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有酒》路奚宁

4、赤霞珠（3）

　　姜千予到家后，迅速地洗了个澡，以散去身上的酒味。

　　等她洗完澡换完睡衣再躺到床上的时候，酒精终于迟缓地开始发挥它的效力。
　　她伸手捞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刚好三点整。

　　其实她今天喝的酒不算太多，远远不至于到能把她喝趴下的程度。

　　她睡觉时有必须留一盏灯的习惯，因为不喜欢一个人身处漆黑一片的世界里。但是灯开的太亮，又睡不着。

　　她将卧室床头柜上的台灯调到最暗，暖色调的光，暧昧昏黄。

　　也许是灯光具有催眠的效果，又或许是酒精上脑，她整个人变得晕晕乎乎，只是意识仍旧很清醒，也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

　　她总觉得有道影子一直在她眼前晃啊晃，她伸出手，又捉不住。
　　真是可恨至极。

　　姜千予揉揉眼睛，眼前朦朦胧胧浮现一个出一个男人的影像。
　　他半张脸都匿在雾气之中，露出一双眼睛，除了一双亮晶晶的，像玻璃珠子一样的眸子，其余的部位都模糊朦胧。

　　但她能感觉到他似乎在朝她笑，因为他的笑容和他把解酒药放在她手心时一模一样。

　　所以她不需要辨认，就知道是今天遇见的那个男人。
　　周星域。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平白无故会看见他，仿佛他们已经很熟悉一样。

　　姜千予翻了个身，紧紧闭上眼睛。

　　耳畔却一直重复着他嬉笑着帮自己解围的话：

　　“欺负小姑娘可不好。”

　　……

　　姜千予这一觉睡得很沉。一觉醒来，已近中午。
　　因为是周末，睡个懒觉也无伤大雅，等她洗漱完走出卧室的时候，吴曼萍正在餐桌上坐着划手机。

　　“醒了？”
　　吴曼萍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但声音明显带着几分不悦与质问。

　　姜千予应了一声：“嗯。”

　　“锅里还有点粥，你自己热一热吃吧。”

　　姜千予把锅里的粥加热了之后，打开冰箱拿出几罐酱菜，目光一下定在了那盒放在最顶层的味全牛奶上。
　　她想了想，把牛奶拿了出来，打开，插上吸管。

　　等姜千予坐下，吴曼萍放下手机，开始惯例拷问：“你昨晚几点回家的？”

　　姜千予用干净的勺子舀了两勺酱菜，放在白粥上，想了想。
　　“两点多吧。”

　　吴曼萍对她回答时的无波无澜很不满意，弄到这么晚回家，女儿还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你到底是在什么桌游店工作？这几个月隔三差五弄到凌晨才回家，一个女孩子整天在外面瞎混什么？”

　　姜千予觉得“瞎混”二字听起来异常刺耳，诚然她没把自己在酒吧打工的事情如实相告，吴曼萍也不能用这种略带诋毁的语气去形容她做的这件事。

　　“妈，我不是在瞎混，我是去打工。”她纠正。

　　“得了吧姜千予，我是你妈，你脑袋里想的什么我最清楚不过了。”吴曼萍语气加重了几分，“你再过半年多就毕业了，毕业后好好找份安稳的工作比什么都重要，你给我收起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别的事儿，想都别想。”

　　姜千予握着勺子的手垂下，她抬起头，看向吴曼萍。
　　“妈，我想什么了？”

　　她知道吴曼萍最近因为工作上的事儿心情不好，拿她开刀也是常有的事，可是有些话来来回回说了几十遍，她听得耳朵都长了十厘米厚的茧了。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吴曼萍究竟为什么要一遍一遍来质问自己呢。
　　这让她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吴曼萍被她的问题搞得心烦意乱，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皱了皱眉：“没有最好。”

　　母女俩一阵沉默。

　　姜千予低下头，吸了一口牛奶。

　　吴曼萍注意到她的动作，盯着她手里拿着的那喝牛奶问：“你又是哪来的牛奶？家里有牛奶不喝，还出去买？以后能不能省点钱，你不小了，懂点事儿吧。”

　　姜千予不知道该回什么。

　　吴曼萍天天说她不懂事。

　　其实她很困惑，她到底还要多懂事，吴曼萍才能不事事都吹毛求疵，事事都要找她的麻烦。

　　只是一盒几块钱的牛奶，都要忍受她喋喋不休的唠叨。

　　如果吵架那是她们之间唯一可能的相处方式，她真的觉得，很累。

　　可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姜千予不想再反驳，安静地把粥喝完，把碗筷放在水池里，洗干净，然后小声地说：“知道了。”

　　吴曼萍早已又把注意力放在手机上了：“什么？”

　　“没什么。”

　　*

　　下午闲暇时间，姜千予去图书馆借了几本书。

　　校招从九月底开始，就进入了一段又一段的小高-潮，身边的人都在拼命地投简历，找工作，每个人都在为不确定的未来而努力。
　　姜千予也投了几封简历，申请完保研也参加了复试，可对比起系里的其他同学，她觉得从自己身上找不到一点热情。

　　无论是选择保研还是工作。

　　整个大学四年，她都是在一种茫然又无所期待的心情中念完的。
　　幸好她成绩好，不然又会引起无数不必要的家庭矛盾。

　　她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被风刮地东倒西歪的小树苗。

　　她觉得有点迷茫的不止是家庭关系，她的未来，甚至她现在兼职的这个工作，都让她觉得迷茫。

　　原本是抱着学习调酒的想法去的，整整三个月了，她干的活包括擦桌子倒酒收拾桌子和被客人骂再忍着，每一件和调酒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她决定今天和老板谈谈。

