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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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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代,出生于大家族,代表的不仅仅是衣食无忧与荣华富贵,对于陆衡静他们而言,更多的是那些无形却又沉重的责任,这个世界不和平,战争与天灾几乎随处可见,这个时候,那些上层人士便成为了受难者唯一的支柱,这很无奈却又很自然,因为这也是很公平的,毕竟没有平民百姓何来的贵族。
陆衡静现实中处于和平年代,战争离他十分遥远,家里虽称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衣食无忧,家里收入较高,物质方面完全不用担心不足,这一世虽然家族富贵,然而,这个世界不安定因素太多了,由于科技落后,粮食产量低,同时人们永远无法完全承受住天灾的祸害,战争,疾病与饥饿折磨着大部分的普通百姓,而这一切,陆衡静真正意识到的时候,只觉得一切真的太突然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是十一月份,寒气已经覆盖了这个城市,街道上早早就人烟稀少了,只有凛冽的寒风,唯有路边的野菊花给这座城市添了些许生机,陆衡静裹紧了身上丫鬟匆忙披在他肩上的裘衣,心里念着,快点!再快点!
他没发现,他忘了着鞋的脚掌已经被磨得出现了不少伤口,还夹杂着细沙,他只是一直朝着镇国府走去,他的眼睛睁着,却什么也看不见,他的脑子里只是一直回荡着镇国府派来的信使说的话“边疆士兵与居民发生冲突,闹得很凶,镇国将军受邀前去调节,不料一切皆是辽国的阴谋,将军中了埋伏,虽后来将军的谋士发现事情不妙,及时派出精兵前去救援,却不料,逃亡过程中将军身中敌军的毒箭,只有一个月的寿命了,如今已被送回城镇国府,镇国将军唤我前来……”
真冷啊,这天。
那个对他着总是赞不绝口,总喜欢哈哈大笑,总是耐心指导他和刘锡溯,总是喜欢给他讲军队里的趣事,总是将最聪明的想法用最简单的话讲给他听,总是给他带来异族美食和其他有意思的玩意,总是有事没事就喜欢拉着自己与他下棋的永远精神饱满的可爱的老头,就要离开了吗。
陆衡静今天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无法看淡生死。
他一想到那个爽朗豁达的亲人就要离开了,心底就抑制不住的发寒,他接受不了。
陆衡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到的镇国府,只知道,当他有了意识时,他已经站在了镇国将军的塌前,仆人们都手忙脚乱地忙着给他处理伤口暖和身体,将军面色苍白,满眼心疼地看着他,一边催促着丫鬟们动作快些。
陆衡静久久沉默,任由丫鬟们的动作,双眼死死地盯着盖着被褥靠在床头的老人,看着看着,眼底便抑制不住地泛酸涩,心底一阵又一阵地绞痛侵蚀着他,直到痛已经开始麻木了,他只觉得一阵发寒,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真冷啊”陆衡静无意识的呢喃到。
“静儿,静儿,静儿”听到声音的陆衡静,意识才慢慢回归,发现他祖父正满脸担忧地看着他,陆衡静突然觉得一切都十分不真实,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他看着他的祖父,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刘泉看到自己从小就聪颖懂事的外孙满眼震惊迷茫地看着自己,内心无比的心疼,却又无奈,说实话,他确实偏爱刘锡溯,但陆衡静这孩子,他也是恨不得捧在手心的,这个充满污浊的世界,竟然没能影响到一分这孩子的单纯善良,这样一个孩子,如何让他不喜啊,他在心底叹了口气,看向陆衡静时,却是笑了。
“好了好了,傻小子,看你那出息!和你那表哥呀一个德行!”刘泉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他那已经瘦的不成模样的手掌拍了拍陆衡静的头。
“别难过,祖父我年纪也已一大把了,虽这么个死法确实心底有些不甘,但倒也算是为国而死,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唯一担心的也就是你们这些孩子了,现下局势已经开始动荡,敌国蠢蠢欲动,你也看到了,我倒下了,边疆缺了主将,日后,溯儿必定是要承着我这条路的,但是我却是放心不下他,这孩子,虽看着放荡不羁,实则孝顺懂事,然虽聪颖心思细腻却凡事总爱自己扛着,我担心他这样下去早晚会被自己束缚住,而静儿,你处事果断,思想单纯,内心善良,心思却不似溯儿一般细腻,让我担心你会因纯良而受到伤害,你们二人凑在一起,却是让我放心的,特别是溯儿,我离开后,他的压力不是你们现在能想象的,所以,静儿,答应我,你们兄弟两虽不是直系亲属,却要如同亲兄弟般互相扶持着,陪着溯儿走下去这条艰辛的道路!”
