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短短暂暂的欢喜》林锦芜

1、假如风会说话

　　六月，风扇带着空气中的热量转着。整个教室陷入午睡的安静之中，偶尔传来树上不安分的蝉鸣。
　　陆青梧用手挠头，与面前的一本数学高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做心理斗争，遂又低下头，把头伏在课桌上，不自觉哀鸣：为什么会有数学这种害人的东西？
　　正准备放弃，又想着这次期末的分科考临近，按陆丰的意思，是如果她数学能考一百二以上，就放她去理科班。
　　正心烦意乱着，学校午睡下课铃响了。
　　“喂，陆青梧，午睡不睡，作业不写，是想干啥呢？”后面景致声音传来。
　　陆青梧耷拉着脑袋，叹气：估计我是不能和你继续奋斗了，数学这绊脚石太大了。
　　放学后，陆青梧和庄周一起走。
　　庄周这几天颓的不行，青梧一时之间也帮不了什么，自己都丧着呢。
　　“青梧，我现在特别迷茫，我想学文，但是害怕陆丰，他作为班主任太凶了。而且我父母他们想让我学理科。”
　　“智障啊，和你说啊，其实我也不想学理科，但是我想和他近一些。”陆青梧不好意思的笑笑，略有些羞涩。
　　庄周顿时眼睛眯起来，像个狡诈的狐狸。“哎哟，有喜欢的人了吧。”
　　青梧点点头，思忖片刻，还是没有对庄周说起心事。
　　你们总说少女情怀总是诗，那就让这诗句变成风，偶尔提及好了。
　　青梧回家，打开日记本，伏在桌子上记录当天的心情。
　　“开始真正惶恐。未来如此不安。我不敢将自己的未来赌在一个人一场意气用事上面。看过一本小说，很有共鸣。里面女主名叫简单的好朋友，为了自己喜欢的男孩子韩叙，学了理科。可是结局呢？换来一句‘一厢情愿就要愿赌服输’”。
　　“景致，我好像还是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喜欢你。”
　　青梧沮丧的把日记本合上，没有办法。把喜欢埋在心底好了。
　　翻开数学习题，还是不能冷静。只好将作业放下，走到书架前，拿起书读。
　　梭罗的《瓦尔登湖》。
　　青梧想起什么，给景致发了条信息。
　　“你看过《瓦尔登湖》吗？”
　　景致那头估计在写作业，隔了好久才回。
　　“看过一点点。觉得很无聊便没再看下去。怎么了？”
　　“没事，就觉得这个梭罗挺厉害的，那个时候尽管没有手机，但是也能耐得住诱惑和寂寞，守一方湖泊，得一隅宁静。”
　　“那得多寂寞。反正我是觉得很无聊。”
　　青梧隔着屏幕大概都知道景致翻白眼的吐槽，的确，那头景致无语的望了望天。
　　青梧读到那句：世界不过是身外之物。
　　突然好像能理解梭罗的选择，做选择或许也是一件寂寞的事。
　　景致，或许叫我自己都不知，这样小心翼翼不敢喜欢你的我有多孤独。
　　青梧莫名这么想，瞬间又被自己酸掉牙。
　　那头景致发完信息，又继续写习题。虽然觉得今日陆青梧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有说什么，只当是青梧心里住着的那个女文青又犯了什么矫情病。
　　在六月炙热的空气中，青梧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大决定。
　　学文还是学理。
　　问庄周，庄周已经决定学文了。
　　青梧想起最后庄周将分班志愿表交给隔壁老乔的时候，给她递过来的那张明信片。
　　青梧，展信安。
　　我已经下定决心学文了，我天性懒惰，只想着偷点懒，学文至少对于我来说不是一件让我费劲脑汁才能解一道理综题的事情。
　　望你多加思量，你已经从你的任性中获得教训。
　　陆青梧看到这张明信片后其实沉默了很久，但还是打电话给了景致。
　　“景致，你做好决定了吗？”
　　“嗯啊，我选理啊，不用想太久的，我第一天就将分科志愿表交给陆丰了啊。”
　　“哦。”
　　景致，你永远不知道，那一刻的我心中有多少浪花在汹涌，最后却只化为口中一句轻轻的“哦”。
　　当时的景致不知道，后来的景致也就更加无处得知。
　　就好像陆青梧最后面对景致，也只剩下一句打闹般的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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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青梧最终还是选了文。