　　姜千予今天的上班时间是七点，在路边买了个煎饼果子之后，她就匆匆赶去上班。

　　一到酒吧，换上工作服，调酒师就朝她招招手，叫她过去帮忙。

　　老板也到了，双手放在腰后，一副视察的样子。

　　老板吩咐她：“千予，今天A5和B9两桌客人都是大VIP，你态度得好点儿，知道吗？”

　　调酒师一面附和着老板，一面给她展示了一个招牌式的笑容，露出一排泛黄的牙齿：“Smile，让大家看见你的微笑。”

　　姜千予并不是很想回应他们。
　　她心里默默想着今天一定要抽空找老板谈一谈，其实也不需要很久，几分钟就行。

　　抱着这样的心情，她开始一桌又一桌地开始端酒端食物。

　　等她送完客人点的酒，从卡座走回吧台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她身后，轻飘飘说了句“嗨。”

　　她脚步一顿，回过头。

　　周星域半靠在沙发上，一只胳膊直着，手掌摊开，朝她挥了挥：“又见面了。”

　　姜千予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看见了他，就转身走了。

　　两个人又不熟，远远不到需要上前打招呼的关系。
　　总不见得还要她特意跑过去和他热情地来个拥抱感谢他昨天见义勇为还给她买了一盒牛奶吧。
　　哦，还有解酒药，虽然她并不需要。

　　周星域见姜千予不怎么想理他，收回眼神，愉悦地笑了一声。

　　旁边的人见他对着个服务生笑，有点疑惑：“周哥，熟人啊？”

　　周星域想了想：“啊，算不上，一面之缘吧。”

　　众人暧昧地“哦”了一声，有人掐着揶揄他：“能让周哥一眼记住的人，一定是个大美女，什么时候打算出手啊周哥？”

　　周星域瞥了对方一眼：“别瞎说。”

　　对方尴尬地笑了一声。

　　之后周星域一直没找姜千予，即使她从他身边路过，俩人距离很近，他也都像没看见她似的。

　　连续忙了两个小时，姜千予觉得腿有点儿酸。
　　不过那桌传说中的“VIP”又点了一轮酒，负责他们桌的服务生小哥去卫生间了，姜千予就被唤过去给他们送酒。

　　姜千予一靠近那桌，就觉得周围萦绕的气息让她不是很舒服。

　　一堆人很没素质地躺在卡座上，把酒吧当自己家似的，大喊大叫。
　　和昨天吴凯的那桌，散发着同样的，腐烂又愚蠢的味道。

　　果然，对方一见到送酒的换成了姜千予，立即露出了一抹猥琐的笑：“诶，老板懂我啊，这会儿安排了个漂亮妹妹给咱送酒，这双腿，你们说值几个价啊？”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立马搭腔，看着姜千予：“啧啧，我说这位妹妹，陪我们喝一个呗。”

　　姜千予无视他们说的话，弯下腰，将酒杯按顺序放在桌上。

　　“喂，美女，说句话呀。”

　　姜千予站起身，低下头直视那个提出无理要求的男顾客，问他：“还有什么需要？”

　　那个男顾客不怀好意地朝她笑笑：“我就是想请你喝个酒。”

　　喝个鬼。
　　姜千予根本连一句话都不想和他们多说，甚至有点后悔刚刚没有转身就走，连续两晚上遇到这种傻X，已经让她觉得压力感有点爆棚了。

　　姜千予：“对不起，这不在我的服务范围之内。”

　　他们再不要脸一点，下一秒她就要抡起棒槌打人了。

　　男顾客对她这句话表示很不屑，摇头晃脑的，对她招招手，“嗨，你放心，我不是不给你钱，你过来一下。”

　　姜千予步子往前挪了挪。

　　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只皮夹，从里面抽出几张纸币，手往外一翻，朝她的胸前扔过去。
　　她和那个男人距离不算太远，他扔钱的时候，纸币一张一张飞到她面前，有几张还滑过她的脸。

　　周围迸发出一阵笑声。
　　是嘲笑，是戏弄。

　　男人心情很好地指了指地上散落的纸币：“喏，美女，你把它捡起来，再把这杯酒喝了，这些钱就全是你的。”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眼里冒出了几分贪欲：“不过，你表现更好的话，会有更多哦。”

　　姜千予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她弯下腰，将纸币一张一张得捡起来，叠在一块儿。

　　一共二十张。

　　正好她今天有气没处撒，这会儿又遇到几个傻X，正好让她有地儿发挥一把了。

　　下一秒钟，她轻抬手臂，用力一扣，一叠纸币洋洋洒洒全部掉在了男人的身上。

　　她原本想把面前这杯酒也泼到这个男人身上，但她转念一想，电视剧情节里一般都是女生发现老公出轨才会上演泼酒这种狗血的戏码。
　　算了。

　　“你他妈干什么呢！”男人恼羞成怒。

　　姜千予扬起下巴，眯着眼，眼神里像是在看着一只浑身散发臭味的老鼠一样，充满嫌弃。

　　她扭了扭手腕，居高临下地说：“你放尊重一点，不然我现在就报警，让你玩不成是分分钟的事情。”

---

作者有话要说：　　千予：为什么炮灰总来招惹我？
周星域：没有这些炮灰哪能衬托出我的帅气呢？
千予：…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