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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江水为竭 ...


  •   “格格,格格您慢点,我这把骨头经不起您这么折腾啊——”

      “少废话!”娜仁托娅手中马鞭一扬,她轻骑在前,一马当先地冲在了最前面,身后跟着另一个妙龄少女,后面才是一队侍卫与两驾马车。

      她可不是那种拎不清轻重的人,既然哥哥他们都等着她带人来救,她自然风风火火地带了亲卫,并派人告知了皇上、皇后,然后拼了命地换了一匹好马赶了回来。

      “娜仁托娅!”莫日根远远地瞧见妹妹赶来,急忙唤道。

      娜仁托娅下马,把马背上那看起来像是颠掉了半条命的中年人一把扯了下来,匆匆扫了一眼兄长的伤势:“我只捉到了这个郎中,快马过来先给你们看看——你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碍,富察侍卫他们呢?”

      莫日根先向这大夫抱了抱拳,替妹妹道歉,然后指了指不远处:“在那边。”

      娜仁托娅瞧见这一地狼尸,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心知方才必定经历过了一场恶战,她此时也只觉浑身上下像是散架一般,但仍是扯过那大夫:“你快过去给他们看看伤势。”

      少女走过去之后怔了一瞬,因为璎珞看起来十分憔悴,肿着的眼睛明显是哭过了,但她却是神情温柔的用手轻轻拭去傅恒脸上的一滴泪,而傅恒紧闭着双眼、面色潮红,浑身是伤,看起来情况很是不好。

      傅恒这样的人,居然会落泪吗?

      娜仁托娅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感受,她下意识地推了一把那大夫,将他推搡过去给傅恒看情况,面对璎珞道谢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去安排马车过来,将两位伤员架上去。

      “你这臭脾气的马估计只有你能骑回去了,怎么样,还能骑马么?”娜仁托娅回头对已经牵着马站到她身边的莫日根说道,莫日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怎么,心情不好?”

      “就是有点累,感觉自己还是赶回来得太晚了。而且突然之间明白了为什么,先前的时候我觉得璎珞配不上傅恒,但是在狼群出现的时候我便意识到了。”娜仁托娅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如她。”

      “有多少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故事,我自诩如若喜欢一个人,便会热烈的、真挚的去喜欢,但在生死关头我还是会犹豫,可是璎珞却能毅然决然地留下来与傅恒站在一起。”她展颜一笑,似是自嘲,又是嘉许,“这一点我及不上啊。”

      娜仁托娅接过侍卫手中的缰绳,屏退了其他人,这才说道:“哥哥,我原先见到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以为他们是天底下最般配的人,如今看来是我太狭隘了,在危险到来的时候,顾不得身份与地位,所以感情当是与这些无关的。”

      “我先前觉得这两人相互喜欢,是璎珞之幸。”她跳上马背,“却是到现在我才知晓那酸不溜秋的上邪,竟然是这个意思。”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璎珞与傅恒二人,当真是如此了。

      “你要去哪?”莫日根敏锐地察觉了妹妹的心思,他伸手去拽娜仁托娅的马鞭,却见妹妹对他莞尔一笑,“行了,我还不能找个地方伤怀一二吗,不过是等会寻个地方喝酒去罢了,你还有伤,就别管我了——”

      见娜仁托娅扬鞭拍马走人,莫日根叹了口气,叫了两个侍卫跟着她,这才回头去跟大部队回去。色布腾巴勒珠尔还好,没有发热,换了药养养就行了,因而在这辆马车里的姑娘很快就出来骑了自己的马,没有去打扰他与公主的相处。

      倒是傅恒那辆马车一直闭着帘子,看起来好生压抑。

      “佟佳格格,方才多谢你为我换药裹伤。”莫日根与刚出来的那姑娘颔首见礼。少女点了点头:“世子不必多谢,这是医者本分。叶大夫是我们那里的名医,富察侍卫一定会安然无恙,皇上也不会怪罪您与郡主的。”

      这少女正是先前与璎珞同入宁寿宫的佟佳格格,名唤舜华。没想到这位格格竟是从小对医术颇感兴趣,机缘巧合下拜了叶大夫为师,医术颇为精湛。方才她见到一地狼尸都未变色,要知道娜仁托娅都倒吸了一口气,这让莫日根心中有些佩服。

      “太过忧心、紧张的话不利于世子伤口的恢复。”就是这姑娘太过于冷清了,虽然长得好看,但整个人跟结了冰似的。

      莫日根想,这大概就是真正的名门贵女吧……他忽然想起娜仁托娅刚才提过的上邪,不禁问道:“我没有读过汉人的诗句,方才我妹妹提到上邪后便离开了,让我很是担心,敢问佟佳格格可知这诗的内容?”

