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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吴城临危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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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斜仄,天色渐晚,最后一缕霞光终于也失去了艳丽的色彩,渐渐变成黯淡的灰黑色。
天权楼上一人喝着小酒,面色凝重地看着不远处的湖心亭,只隐约可见亭中有一红木雕花八方桌,桌边围坐的有三男三女。
“雀寻公子,您为何不去?”端酒的白衣侍女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湖心亭,问道。
雀寻被这么一问,轻摇头,叹道:“我们不是一路人,她做她的事,我做我的,我们之间的交易,价码够了就行。”
“唏——您可... ...不愧是商人。”女子知道他经营的产业大多数在南卫国的,他绝对不会自断财路,说到底,不过是因他不愿意趟这浑水,明哲保身的选择罢了。心中鄙夷他无义气,可好歹一想,他算是自己上司,话到了嘴边这才转了个弯。
雀寻一抹笑,冷冽地看了她一眼,道:“白羽,最近嘴角犀利了许多。”
听到这话,白羽心知他又猜中了自己的心思,然而却不甚害怕,浅笑着回道:“公子,白羽冒失了。”说着,再自己斟了一杯酒,送到唇边试了试,也远望那亭子去。
这个湖原名镜湖,水是从地下沁出的水,水位从未低过。湖面很是宽阔,在湖心说事,岸边人就是长了三只耳朵,也是听不清的。
湖心小亭名曰“镜心亭”,明净清透,琉璃做瓦,青玉做栏,中间是一白玉整雕刻花八方桌,桌边围坐的男女,姿态严整,不似那寻常悠闲的乘凉之人。
桌边几人面色大多是严肃的,不知话讲到何处,皆无人言语,煞是怪异。
此时,只见一个男子猛地捶桌而起,本就身量颇高,给人威压,此时还板着脸,剑眉紧皱上扬,显得更加疾言厉色。
只见他微微颤抖,双手撑桌,身体前倾,脸色发红,目光炯炯,胆气十足地迫近面前的女子。但刚一触及那个人的视线,他便下意识地停止了动作,微微缩回了身子,似乎还是有所顾忌的。
他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怒气,但他眉头越锁越紧,似乎如何也想不通,郁气不能纾解,语调变得怪异了起来,近乎尖刻地冷嘲道:“你和他有血缘!怎么断也断不掉了?他就是要你的命,你也要把脖子伸过去?你到底是姓荆的,只当我吴家没你这个人!”
“玉修哥哥,你说得可不像话!”
一位身着月白素纱的窈窕美人见情势不对,立刻侧身拉过他的手臂,只感到他紧绷的手臂肌肉热得发烫,她微皱着秀眉,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又回头看了一眼吴玉衡,美目一凝,说道:“城主... ...她,若是事成,也不算继承,算是?算是... ...夺位。”
见向来站在自己这方的禅月妹妹也说自己的不对了?吴玉修更是气恼,哪里还顾忌什么,又冷哼一声,仍是死死瞪着,回嘴说道:“不见得吧,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你都还想着留他一命,不是吗?你不希望与他兵戎相见吧,说到底,砍断骨头连着筋!”
他怕说的不清,这傻大姐不知道利害关系,于是稍稍缓和语气,接着说道:“南卫国要找老东西的麻烦,那个老东西一准儿把责任都推给你,拿你的人头抵罪。他们早不召你,晚不召你,这时候来这么一出,就是想要质押你,你还去那荆国主城干什么?你以为你们还有父女亲情?若是有的话,你的母亲就不会被他当做妖邪烧死!”
不等吴玉修再说话,吴玉衡像是受了刺激一般恨恨瞪了他一眼,心中气他竟不理解自己的心忧,竟说上自己的母亲来了。她气得发抖,猛地站起,动作有些突然,在抬手时正好打翻了旁边的茶杯,有些狼狈。
她掖了掖打湿了袖角,有些想生气却又不能,皱着眉头终是舒展开来,叹了口气,接着解释道:“吴城再有物力财力,终究不过是一座小城而已。再说荆国,不过就十七个小城组成的国家,一旦与南卫国开战,力量对比多大你不知道吗?是输是赢,你心里没有数吗?你在希望奇迹吗?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例子你见过多少?几十年前,血流成河,白骨成堆,你想再见到吗?你学了一身武艺,练得一身胆气,那我吴城三万百姓却手无寸铁,凭什么为个愚蠢的王八蛋付出生命!”