　　最后的分科摸底考，拿的是绍城一中的卷子。
　　绍城一中是省重点，出了名的变态，清北班的清北录取率基本是百分之九十。
　　而青梧的高中只是绍城一个的县级高中，而且地理位置还偏僻，坐落于一个乡镇。
　　虽说七中近几年升学率已有上升趋势，但总归是没有名声的。好在校领导特别重视学校的实验班，文理各一个。
　　高一这一届两个实验班的班主任分别是老乔，主理实班。还有一个便是陆丰，主文实班。
　　陆丰在分班前说了：这套卷子大概类似高考难度，你们做着玩玩，不指望你们考多少分，能考多少考多少，不要作弊就可以了。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还想着两年后的高考。
　　陆青梧知道，他们本来就和其他人不一样，落得太多，基础又比别人差，学校也和别人差太多。
　　智力比不上同龄人，资源也比不上，就算努力过后仍然落后于别人一大截。
　　考前，景致跑过去和陆青梧说，你好好考啊，虽然我们不在一个班了，但是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啊。其余的事，咱们高考后再说。
　　青梧有些懵，景致看不惯青梧的傻缺样，忍不住摸了一下青梧的头，说：目标就是高考啊。你想啊，咱们过了高考这根独木桥，未来就好走多了。
　　青梧开心的点点头，这句话对于她来说相当于一个承诺了，尽管她没料到未来老婆尽出些变数。
　　数学考卷发下来，青梧大致瞥了瞥，得还行，总算是考前突击有点作用了。至于其他科目，青梧很没信心。上次期中考她考第二，完全是运气来了，至少她自己这么觉得。
　　“数学倒数第三题那个离心率是多少啊？”庄周和几个女生围过来问。
　　青梧说：“我也不太确定，我算的是二分之根号三，对不对我就不知道了。”
　　马合欢轻嗤一声，“陆青梧你这怕是又在装。上次你都考了第二了，还说自己不行。”
　　青梧平时和马合欢不太对付，但也没闹到太难看的地步，尽管平时都不太搭理对方。
　　青梧敏感的察觉到马合欢话里的刺，隐隐觉得有些无语，便说：“随便你怎么想，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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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欢而散。
　　青梧屁颠屁颠地跑到隔壁班找景致。
　　“景致，你考得怎么样啊？”
　　“还可以。不是很有信心。你呢？你肯定可以的。”
　　“……一般，看运气吧。”青梧做了一个鬼脸。
　　景致最后摸了摸青梧的头，青梧低头笑了笑。
　　管他呢，突然觉得分班也不那么伤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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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设备差，资金不足，并没有购买答题卡扫描器。
　　好在与陆丰班合作的老师都是学校颇有资历的老师，效率很高，尽管上课还另外耽误了一些时间，但还是在第二天的晚自习之前出了分数和排名。
　　陆丰二话不说地走上讲台，神色间颇有些喜色，“同学们这次考的真的很好，就拿历史这一科来说，最高分是72，然后四百分之上的有三个，最高分有四百七十多，相信继续这样下去，我们这个班会创造历史的。”
　　话一出来，全班炸了，都很惊讶，下面全都在讨论。
　　庄周换班之后暂时坐陆青梧后面，她用笔戳了戳陆青梧的背，“青梧，你觉得是谁这么厉害考了第一呀？”
　　学生时代关注的也不过是那排名表上的排名。
　　“我觉得是南一，她成绩一直好，挺稳定的。”
　　“你为什么不觉得是你自己呀？你上次考得比她好呀。”
　　“我上次纯属是意外……题目简单，加上我考前那段时间挺努力的，大概是上天保佑我。”陆青梧朝后笑笑。
　　“叮铃铃”几声，全班一半同学涌上讲台，看排名。
