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仲之间》連理

2、流水账的一天

　　付歌又回到了六点半起床的生活中。规定是四十五分开始早读，他绝不会提前一秒，永远稳稳地踩点到教室。
　　今天有点不巧，班主任老尤已经提前到教室门口等着了。看见他来时老尤掏出手机看时间，面无表情道：“四十五分，你又踩点了。”
　　付歌装出一副“我错了”的样子，一转过头就立马变了脸色，毫无羞愧之意，冲到座位上，开始叽里哇啦地读书。
　　值日生把他之后来的每一个人都记了迟到。而他刚刚看过了，陈颂坐姿端正神情专注，这会可能都读过好几轮课文了。
　　他在心里摇头晃脑地想，自己对他的判断还是没错的，果然牛肉包子只是个美丽的意外。

　　付歌还没有完全适应上学的节奏，看起来很投入地在读读背背实际上完全是当机状态，一直到铃声响他才陡然清醒——因为要去吃早饭了。
　　邓筱雅眼看着就要趴下了，付歌赶紧推推她让她不致于立刻昏睡，好放自己出去觅食。
　　铃声就好比吹响号角，早餐大队自行集结了，浩浩荡荡地奔向食堂和小卖部。
　　楼梯拐角处碰到杜亮，这不稀奇，然而旁边又跟着一个陈颂。
　　付歌暗自“咦”了一声，觉得他应该是比他们早起十来分钟，不紧不慢地吃了早饭再来上学的人。
　　陈颂好像会读心，笑了下说：“班长要带我去办校园卡，我顺便帮同桌带点吃的。”
　　付歌只能点头，对这个人各种难以捉摸的表现麻木了。他想了想，陈颂的同桌貌似是个非常内向安静的女孩，平日里他几乎没听见过那个女孩的声音。这才多久啊，居然就能被这样一个女孩拜托帮忙了……
　　付歌撇撇嘴得出结论：真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他过了乏善可陈的一上午，只有数学课称得上有亮点。
　　数学老师离三十岁都还差点儿，是个闷骚的年轻男人，最喜欢当众嘲弄学生。说实话班上的同学都隐隐期待这节数学课，因为他们知道数学老师一定会拿新同学出来调笑，或者点他上讲台写题目，反正都很有戏看。
　　不出所料，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时，他点了陈颂的名，叫他上去写那节课的最后一道题，不写完就不准下课。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不下课意味着不能放学，班里的气氛一下子就躁动起来了。
　　陈颂非常淡定地起身走向讲台。底下的人都没心思写题了，就睁大眼看他拿起粉笔，又靠着讲台开始思考。
　　付歌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开始思考该怎么解。这题有些难度，不过也能摸索些思路出来。
　　邓筱雅咬着笔想了想，还是悄悄问他：“你知道怎么做了吗？”
　　付歌在图上连出一条虚线，抬起头望向黑板，小声答道：“啊，这里，可以这么作辅助线……”
　　然后他看到陈颂抬起手臂，画了条和他一模一样的虚线，在空白处写上个漂亮的“解”。
　　底下发出些恍然大悟的声音。付歌定定地看了会，低头笑了。

　　陈颂不负众望，赶在铃响的那一刻完成了题目。他把粉笔放回原位，在同学们的欢呼声中走下了讲台。数学老师没多说什么，满意地笑了笑便离去了。
　　有人仍坐着不动抄黑板上的答案，大多数急着吃午饭，很快也收拾好东西走了。付歌一直动作比较慢，走到教室门口时正看到陈颂从后门出来，把擦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
　　付歌天性活泼，容易与人熟络。尴尬事他忘得很快，陈颂本身也确实无可挑剔，刚刚的辅助线更是令他满意……总之他现在已经认定对方是可以做朋友的人，便走上前道：“一起走吗？我刚好要买笔，可以带你看下周围的文具店。”
　　陈颂看见是他，有些惊讶地挑眉，笑起来。
　　“那就拜托你了。”

