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卡和这个季节的约定》静水墨

1、第 1 章

　　安卡和这个季节的约定

　　作者：静水墨

　　1

　　安卡终于从家里逃离出来,在校外租了一间很小的房子,像鸽子笼一样禁锢住安卡。里面摆放着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合叶做的桌子，没有椅子，安卡就坐在床上写作。安卡很满足的说，这里很安静，没有人打扰，可以独立的生活，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写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认识安卡是在北北的生日party上。关于安卡和北北的过去，只有一些渐渐暗淡的传闻，流言安卡是北北的女朋友。但我每次向安卡求证的时候。安卡会反问我，你相信那些传闻吗？

　　北北的生日party，安卡送的是一封很褶皱的信，关于信的内容安卡从没有提起，只是静静的在我们喝酒的时候，安卡偷偷的溜了出去。在我因为喝的太多出去呕吐的时候，安卡躲在花坛松树后面哭泣，声音很小，开始还以为是一只夏虫在咛奏，安卡突然的窜出来说，北北在里面怎么样了。昏黄的灯光下，脸颊上分明有两行泪水流淌过的痕迹。

　　安卡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一杯闻起来气味有点酸酸的东西。喝吧，这是我从酒店大厨那里要来的醋，喝了会好受一点。喝完牙齿都酸溜溜的。

　　你还进去吗？我说再进去就要挂了。安卡不由分说一把拽住我的手说，我知道一家韩国泡菜很有名，陪我去吃。安卡一人干掉了六盘泡菜，而我加上先前的一杯醋，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酸，还喝了很多酒，是安卡后来叫的，抱着酒瓶猛灌，一心想让自己醉过去。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家里了。

　　从此，和安卡经常跑出去喝酒，每次都伶仃喝醉。

　　安卡站在西墙一扇灰蒙蒙的窗台前，遥望远处茂盛的香樟和静谧的湖水。有鸽子从头顶飞过，发出嗡嗡的声音。

　　安卡抿着的小嘴终于开口说话。我以前写的很东西都叫他们给烧了，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烟灰，被风一点一滴的卷走。我是看着它们被扔进火里，慢慢的被火焰吞噬消失。我想用眼泪将它们浇灭却燃烧的更加旺盛。

　　有风吹进来，弄乱安卡的短发，有眼泪顺着发梢跌落，梅花斑状散开。

　　安卡到楼下的小卖部买了很都劣质的啤酒，然后拉着我的手冲上楼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直到地上撒满啤酒瓶被风吹的发出碰撞声响。安卡借助酒劲爬到围拦上坐了下来，整个身子遥遥晃晃，像一片寒冬里悠然下坠的树叶迷失了来时的方向。

　　我知道安卡喝醉了，要拉她下来。这是安卡第一次在我前面喝醉。

　　安卡站了起来说，我重来都没有过现在这样清醒，以前我总是按照他们给的路线往前走，总想做他们眼中的乖孩子,却隐藏了自己的存在.

　　2

　　四月来临的时候,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柏油路挥发出烦躁的喘息,那片嫣红的月季开始凋零.安卡站在教学楼下,低垂着头徘徊划着弧线,影子拉的很长,盖过香樟的茂盛.安卡冲我招手.我正站在四楼窗台前.安卡说她要走了,我要下楼送她.安卡说不用了,她怕会忍不住会哭出来,一发不可收拾.安卡曾经让我看她过的眼睛,问我看到了什么.我说除了倒影什么也没有.安卡蹦跳着走开,我的眼睛里有发达的泪腺.

　　安卡就这样背着一个泛白的牛仔包冷冷清清的跨出了学校,没有盛大的告别仪式.

　　安卡离开后的几天,每晚都会梦见她站在街头,样子让人怜悯,醒来后忍不住要看漆黑的楼下是否有安卡的身影。

　　很多天以后，意外的收到一封安卡在陌生城市里的来信。安卡离校后独自踏上了北上的列车，那是安卡很早以前就安排好的出走路线。离家出走，那是安卡18岁的梦想。所以安卡在父母和老师眼中被安上“叛逆”的字眼。

　　安卡走了，所有的一切都显的冷冷清清，很少独自的开怀畅饮，害怕酒醉后想起安卡。走在阳光底下，影子还再，影子是最好的朋友，不会离开你而出走，只是害怕没有阳光的日子。从指缝里以45度的视角看天总是很蔚蓝，很难想到下雨的日子天会是什么样子。它也像人一样有情感会哭会笑，像个流浪的小孩子。

　　视线突然暗淡下去，一把太阳伞切断那些毒辣的光线。小心紫外线晒伤肌肤。北北安静的撑着伞站在身后，身影纠缠在一起。于是不由分说的拽着北北的手臂冲破那些香樟的影子向酒吧冲去。

