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肱之臣》鱼琅儿

1、楔子

　　雪是真的下的大了，厚厚地盖着黛瓦，日冕是已经看不清了，天地之间冷得毫无生气。

　　屋内烧着香，灰白的烟直直地盘旋而上，一个人垂着眸跪着，嘴里念着经文.

　　他大约是个信佛的，腕子上还盘着佛珠，缠着那细细的白腕子绕了四圈。

　　“……譬如大云、普覆一切。既出于世，为诸众生。大圣世尊，而宣是言，我为如来，犹如大云、充润一切，枯槁众生，皆令离苦，得安隐乐、世间之乐、及涅槃乐……”①

　　这人嘴上这么念着，面上也是一抹慈悲，可眼神飘忽，也不知道心里到底什么想法。

　　门外一个小厮撑着伞弓着背从长廊上踢踢踏踏地走近了，门被敲了两三下，那小厮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了一条小缝。

　　他压着声音，低低地喊了一声，“大人，酉时了。”

　　诵经声停了，里头的人似是腿脚不利索，他扶着膝盖颤巍巍地立起身来，他朝门外吩咐了一句：“把香燃上。”

　　那小厮应了声，又往大人的膝盖处看去，随后犹犹豫豫地问道：“大人，需要手杖么？”

　　这次屋内再没了声响，那小厮犹豫片刻便真的退下了。

　　里头那人望着那柱香看了许久。他脸色不佳、泛着蜡黄，看着极不精神，也不讨人喜欢。他抬了抬手，覆在胸口上，他隔着厚厚的几层衣服摸着里头挂着的一块玉，然后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来。

　　这人看着年轻，只是脸上没了春光，大半的朝气尽数被磨尽，一如这座破旧的宅院一样，行将就木。

　　而那身形就像那袅袅而上的烟，纤细的，轻柔的，飘着飘着，不知什么时候就散了，教人看了心里沉郁难受。

　　不久，那小厮端着香炉来了，他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望着大人瘦削过了头的身影。

　　小厮其实也不清楚自己服侍的大人到底是个什么人，说是书生，也太阔绰了点；说是商人，也太有书香气了点；思来想去，也摸不清是个什么身份，想问，可光瞧着那张冷脸，他就不敢多说话了。

　　大人这时候转过身来，一张蜡黄的脸冷冷的，特别是那双眼睛，像杏眼，上下眼帘较宽，一对黑黝黝的瞳子却深得很，跟死潭似的，一微微眯眼就让人瘆得慌。

　　小厮浑身一抖，端着香炉弓着腰进去了。他把炉子放在小桌上，挑了个香块丢进去，还没吹就燃旺了。

　　檀香味淡淡地飘出来。

　　大人看着那小厮，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那声音很飘，很轻。

　　小厮又是一抖，他低着头说：“叫阿九。”

　　大人点点头，脸上尽是疲倦之色，他感叹似的讲道：“九很好，很好……”

　　阿九听这个语气不禁好奇，他悄悄掀起眼皮往上瞧。扫过月牙色的袍子，看到大人的下巴。

　　“九……为什么好？”阿九看着那个下巴问。

　　“九为阳数。”大人道，“你可是在正月九日出生？上头可有兄弟？”

　　这还是第一次被大人问话，阿九有些发颤，“是，我上头还有、有五个姐姐一个哥哥……”

　　大人想了想，“五个姐姐……她们、她们待你好么？”

　　“记不清了……在我记事不久后，她们都被卖了。”

　　“啊……”大人又不出声了。

　　阿九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便又深深低下了头，连下巴也不敢看了。

　　香渐渐烧到了尾，最后一撮灰也软软地塌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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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妙法莲华经》，有删减，大概就是说如来世尊很厉害，滋润一切枯槁众生，使他们都能脱离三界苦难，获得安稳快乐，包括世间之乐和出世间的涅槃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