      佟佳舜华把这《上邪》念了一遍,如淙淙泉水之声。她想了想自己刚才看到的情况,璎珞与富察侍卫一起并肩奋战鏖战狼群,的确当得起这首诗。但见莫日根有些听不懂汉话的样子,她只好又解释了一遍,最终总结道:“令妹是个洒脱之人,不会有事的。”

      见到叶大夫的时候,璎珞是无比惊讶的,但是既然有叶大夫在,那她的一颗心就已经放下了半颗,至少他的医术是信得过的。饶是如此,她依然心中充满焦急:“傅恒怎么样了?”

      “这种处理办法很及时。”对于先前璎珞以狼脑为傅恒敷伤口的举动,叶大夫表示了肯定,马车虽然颠簸,但内置纸笔,“我现在就写房子,回去后便抓药。只要他能挺过今夜,此后便无大碍。”

      也就是说今夜是最难熬的。

      璎珞蹙眉,她始终握着傅恒的手,看着傅恒在昏迷中依然皱着的眉,心疼之余,心下却已经有了计较。

      她不会煎药,但这药必须有人守着才放心,而傅恒出事,皇后娘娘那里肯定会派人过来,富察家同样也会来人,甚至可能会有其他人来探望,这些都得由她应对。

      面对富察家还好,毕竟富察夫人已经认可了她的身份,但是在其他人面前,她该以何种身份来应对?
      她毕竟还是个未嫁女,如果公然以类似妻子的身份照顾傅恒,想必外界定然会生出闲话,将好端端的生死相依说成二人因为某些不可明说的原因,所以不得不为此负责。

      想到这里她不禁冷笑,流言蜚语什么的,她上辈子可是没少听。

      璎珞想了想,掀开车帘唤莫日根:“世子,待会回去后,你可否请我的兄长苏勒来一趟?”让兄长陪同叶大夫煎药,至少药房那边是稳妥了的。

      等到下了马车之后,璎珞打算请和敬帮个小忙,毕竟除了他们几人之外,没人知道和敬是半路又折回去的。娜仁托娅派人通知也不会说得那么详细,她至多等皇上回来后与莫日根一起亲自去请罪时才会解释——所以现在肯定所有人都以为,和敬一直在场,目睹了全过程。

      佟佳格格的声音很是好听,璎珞听到舜华在外面念了《上邪》,一时间神情有些恍惚。那时候她还年少,心里装着复仇大计,口口声声道不相信男人、不相信爱情、不相信傅恒能做到不顾门第而迎娶她,她看起来对真情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但内心里却又充满向往,隐隐想要相信这些可以成真。

      璎珞在最好的年华,喜欢了一个人。

      她曾经也以为,喜欢一个人,就可以度过一生。

      或许是时间不对,又或许是地点不对,再或者是没有缘分。她以为他迎娶尔晴是背叛了自己,但随后冷静下来她就知道这不可能,诚如她宁可在大雪中三步一叩也不肯否决自己的情意,傅恒也绝不是那薄情寡义之人。

      他定是有苦衷的——可是她没有听那苦衷的机会了。她想要道歉,但最后连道歉也说不出口。
      傅恒说,你永远不必向我道歉。

      可她还是觉得对不起他。璎珞想起她坐在轿辇上从他身前走过,如同未曾相识,而傅恒避到一边,紧紧注视着的视线让她觉得如芒在背——傅恒那时候,好像是有一滴泪落下来了的。

      她以为她瞧错了,傅恒这样的人,怎么会落泪呢?