　　酒吧的光线很黯淡却赋有浪漫蕴藏激情，殷红的玫瑰花瓣刺痛眼睛。北北将一大束的玫瑰花递到我面前。让我想起童话里，王子在玫瑰花园里吻醒公主，漫天的蝴蝶翩翩起舞，是件很浪漫的事情。曾经在梦里自己就变成了公主。

　　喝酒，我想安卡了，她现在也许衣服单薄很孤单的站在街头。北北很爽快的倒满酒陪我喝了起来，直到头顶上的光线在眼前晃悠，整个人轻松了很多，我们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北北搀扶着我走在清冷的街头，月明星稀。突然心血来潮，嚷着要看刚进学校的第一个植树节种下的那株香樟，那是北北、安卡和我一起种下的，当时它还只有一人多高，叶子嫩黄的像个孩子的脸，总以为会在炙热阳光下死去，每天都给它浇水，看着它一天天茁壮成长，我们却多愁善感起来。

　　躺在树下透过缝隙看天，寻找那颗是属于自己的星星，却无意识间睡过去，一切归于平静。醒来草尖爬满露水，沾湿了衣襟。北北均匀的呼吸抖落满怀感伤的露珠，第一次隔着草尖这么近的距离看一张熟悉的脸，上面篆刻着爱恋的话语。自己静静的走开。

　　3

　　安卡在信里依然充满快乐，讲述了自己在路途中结识的安安、卡卡。那是一只流浪的狮毛狗和一只全身白毛的猫，它们在一起相处的很融洽从不打架。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出来，模糊了字迹，眼前会出现安卡独自流浪身后跟着两只可怜小动物的场景。

　　晚上热的不能入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很想到楼顶上吹吹风，于是跟北北打了电话。通往楼顶的通道被一扇铁门隔断了，和北北一起费了很大的劲才弄开。弄开的那一瞬间心中有一种从没有过的淋漓感，然后是和北北互望着傻笑。

　　和北北一起爬上护栏，就那样静静的坐着，仰头看天不敢说话，有流星划过天际消失在尽头一切又归于平静的时候，北北开口说话了。

　　六月我就要离开校园了------

　　嘘！听到什么了吗？我示意北北安静下来，然后从护栏上翻了下来。

　　还不下来帮忙。声音很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生气。

　　噢，北北像一只呆呆熊翻下来，和我一起在满是蚊虫的盆景中寻找。

　　北北突然像个孩子似的跳起来，举起一只羽毛未丰的小鸟放在手心，小东西很可爱，毛茸茸的张大着嘴巴冲着北北叫。北北说一定是我们上来的时候把鸟妈妈给吓跑了，我们要照顾它们。然后飞跑下楼抱回一大堆的零食上来喂给那群小东西。

　　天空发白的时候，哈欠连天，枕着北北的大腿很安静的睡去，梦里脸颊有一种痒痒的微妙感觉。

　　4

　　每日都要到收发室寻问安卡的来信，却总是失落，很久都没有安卡的来信，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安卡的种种遭遇。

　　和北北很细心的照顾那些羽翼未丰的小家伙，五月就这样过去了,看到了六月的影子,一切都显露出一张成熟的脸。站在楼顶微风拂面，头发割裂开这个世界，强烈的光线刺痛了双眼。北北说它们已经长大，可以自由的在深蓝的天空下飞翔。于是展开翅膀在头顶上盘旋，快乐的小精灵，遗忘了我们的存在。

　　北北递过来一个用大幅的彩纸包装精美的盒子，上面印染了童话王国里漂亮的公主和王子的爱情故事，瞬间就被感动的一塌糊涂。

　　今晚8点去宁夏的T151次火车。

　　那些被认为很遥远的分离却悄无声息的到来，突然就失去了话语，只是静静的站着，像隔了千山万水。

　　回到房间关闭所有的门窗,消失了影子却失控了泪水。盒子拆开，是一张水木年华的CD，放进CD机倚在窗帘旁很专注的听了起来。

　　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见风吹过窗台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的一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窗外刮起了风，卷起的尘埃铺天盖地袭来，太阳突然就消失了踪影，有两三点雨珠落在窗台上被击的粉碎，溅到手心冰冷刺骨，只有那一排排香樟洗涤的更加青翠。

　　旁晚的时候，彩虹跨过香樟延伸到很遥远天际。地面的水洼被人踩碎模糊了倒影，隔着窗帘的缝隙北北正抬头注视14楼的窗口，很久很久，女孩却始终没有出现。

　　所以的一切归于平静，阳光透过玻璃探了进来，照在身上懒洋洋的不想起来，耳边的时钟滴答的走着，北北已经离开了12个小时，把耳机放在耳边听着CD，不由自主开始回忆，想着北北的好。

