一声。
“啧,唐二爷你知足吧,你爸他……”
“他也是为我好是吧。”唐修扬直接截断林远的话,“这话我不想再听了。林远你要是还想在这儿聊天就说点儿别的。”
男厕属于背光,空间里除去他们俩还有几个人在抽,烟头上火星的忽明忽暗在彼此的打闹交谈中藏匿又浮现。唐修扬嘴唇上卷吐出一口白烟圈,白蒙蒙的烟气懒慢地散开,把眼前的事物覆住,薄薄白烟,半遮半掩。
林远指间夹着烟说:“行,聊点别的啊……刚刚去找你的时候,坐你后面的那个女同学还挺好看。”
“嗯,挺白。”
“军训完了还这么白的也是挺少见,我们班那几个臭美的因为黑了点儿哭嚎得不行。”
唐修扬靠在墙边“吞云吐雾”正自在着,余光里瞥见厕所门口有个人站着没动,下意识看过去:“靠,林远,你消息忒不靠谱了吧……”
“爽得很是吧,一个个赛神仙了呗。”
厕所几个人倏地回头,站在他们男厕门口趾高气昂的中年男人,不是军训总结大会上台作发言的年级主任还是谁?他叉着腰用手指虚点着这几个男同学:“上了一中还敢在学校抽烟,谁教你们的?啊?抽着烟的都给我掐了,一个个墙边站好了!”
年级主任一进厕所的整套行动跟闯进私宅捣破卖/淫集团的似的,语气也是很铿锵。
刚刚现场几个纯粹来“方便一下”的男生已经被赶出去,剩下了五个来“赛神仙”的,排成一排站在墙边,就差每个人双手抱头蹲下就可以完美还原“破案现场”了。
任市一中不比以前初中的时候管抽烟管得松,在初中管理层老师们多半对男生抽烟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在教室里抽基本没事儿。可是现在是市重点高中,开学注意事宜里就表明了会对男同学抽烟“严打严抓”,年级管理层每天都会派人巡查。
林远前几天还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年级领导每天忙得很,一天的课间就检查一层,他们五楼在周五。
年级主任站在这排男生的面前,唾沫横飞地进行教育,从学校规矩讲到未成年人吸烟危害,可谓是“面面俱到”。一排人全都低着头站着,没什么表情,估计都没听进去。唐修扬站在最边上,垂着头听着,眉头间充斥着不耐烦。
最后,年级主任让他们一个个报上班级、姓名还有学号。
这排人另一头已经开始在报姓名班级,这一头的唐修扬内心暗暗骂一句,快速扫视了周围,目光定住,狠狠踹了一下脚边的拖把。拖把径直倒地,“好巧不巧”打在年级主任的皮鞋上。
唐修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出男厕。
“兔崽子!站住!”
巫念拿水杯接完水,听到走廊另一头有好大动静,走到拐角想看看能不能围观吃个瓜。
她刚走到拐角,眼前就冲过来一个人猛地撞向她的肩膀,速度太快以至于她完全没来得及反应,手中水杯也被撞飞落地。她抬头看清来人,唐修扬仓促得很,瞳孔微张,眼神锐冽,完全不是平时相处的样子。
没有任何交流,更没有道歉,一秒的功夫,人就跑不见了。
唐修扬前脚刚走,一个来势汹汹的“后脚”就跑到巫念跟前。
年级主任喘着粗气,一身怒气地左右张望。
“老师,刚刚那个男生跑下楼了。”巫念主动开口,指了指下楼梯方向。
看到年级主任急匆匆地冲下楼,巫念才转身去捡已经滚得老远的的水杯,路过班级后门的时候,刚好唐修扬从里面出来,两个人对视片刻,便错开了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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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念是在放学后见到郝徐边口中语文老师的儿子的。
下午最后两节课是语文,用来连堂写作文。因为没有考试时的紧迫性,同学们写起作文都有些拖拉,放学后好久才收齐。
她端着整个班的语文作文本,堆起有半米高,略微抵挡住她的眼前视线,把作业本放到陈青的办公桌上,才发现桌旁还站着一个人,一个身材有些瘦小、眼睛直愣愣看着她的男孩子,穿着某所初中的校服,年纪看着小她几岁。
“巫念来啦,辛苦啦。”陈青脸上扬起笑意。
“嗯。”巫念应了一声,旁边的那个男孩儿,应该就是郝徐边提到的,老师那个性格古怪的儿子。
陈青低头拍拍她儿子的肩膀,“帆帆,这是妈妈的课代表,快叫姐姐。”
“姐姐。”没有多余的话和多余的表情,只是依然有些木讷地看着她。
巫念礼貌笑着看向眼前的小男孩,冲着他微微招手,“嗨,小弟弟你好。”
陈青简单跟巫念交代了一些事,巫念点点头准备离开。
忽然感觉胳膊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她回头,那个叫“帆帆”的男孩子把拳头伸到她面前,长开手指,里面有几颗徐福记的水果糖。
“小弟弟,这是给我的?”巫念手指了指自己。
帆帆只是看着巫念点头,依然无言。
巫念随手挑了一颗,“谢谢你啦。”却看见帆帆使劲摇头。
“全部。”依然惜字如金。
巫念从办公室走出来,摸着兜里的水果糖。
巫念以前也做过其他科目的课代表,平时交流的语气都是公事公办。其实很正常,每个科任老师的教学任务都不轻,课内课外还要应付各种类型的学生和家长,耐心不至于被磨光,但每次跟学生说话都满脸热情肯定是做不到的。
而陈青的语气态度,怎么形容呢?每次都笑得很热情,几乎每天见着巫念都会给她点儿小零食,像是她小区楼下拿拨浪鼓哄小孙女开心的许婆婆,笑意慈祥,把给予和关切当作理所当然。
陈青的儿子倒也说不上多么性格怪异,至少在她看来,目光清澈,虽然木讷,气质却很干净。
巫念走着走着,鬼使神差地回头看向办公室,结果那个瘦弱单薄的小男孩就站在门口,看着她的方向。她顿时有种被人窥探了心事的尴尬,匆忙回过头走进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