　　一路走着，付歌才发现和他聊天真的很舒服。付歌本人是个段子能手，有时候说话像讲相声，是负责逗哏的那一种。但他没想到陈颂居然也会捧哏；在该倾听的时候，也能让你体会到他是在全心全意听你讲话。
　　一直到了文具店门口，他才停止了科普老师和同学的行为，回到正题上来。
　　陈颂四处看了看，学校周边文具店不少。付歌搓了搓手，开始介绍：“有个传说是这样讲的，如果一个学校旁边有两家紧挨着的、规模类似长得差不多的文具店，那其中肯定有一个生意好有一个生意不好，生意好的那个往往取胜于特色……”
　　他一边信口开河乱讲一气，一边带着陈颂走进了那个“生意好有特色”的店。
　　陈颂俯下身，摸了摸那只趴在门口的金毛，问：“这就是你说的特色吗？”
　　付歌赞许地竖了个拇指，在架子前很快拿了几支惯用的笔，跑去找老板结账。

　　离开后付歌才正经道：“这家店百乐的笔比较便宜，但对面那家，喏，去那买无印就比较划算。他家的本子也比较好看……哦这不是我说的是我同桌说的……”
　　陈颂始终笑着听他讲，时不时搭上一两句话。
　　他们在小区门口告别，付歌感觉自己讲了太多话，甚至有点口干舌燥，刚一进家门就急忙跑去灌了杯水。
　　付妈妈正端着一盘盘菜往外走，抬头看了眼钟，“回来了，今天好像迟了点啊。”
　　付歌放下杯子道：“带新同学熟悉校园周边环境呢。”
　　付妈妈：“哦？你昨天怎么没说来新同学了。先去叫你爸爸和妹妹吧。”

　　付歌家四口人，爸爸李卫东，妈妈付小娟，妹妹李钰薇和他。
　　付歌穿过客厅，果然发现爸爸和妹妹都在阳台上，一个在浇花一个蹲在水缸前。
　　李钰薇马上升小学六年级，现在还在放暑假。她最近刚弄了只乌龟回来养，起名叫龟苓膏，有事没事就要来看一看。
　　付歌想不明白，这么一个天天趴着不动的小王八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有什么办法呢，妹妹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敲了敲门框，“爸，薇薇，吃饭了。”

　　饭桌上一家人照旧闲谈。吃到一半付小娟突然想起之前的对话，问：“哎付歌，你那个新同学是怎么回事来着？”
　　付歌一块肉夹到一半，听到这话筷子顿了顿，才接着喂进嘴里，埋头扒了口饭，简短解释了前因后果。
　　李卫东饶有兴趣地抬起眼，“看样子……这孩子应该还跟你挺投缘的？”
　　付歌哽了一下，说：“还行吧。”
　　李钰薇本来一直沉默着，突然问了句：“帅吗？”
　　付歌：“没你哥帅。”

　　睡了个兵荒马乱的午觉，付歌惯例顶着张没清醒的脸往学校赶。
　　下午两点的太阳真的可以晒死人。他没忍住去拿手挡脸，发自内心地羡慕那些打伞的姑娘们。
　　离教学楼不远了，付歌发现前面还有个人也在太阳下走着，却仿佛闲庭散步，好像完全不在乎这日光似的。
　　虽然只是个背影，付歌还是很肯定这个人是谁。
　　说真的，太阳毒辣至此，陈颂还那么白，肯定是个会在背地里精致护肤的男孩，天天擦防晒，现在算是他撑着把双层黑胶遮阳伞付歌都不会觉得奇怪……再夸张一点，说不定他晚上还会边贴面膜边写卷子……
　　天哪，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付歌觉得自己简直有毒，赶紧抛开这些念头，尾随陈颂进了教室。