　　5

　　很多天以后,安卡突然出现在楼下，抬着头扯破嗓子喊着我的名字，引起整栋楼的居民对安卡大叫，你丫深更半夜的大喊大叫让不让人休息。我下楼去接安卡的时候，安卡正和他们理论，一个个争吵的脸红脖子粗。我去拉安卡手的时候，清瘦的露出指骨，脚上的跑鞋前端裂开一条口，脚趾甲显露在外，忽然很想哭。

　　安卡看出了端倪说，你丫不要哭，我都没哭，说着就拥在了一起，哭成了泪人。

　　安卡吵着肚子饿。我说这里除了方便面什么也没有，北北走后，不想跑很远的路去买饭，在超市里买了一大箱的泡面放在家里，不想让安卡全给消灭掉了。

　　安卡的食量委实下了我一跳。安卡说让你饿上十天半个月说不定你丫已经没命了，安卡边吃边讲述自己这一路的遭遇。

　　初逃到那里时,一切都具有吸引力，穿梭在大街小巷去捕捉写作的素材，在胡同里遇见了跟我一样流浪的狮毛狗和全身白毛的猫，我收留了它们，还给它们取名安安、卡卡。安卡的声音变的凝重，我把它们送到了动物收容所，我买掉了头发换了钱，那是我最后能为它们做的。说完后安卡不再说话，很专注的吃面。

　　安卡开始收集一些废旧的花盆在里面种起了月季，每天不辞辛苦的搬进搬出，像照顾孩子一样。我很怀疑安卡是否在写生物报告。对于安卡不正常的举止，安卡总是避而不答，只是会对着时钟发呆。安卡的诡秘行为在梦中让安卡暴露的彻底。安卡做梦的时候紧紧的抱着我的腿，嘴里稀里糊涂没完没了的念到秋桔。在铁证面前，安卡只好从实招来，将旅途中隐没的故事抖落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感觉到路很漫长没有尽头，四肢发软肚子又饿，当时我特怀念与你一起混吃混喝的日子，我看到了很多好吃的摆在面前，在我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它们全都消失了，所有的一切开始在我眼前旋转，然后什么也看不到了。

　　安卡像小孩子一样趴在我肩上抽噎了起来。

　　醒来的时候，一个人影在我眼前摇晃，我当时以为碰到了白眼狼，一拳下去，你猜怎么着了。安卡挂着眼泪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把他打成了熊猫眼。安卡边说边比划给我看。

　　当时被我一剂直勾拳打的狼嚎般尖叫，当时他正给我喂矿泉水喝，结果我一拳下去矿泉水撒了一地。

　　后来你们就恋爱了。

　　你丫不要说的这么露骨行不行。

　　他叫秋桔，左手拿画笔随处做画，我晕倒的时候他正在街头推销自己的画。他的遭遇和我一样，也是一个“叛逆”的孩子，我们有着太多相似之处，我们开始结伴而行。

　　安卡走到窗台前，给那些月季花种子浇水。安卡说它们很快旧会冒出柔弱的嫩芽，不久就会茁壮的成长，在秋天开出美丽的花朵，那个时候秋桔就会来到我的跟前。

　　阳光射进来落在安卡身上，将安卡照的很白，散发淡淡月季花香。

　　6

　　安卡变的很安静的写作，然后就是陪伴那些月季，安卡给它们松土浇水，忽然就提到了北北。

　　我已经开始遗忘一些东西，我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只有学会去遗忘，你才能体会到快乐。说这话的时候依旧听着水木年华的CD。其实我们被自己欺骗，我听CD就像安卡寄托于那些月季。

　　九月显露出一张疲惫的脸，天气一天天转凉。安卡的月季长出了花骨朵，整个房间充满浓郁的香味。安卡整天一脸的笑容，开始构思如何去摆放那些月季，使自己穿插在其中，让自己在秋桔的画中更加的美丽。

　　那些月季绽放了第一朵花，安卡开始趴在窗台前盯着楼下进进出出的人，还特意的将花盆摆放在阳台上，害怕秋桔找不到这里。

　　进入深秋，安卡的月季开始一季一季的凋零，当夜晚来临，安卡将它们统统的搬进屋子，关闭门窗，用来延长它们的花期。

　　月季花的叶子开始枯黄卷曲，安卡夜里经常爬起来对着它们喃喃自语。我知道安卡是怕错过了最后花期。

　　有安卡的一封信，是我在收发室寻找北北来信时翻出来的，邮戳是十月二十日，当时安卡的月季开的正旺盛。

　　安卡看完信后什么也没说就蒙在被子里，信跌落在地上，信很简短只有三行字。是秋桔的父母寄给安卡的。秋桔因为爬上一辆南下的列车，摔了下来。

　　窗台有冷风吹了进来，落了一地的花瓣，蜕变成一张张成熟孩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