是,这就是她的打算,与南卫国和谈。若是荆甫天同意还好说,若他不同意,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荆甫天,于她而言,早已谈不上父女感情,更不想多言。
今日吴玉修此言,让她有些伤神,他既然认为她不姓“吴”,而她自己却早不姓“荆”,那这样看来,她倒是姓无所依,又想到自己早已无亲无故,顿感落寞生疏。
只是也无怪他出言至此,到底也是担心自己送了命,让她如何出言呵责?
多怨世事多变,原本相安无事的两个国家,突然兵戎相见,其中缘由说来也与吴城脱不了干系,事情的原委顿时浮上几人心头:
荆国位于南卫国北卫国的交界处,得地利,与其他小国外族也来往密切,是个交通极为便利之处。十几年前大战结束,这个国家便逐渐恢复起来。每到角斗之月,荆国总会汇集来各地的尚武之人,搏那“第一斗士”的名头,即便无心这荣誉之人,也求一睹当今勇士之风采,再不济,也能结交几个志趣相投的同道中人。因此,这个赛事不求要人性命,只是要求参赛者赤手空拳切磋武艺,比一比耐力和内力。
今年,角斗像往常一样激烈,同往年一样振奋人心!最后的争夺之战,荆国人头攒动,锣鼓喧天,气氛高昂,整个斗场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叫彩的声音一阵比一阵热烈,热闹至极。
眼看胜负将定,龙游见对手已经难以反击,自己亦有压倒性的胜势,不由得放松警惕,背过身去迎接观众的喝彩。此时,那本偏倒在地的男子竟偷偷拔出了靴口的短刃朝他刺过去!
在场之人皆骂那人卑鄙,极是不齿。这种比赛比的是蛮力和巧劲的控制,是内力的较量,用上任何兵器都是破坏规则的。
正当观众鄙夷那人的下作行为之时,龙游竟然极为灵巧地侧过身,一脚踢在用刀者的腿弯,那人扑了个空,没掌握好力道一下子猛地扑倒在地。待人将其翻过来时,却发现那人的匕首直直地插在心口,黑血淤积,已经没有了呼吸。
若说此人只是害人终害己倒也罢了,偏偏此人竟然是南卫国第一家族佟氏家族的嫡长子,南卫皇后的嫡亲弟弟。
姑且不说是非对错,此等皇亲国戚,怠慢了都会带来不小的麻烦,竟还伤了性命。如今佟氏家族死活不肯谅解,撺掇南卫皇帝出兵伐荆,欲使荆国举国为其陪葬!
虽说人死在了主城,但此事跟她脱不清干系,谁叫杀那佟氏公子的勇士正是她吴城的护城将军——龙游,是她吴玉衡的门下之徒呢?
斗场出事时,吴玉衡还在南卫国寻物,得知之后,着急上火,连夜从南卫国赶了回来,一刻不得停歇。思来想去,却没有十全之法,她心里甚是不安。
思绪回转,低头看了看桌边的其余几人。这些人虽说此时在这里为自己出谋划策,但除了自己两姐弟,他们一个是江湖宗主,不能与国家为敌,一个是妙手圣衣,不通武艺,一个是风流术士,有影无踪,他们三个都不能与自己的事情牵涉太深;而剩下一个是吴家堡大管家三叔,需要留在城里统管事务。
能帮的他们已经在帮了,不能帮的他们也无能为力了。
她自知一旦去了荆国,事情如何发展,已不是她能掌握的了。不由地顿了顿声,庄重地说道:“各位也为吴城之兴盛费尽心力了,实在是千谢不足以感恩,”说着她便深深的鞠了一躬,“不过接下来还是有劳大家费心了,希望还有所挽救。”
吴玉修也张了张嘴,却在吴玉衡的警告的眼神下噤了声,低着头有些呆愣地盯着她衣袖上的大片茶渍,他这才冷静下来,想起刚才自己的失言,不禁羞愧。待到想要道歉的时候,却只看见她已经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懊悔。
吴玉修微咳,有些尴尬,随后也负手而去。
余下四人眼中各映出不同的神色,面面相觑,竟是有了默契般的静默。
一位身着红色劲装的女子略显不安,她捋了捋垂在胸前的长发,思量着说:“反正,我总觉得不安心,此一去,安危可就难测了,唉... ...”