　　陆青梧不动，她并不是很关注排名，其实从期中考试过后，她整个人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笑了笑，继续低头写手上那本《五三数学》。
　　“青梧，啊啊啊，你真棒，你是第一耶，历史也是你第一。”庄周看完排名下来报喜。
　　青梧惊讶的笑了笑，后又恢复平静。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真的考第一，只是依然不敢相信真的会有这一天的来临。
　　因为青梧知道，她自己基础太差了。高一上半年混的太多，时间已经被她浑浑噩噩的消耗得太多了。
　　“智障，你呢？”庄周和青梧初中一个班，现在又在一个班，感情是很好的，青梧就问了问。
　　庄周撇撇嘴，“不怎么样，三百七十多分，好差呀。”
　　青梧安慰，“没事没事哈，你这是没准备好，等你准备好了，肯定不止这个分。”
　　庄周其实有点羡慕青梧，终于找到目标的人，总比她还在浑噩度日强。
　　没有目标，也不想努力。
　　青梧后来去看了自己的分数，政史地都考及格了，挺开心的，而最擅长的英语这次考的极其糟糕，都没及格。
　　她思考再三去了英语老师办公室，去问她要答题卷，看自己的分都扣在哪里。
　　因着陆丰的关系，各科老师对陆青梧的要求总是颇高一些。
　　一进门，英语老师就说：“陆青梧，你这个英语怎么回事啊？你基础不应该是这个分啊。你看看南一，人家考了一百零几呢。班上还有几个一百多的。你自己看看差在哪吧。”
　　陆青梧心里其实有点难过，因为期中考试后她将大部分的经历都放在了数学上，对英语就稍微放了放，结果就是顾此失了彼。
　　她那时候对自己还不算特别了解，总以为自己英语上不去只是因为自己太粗心，后来才明白自己真的不算天赋过人，所有的所有都是建立在她自己的努力上。
　　出成绩的那天晚上，景致给青梧打了个电话。
　　那头景致有些烦闷，正在抽烟。
　　他这次自我感觉稍微有些良好，但结果不如人意。他得知青梧成绩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有些复杂。
　　上学期他和青梧成绩都浪在了十多名，但这学期青梧好像从那次月考后成绩就在猛涨了，而他似乎是努力了点，但他其实什么都没干。
　　“景致？”陆青梧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隐约能听见她的鼻息。
　　“我没考好。看了你的成绩觉得你很棒，来给你道声喜。”
　　青梧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顿了顿，出声安慰：“景致，你很棒的啦，英语稍差些，其余的挺好的，现在分了科，应该你的优势会显出来的啦。加油。”
　　景致那头轻声笑了笑，舌尖抵着后牙根，指尖夹着根烟，显得有些痞气。
　　“嗯，挂了。”
　　青梧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楞了之后又恢复了清明。
　　忽略掉心里面的不舒服，青梧又继续低头写作业。
　　抄完这次试卷的数学错题，揉了揉眼睛，望了望窗外，星星都已经躲进了云层，只剩漂浮的云静静地看着人间的悲喜。
　　青梧突然想起今天日记还没写，又找到日记本，认认真真的翻开，写上日期。
　　这篇日记，写给你。
　　我的景致，只有在日记里才属于我的景致。
　　以前从来不觉得我融不进你的世界，可是有时候那种疏离感就会跑出来，告诉我，陆青梧，你和景致有时候根本没有共同话题。
　　景致，我很惶恐，自从期中考试后，你就很少主动来找我，
　　而我好像也没有办法再像上学期一样屁颠屁颠地跟在你身后，装傻卖萌地一声又一声的叫你“男神”。
　　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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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梧关上日记本，跑上床，躺下，盖被，闭眼。
　　意识逐渐归于虚无前她模模糊糊地想，假如她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无法无天的陆青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