陆衡静将榻边桌上的水递给刘泉,看着他消瘦却依旧坚毅的脸庞,喉咙有些发涩,点点头,坚定地说到:“我自是将表哥视为亲生兄长爱护他,他是我发誓要保护的人!”
陆衡静其实一直都将刘锡溯看成是自己重要的人,这么久的相处,他们亦敌亦师亦友,陆衡静欣赏佩服刘锡溯的才华,同时也为他而骄傲,却一直没想过,保护刘锡溯,因为,在他心目中,这个男人真的什么都比他优秀,而今天听了刘泉的话,他才意识到,不管刘锡溯多么的聪明早熟,他都始终还是个普通人,需要保护的普通人,而陆衡静,自是愿意做那个保护他的人。
刘泉看到陆衡静的表情,舒心的笑了,“呵,傻小子,好了,你去把溯儿那个混小子喊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们两,他现在状态不太好,你当心些。”
陆衡静在镇国府的一块荒废已久的花园找到刘锡溯的,陆衡静和刘锡溯喜欢在这偷偷比武,后来刘泉知道了,非但不责怪他们二人,甚至还干脆给他们在这里建了一间小比武房,给这个本来无比荒凉的地方,增添了些许生机,刘泉偶尔还来这地方看看他们,其中自是不乏指导。
月色朦胧,烈风不断地撕哄着,在小屋旁,有一个颔首不管不顾地打着沙包的只着着一件简单的白色内袍的少年,陆衡静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心底一抽,那个少年很沉默,只听得见风声和拳头敲打在沙包上沉闷压抑的声音。
陆衡静小心地靠近他,抱住他:“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我愿与你负你之痛苦,我愿予你你所需,所以,哭吧,勿惧泪水糊你之视线,因我愿做你的眼,我的一切,都愿予你共享。”
陆衡静感觉到他说话期间,刘锡溯身子颤动地厉害,身躯无意识地弯曲,陆衡静只是顺着他身子趋向的方向也轻轻地改变着自己手上抱着他方向,不让刘锡溯产生一丝被束缚的不适感,却又无比踏实。
刘锡溯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眼神却坚定起来,抬起头,带着些许沙哑的嗓子不似平时那般清澈悦耳,但是却是带着陆衡静熟悉的轻佻的语调,
“呵,哭我还不至于那么没用,如今老头子要离开了,除却咱们这些后辈,老头子算是一个坦然洒脱之人,即使如此狼狈,想必也觉得他自己死得其所,倒是愚不可及,不过也无甚不好,我若低迷不振反却会令他难以安心,我不至于愚蠢至那种地步。”
陆衡静闻言,心底松了一口气,却又莫名有些不安,来不及细思,只感觉腰上一重,抬头一看,却见刘锡溯将他拉开了一些距离,盯着他的眼睛,“看着我,静儿,你刚刚所言,不管你怎么想,我却是当了真的!”
陆衡静有些不明白他干嘛要怀疑自己说的话,带着些许困惑,还是坚定地说:“我自也是当真的!”毕竟陆衡静不久前才和刘泉做了保证,他也确实有了那份心思,他心底,刘锡溯与他的那份血缘还有他们相处这么多年的种种,都让陆衡静清楚地意识到,刘锡溯对于他而言,和他的父母一样,是永远无法割舍的。
刘锡溯听了陆衡静的回答,没再说什么,只是突然用力地拥紧了陆衡静,眼中却闪着一丝没人能察觉的绝望。
刘锡溯手劲很大,陆衡静被他拥的有些不舒服,陆衡静知道,这么多年了,刘泉可以算是刘锡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自己尚且如此难受,刘锡溯虽然看的十分透彻,但感情这种东西,很多时候,是无法抑制的,表哥,他,也是个孩子啊,便没说什么,眼底的温柔都快溢出来了。
陆衡静没发现,他无意识里还是将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同龄,准确来说,比自己还少活了十五年的孩子称为表哥,以前,这种事情,他是绝对想不到了,然而现在,他却毫无不适和别扭的感觉。
终于刘锡溯松开了陆衡静,“老爷子叫你来找我的吧?”