      可傅恒今日在听到她说如果他醒不来,便要用七星连珠火.铳自裁的时候,分明是落下了一滴泪,看得不真切,指腹触到却是湿润的。

      他不舍得她受伤,不愿意她赴死,所以他一定会醒过来的。是的,傅恒种种选择,全是为她着想,想她平安,哪怕是她得了会传染的病也依然会偷偷来照顾她……

      他这种人啊,宁可受伤的、吞下苦果的,全是他自己。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呢,什么都要背着,都要自己扛着,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所以要挡在她面前。

      瞧她多守信啊,最后约好了下辈子换她来等他,可不就是在家里等了几年,一入宫就遇到他了吗?这次终于换她来知晓一切,换她来体会他那种感受,想必当初自己病的奄奄一息的时候,傅恒也是这般焦急无措,但又不得不咬牙照顾她的吧。

      换我心,为你心……可真是个冤家,不能吃一丁点的亏。

      璎珞伸手点了点傅恒的额头,前世种下的因,今生结成了果,她全部都还回去,然后再把自己嫁过去,大约是能抵债了。她笑了笑,眼神忽然变得锐利:既已相知相惜,就算山无陵、江水竭、冬雷夏雪天地合一,今生也休想让她与傅恒劳燕分飞!

      等到抵达营地后,璎珞谢过了莫日根。

      和敬许是因为她方才已经与色布腾巴勒珠尔叙了一路了,有什么话都说过了,之前的丧气一扫而光,挺直了腰板表示她办事,放心就好。

      娜仁托娅是有分寸的,她调的是本部的亲卫,又只派人去通知了帝后二人,如今皇上还未从围场归来,因而皇后的人应该是最早过来的——然而最早赶到的却是富察夫人。

      璎珞早在她来此之前,便差人去寻了海兰察,让他赶回了两人的营帐为傅恒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又用湿毛巾细细地帮傅恒把脸上的血污都给擦干净了,这样富察夫人见了应该会放心一些。
      饶是如此,富察夫人还是忍不住抹泪。

      她自然是从皇后那里得到了消息才急忙过来的,按说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妇一同出去,结果儿子躺着回来,儿媳妇还杵在那里好好的,富察夫人本是有些迁怒。再加上尔晴委婉地告诉她说傅恒之所以同意出去,就是因为璎珞,如果不是因为璎珞,他今天就只会好好休息,根本不可能遇此横祸。

      但是富察夫人半路上又遇到了和敬,外孙女扑到自己怀里一通痛哭,倾诉了自己的害怕:“您不知道当时有多凶险,灵筠本想先走的,但只有郡主的马可用,于是我就躲在树上了。”

      “但是璎珞就没打算要走,她一直陪着小舅舅。其间有一只狼从背后偷袭小舅舅时,若不是璎珞奋不顾身地冲过去砍了那只狼,小舅舅就要……”

      富察夫人被她说的险些魂飞魄散,本来是她在安慰和敬,倒变成和敬反过来安慰她了:“都怪灵筠不好,若不是我执意要去打山鸡,拉着小舅舅作陪,也不会有今日的事了……”

      和敬公主,讳灵筠。

      自家外孙女说的话,富察夫人自然是信了,想到此次出行本不是璎珞提起,她也是平白飞来横祸,这姑娘又冒着赴死的危险也甘愿留下来陪着儿子,并且还救了他一命,此时又悉心地照料着傅恒,的确是位好姑娘,可堪良配。

      璎珞擦着眼泪说道:“璎珞的兄长正守着药炉,方才阿玛也让人送来了一支老山参……”她这话表明了瓜尔佳氏对此事的态度,“原本额娘也是要来探望的,但因为大夫说了傅恒需要静养,所以璎珞便没让她过来打扰,否则不利于傅恒的恢复。”

      富察夫人颔首,她摸了摸璎珞的头,然后也用手帕拭泪:“好孩子,别哭了。”

      璎珞又讲了一番与和敬所言没有什么差别的经过,连连对富察夫人道歉,所言皆是对傅恒受伤的难过与自责,句句发自肺腑,听得富察夫人几乎已经把她当做了未来儿媳。

      然而外面却忽然有些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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