她心里虽有些担忧,却囿于自己身为宗主,要顾全铸剑宗的安危,不能与南卫国为敌,才欲言又止。
偷偷瞥了一眼旁坐的一个男子,心想:他明明是个江湖术士,却是吴城主的师叔祖。住在这里几年了,从未插手过吴玉衡的任何事,即使这个紧要关头,却也只见他轻佻地支着头,看似不太放心上。除了长得好,他还有其他用?
于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向这个神秘的俊美男子,暗自纳罕。
男子果真生得极为魅惑,一双凤眼最是勾人,像是夕阳醉了一江秋水,迷离生彩,垂下的长睫显出闲散的万般风情,似乎什么都扰不了他的心神。
他略作思考状,咂咂嘴道:“小丫头你瞎担心什么,此事说是易,也不易;说是难,却也不难。你有空关心这些,不如给你那大徒弟长长脑子。”
红尧被这番话抢了白,向来又最是见不得大男人这副亲亲昵昵的样子,单手叉在腰上,翻了个白眼,说道:“别一口一个小子丫头的!姑奶奶我是你奶奶辈的!还使唤上奶奶了?”
再说了,她堂堂铸剑宗宗主的大徒弟,别人万不能使唤的,什么时候轮得上这不男不女的登徒浪子说三道四了。
“呵,现在的小丫头片子,嘴都这么利索得很吗?我若是那小子的师傅,我就好好教训他,可惜他没这个福分。”这话他不过是随心说的,驳了谁的面子他都不在意。
这花般好看的男子,说话总像个混账浪荡子,果然江湖术士都不是什么好货,阴阳怪气的。红尧与他过招,知道他招式诡谲异常,不知是哪位高手门下孽徒,不便随意得罪,为铸剑宗平白招祸患,偏这话又驳得她语滞,心中一气,干脆懒得与他争辩,转身气鼓鼓地离开了。
入夜,气温骤降,只穿一件单衣吴玉衡是受不住的,要再披件兔毛薄氅才有暖意。
借着月色,吴玉衡拿着两个大小相同的楔形蟠璃青玉,只见这两块青玉原本是黯淡的黑青色,到了她手上却绿光陡增,发出清透的绿光。
吴玉衡小心翼翼地将两块玉摊在手心上,按着它们的边缘严丝合缝地结合在了一起,玉上的断痕天衣无缝地拼合在一起,俨然是一块玉的两部分。
这玉璧还差最后一块就完整了,她之前去南卫国就是为了寻那最后一块断玉的踪迹,哪知突发此事,不得不暂时放下玉璧之事返回吴城,心里忍不住叹息。
“在我从未见过这东西之前,为何我的梦中会出现这样的东西?不知我的疑问何时有一个答案?”吴玉衡暗暗叹道。
只是事有轻重缓急,未知的不如暂时搁置,先解决当下麻烦才是正事。
刚过丑时,天尚未明。
沉重的城门被打开,轻便地闪出一人,骑一马牵一马出了城。
仔细看,那人正是一身灰色劲身打扮的吴玉衡,此时的她驮着个大包袱,拉着马缰,绕着城门打了几个转儿,最后朝城楼上挥手示意,才转身策马离开。
没隔一炷香的功夫,又一匹快马沿着她的轨迹疾驰而过,哒哒的马蹄声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借着这朦胧的夜色,城楼上的两个人才显出淡淡的灰影。“三叔,城主为何如此着急,要不是您说今晚她会离开,我怕是连和她告别的机会都没有。”这略带幽怨的女声被风吹散,留下夜风的细微的沙沙声和长久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