陆衡静回答到:“嗯,他说有东西要给我们两,叫我唤你同我一起过去。”
陆衡静看见刘锡溯眼底迅速闪过一丝痛苦,然后他又变得和平时一样了,仿佛刚刚那个人不是他一般,笑的轻佻:“呵,老头子倒是会藏宝贝呀,我倒是要看看,什么宝贝这个时候才舍得给我们呀”
说完,便勾着陆衡静的肩膀,往刘泉的房间走去,陆衡静点点头,和他并肩走向刘泉的房间,心情有些沉重还有一些不知道来自哪的不安。
到了刘泉房间的时候,刘锡溯脸上带着轻佻的笑容,可是抓在陆衡静肩上的手明显紧了许多,似是在忍耐些什么,嘴里却贱兮兮地对刘泉说到:
“呵,你果然是老了,身体和脑子都变蠢了,竟然中了这么低劣的阴谋!”
陆衡静站在他身旁,没有说话,刘锡溯和刘泉爷孙两相处模式一直是这样的,不过一般刘锡溯都会收到来自刘泉的一个爆栗,而这次,刘泉却终是没了那力气敲他的头,只是轻笑了声:“你这小子,还是这么混,没大没小的。”
刘锡溯放开了制服着陆衡静的手,收起了开始那轻佻的表情,郑重认真地对刘泉说到:“你的仇,我替你报,你勿要挂念,另外,我会好好的,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还想说,我为你而骄傲,不论何时,从未改变,也永不改变。”
刘泉一个硬汉,这辈子最讨厌眼泪,老是觉得掉眼泪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此时,却是红了眼眶,眼睛里隐隐闪着些泪珠,而刘锡溯,此时也低着头,但身子却无比地坚直,空气中带着寂静和沉痛,但也夹着一些释然,像是最后的告别,寒冷却又带着不知名的温暖。
还是刘锡溯最先调整过来,抬起头,又是那熟悉的轻佻笑脸:“呵,老头子,你私藏了什么宝贝,这个时候才想起给我们呀”
刘泉闻言,用带着些许红的眼睛狠狠地瞪了刘锡溯一眼,似是觉得骂他都是浪费口舌,从枕头后头拿出一个古朴的楠木盒子,盒子上方有些许浅浅的条纹,错综复杂,缠绕不清,不似人为的。
只见刘泉把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两块玉,玉面光滑,每块玉只有半个巴掌大,翠色温碧,左边那块还隐隐有些许红色,细看却是翠玉之中夹了些许红丝,映衬之下,显得别有一番美丽,右边那块,则为纯净的深绿色,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这两块玉,是我在边疆驻守时,无意间救的一个方丈赠与我的,当时我看这两块玉非凡品,不愿接受,他说这两块玉自会到有缘人的手中,如今,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刘泉看着这两块玉,有些感慨地说到。
“这两块玉还未经精细雕琢,无甚图案,也只是色泽有些许差异,你们两自己按喜好选吧。”
陆衡静和刘锡溯同时伸出手,奇特的是,两人同时选的,事先也没有什么商量,却没有选中同一块玉,陆衡静选了那块深绿无杂色的,而刘锡溯则选了那块翠中夹着红丝的,两人看着对方手中的玉佩,相视一笑,刘泉看着他们二人那种无比和谐,契合的气场,安心的笑了。
收到玉的第四天,刘泉离开了,永远地。
下葬那天,刘锡溯没有说话,只是在下葬的地方呆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天黑,而陆衡静,站在他身旁,一直陪着他,像是在进行着最后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