　　今天已经是周四了，下午的两节自习课得去参加物理竞赛培训。付歌拎着包走了，赵明轩一如既往在楼梯口等着他。
　　他们今天到得还挺早，老师还没有来，刚一坐稳赵明轩就拉着他问：“来，你昨晚上说好的，新同学咋回事啊？”
　　付歌深吸一口气，“怎么走哪都有人问起他？！”
　　真是奇了怪了！
　　赵明轩看他有些躁，忙安抚道：“您别气，我这不是听班上女生说隔壁班来了个帅哥，怕他抢了您的风头，想着要关心一下才好呢。”
　　赵明轩其貌不扬，但胜在双商高，有涵养，和妹子们处得相当好，是妇女之友那种级别的。付歌不信他没有从女生那知道陈颂的信息，问起这事纯粹是无聊。
　　付歌敷衍道：“比我帅多了，我马上要过气了，行了吧？您能别管这些了么，咱们还是来宠幸下资料书吧！”

　　人一旦真的投入到某件事中就会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一个半小时过去了付歌还没感觉有多久，一直走到卖炸鸡饭的店里他和赵明轩才停止了争论题目。
　　从下课到晚自习之间间隔太短，付歌习惯于在学校周边就近解决。这家炸鸡饭店人气很旺，付歌突然想到会不会也有人给陈颂推荐了这个店子……
　　他慢慢转过身，视线绕过一两个陌生人，果然看见那张，才认识一天就已经很熟悉了的脸。
　　陈颂笑得仿佛早有准备：“嗨，你也在这吃呀。”

　　店面很小，桌椅不多，还是三个陌生女孩刚好吃得差不多，微红着脸把位置腾给了他们。一张四人桌，有一边靠墙的位置上人还没走，付歌便在另一边靠墙坐下，想了想让陈颂坐在旁边。
　　赵明轩端着盘子坐在他们对面，态度亲切可人，就差去拉陈颂的手，开始了一番冗长的自我介绍。就在付歌都要听不下去了的时候，他终于话锋一转，装作完全不知道陈颂是谁的样子，问：“你呢。”
　　陈颂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笑眯眯地把昨晚在十四班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这一顿饭相谈甚欢。从某个角度来讲陈颂和赵明轩是一类人——都很会说话，当然是以不同的表现方式。付歌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相处起来不会有任何问题。
　　赵明轩相对说得多吃得少，付歌今天没什么胃口，也吃得慢。陈颂那边都把盘子收拾齐整了，他俩还剩一小半。
　　陈颂抬起胳膊看了下表，道：“你们慢慢吃，我先去书店买点资料。”
　　付歌忙吞下饭，拦住他，“买资料去旁边那家，就在隔壁，他家资料便宜种类全！等等，你要买什么科目的？”
　　陈颂看他一眼，想了想说：“生物吧。”
　　赵明轩抢先道：“我觉得xx题库可以。”
　　付歌点头，“xx必刷题也还行。不过这两种题量都比较大。”
　　陈颂笑说：“谢了，我这就去看看。”
　　两人目送他起身离开。等到他走出视野，赵明轩才笑嘻嘻地说：“这哥们不错呀。付歌，你有危机感了吗？一山不容二虎一班不容两个帅哥哦！”
　　付歌懒得理他。昨天邓筱雅也是这样，这些人到底怎么想的，他会是在意这种事的人吗！
　　他撂下筷子看一眼时间，该往教室走了。等赵明轩吃完最后一口，两人稍微理了理桌面，背着包走出店子。
　　他发现，下午太阳还张狂着，这会天气就突然阴沉起来，闷且湿热，压得人难受。
　　付歌感觉很不妙，他想起中午付小娟好像有提过要他带伞，说晚上可能会下大雨，但他没当回事，完全忘记了。
　　大不了就淋回去吧，兴许爸妈会来校门口接他呢。他暗自嘀咕着，决定不去担心还未发生的事情，走进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