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到现在才知道》白色云

83、江之郁，有多忧郁……（江之郁篇）

　　这世上有多少事情是人力无法抗拒的呢，比如对一个人的心动，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这样的情感，直至泥足深陷无法自拔，明知其不可为，却无可奈何压抑不住心中澎湃的感情。
　　人生中最悲哀的事情，大概就是今生遇上了那个自己深爱的人，明明很想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下去，可是不知为何，到最后却演变成分崩离析、残破的结局，甚至到最后连生命都想要舍弃掉，就像是禁忌之恋，结果都是酸涩难言，回不到原点，回不到当初。
　　明明爱着却不能在一起，所以，他甘愿死亡，只希望活在她的记忆里，自己美好的样子在她的记忆里永远不会改变，这或许是他另一种爱的成全与永恒。
　　就似他对她的爱。
　　他是她的父亲，又不是她的父亲，可在大多数人眼里，他们的的确确是父女关系。
　　一场春雨连下数日，江之郁穿着黑色的工作服，笔直欣长的身躯站在咖啡店门口，皱着眉，一脸的担心，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云儿没有带外套，不知道会不会淋湿。
　　他终是放心不下，匆忙回了店里，向店长请假：“店长，对不起，今天能不能让我先走，我要去接我女儿。”
　　店长笑笑，打趣道：“阿郁，你会不会太宠她了，她都已经十六了，你还这么不放心。”
　　“对不起，明天我会早点来的。”
　　“好啦好啦！我也没说什么，你去吧，本来下雨天客人就少，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你店长。”
　　江之郁急急忙忙往学校冲去，工作服都来不及换。
　　初春的天气又阴又冷，再加上下雨，寒冷加倍，细细绵绵，如珠幕悬挂在天地之间，雾气氤氲，将这个小城渲染成一幅水墨画，阴沉沉的天空让心情都压抑下来。
　　在雨里一路奋力的奔跑，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打湿，江之郁停下来，弯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最近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吗？拜托，他才三十好嘛又不是花甲。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一个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还有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江之郁抬起头，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看着眼前打着伞的人，眼睛里充满了温情，他扬起笑脸：“云儿。”
　　江白走过去，把伞移到他的头上，不满地撇撇嘴：“你又这样，我会照顾好自己。”
　　江之郁接过她手里的雨伞，动作轻柔地抚上她的肩膀：“我只是怕下雨天，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请了假，我陪你一起回去。”
　　“……”江白的眼中有一抹光影闪过，脸又一下子躲到黑暗处，闷着气，“瞎操心。”
　　江之郁冲她一笑，搂着她瘦小的肩膀安全的护在伞下，她好像又长高了一点，都快到他的胸口了，他笑着，温柔的声音清澈如水：“走吧，我们回家。”
　　“……”
　　“……云儿。”
　　“……干什么？”
　　“书包给我背吧。”
　　“我拒绝！”
　　雨还在下。
　　回到他们小小的家，江白不动声响地回了房间。
　　江之郁叫住她：“云儿，晚饭想吃什么？”
　　她平淡一句：“随便。”
　　不一会儿，江之郁把晚饭准备好，笑嘻嘻地端到房间里，江白正坐在地板上看书，看到他进来，把书放下，伸手接过盘子。
　　“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云儿，你想要什么礼物？”
　　江白头也不抬一下：“随便。”
　　到是江之郁兴趣满满，边笑着边对她说：“我们去游乐场玩一整天怎么样，然后再去吃一顿大餐，最后……”
　　江白安静地坐在那里听他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想将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冻结。
　　“还有……”江之郁放下手中的勺子，眼神微亮，嘴角微笑，“你生日那天，不知道小梦会不会寄贺卡回来……”
　　江白的身体僵在那里，面无表情。
　　很快一晃三天过去，江白生日那天，她刚回到家门口，江之郁兴冲冲地迎上来，兴奋地晃动着手里小小的卡片，欣喜雀跃地对她说：“云儿，小梦寄贺卡给你喽！她祝你生日快乐！”
　　下一秒，江白顿住脚步，猛地抬眼看他，颤抖地翘起嘴角却一句未言。
　　暮色四合，暗沉的夕阳中，江白的身影融化为一片暧昧模糊的黑色，看不清神情。
　　江之郁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依旧开心地笑着，献宝一样把贺卡递到她的面前：“云儿，你快看！”
　　江白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仍是伫立在原地。
　　夜色袭来，天空一片空旷的深蓝，只在天边还存在一抹苍凉的虚白。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失，倏地，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贺卡几下就把它撕得粉碎！狠狠地扔在地上！
　　抬起头，江白死死地盯着他，用着狰狞的眼神，视线逐渐模糊：“江之郁！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江之郁的身体愣住了。
　　她的眼里传来一阵疼痛，再也支撑不住声音里的悲凉：“那个女人从来没有写过什么贺卡回来！她从来没有找过我！你撒的这个谎可笑之极！”
　　“……”
　　江之郁满脸惊慌地站在原地，一股力量冲破他的身体，江白把他狠狠推开逃回了房间。
　　江之郁的后背与墙壁相撞，剧烈的疼痛从背上的撞击处扩散到四肢全身，他下意识猛地一跃身，恢复了理智，紧跟着，不安地冲到房间里，看到的却是跪在地上抱头痛哭的人。
　　江之郁颓废着身体，垂着头看着她，眼睛里满是破碎的光，嘴角也撇起一抹心碎的弧度，声音惶恐：“……云儿，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云儿……”江之郁走到她的身边，伏下身子，怜惜地把她圈在怀里轻轻地拥着，“……对不起……”
　　江白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竭斯底里地吼出一句：“为什么你要道歉？！谁要你道歉！”
　　“……”
　　……对不起，我以为这样能治愈你心里的伤口，没想到却伤你越深，云儿，到底要怎样，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你的心里不这么孤单。
　　江白把整个身体俯在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满脸泪水，撕心裂肺地哭喊：“你这样为她着想！为她恕罪！为她弥补！是因为你还在爱她！江之郁！你只是爱着她！”
　　“……”
　　江之郁的眼里满是痛色，他用尽全力把她抱在怀里，以一种要将她嵌进生命的力气，脸色苍白的张开嘴角，颤颤巍巍，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句。
　　不！不是这样的！云儿，我这样做只是为了你！我不想你再悲伤下去！我想要你开心！我想要你幸福！
　　我承认当初对她的那份感情让我觉得痛彻心扉，这么多年，属于她的那份感情，早就淡在了风里，其实心里早就明白，白梦楚本来就是一个缥缈美丽的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况且我本来就什么也没有，现在我的身边，我的心里，我的生命，只有一个你！
　　云儿，我爱你！
　　……可是，多少次想对上天捶胸嘶吼，想要原因！想要答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是这样的身份？！
　　江之郁握紧拳头，手上的青筋恐怖的暴烈。
　　……云儿，我爱你，可是我无法开口，我只能以父亲的身份一直陪着你，我不能对你说，我的心里，最爱的人，只有你……你不会了解，那种爱溢到嗓子眼，想说又无法说出口，只能无奈咽下的眼泪，继续微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感觉。
　　她是他的女儿，他是她的父亲，是他一直陪着她长大，看着她从懵懂的小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是他教她做人，给她关爱，她的所有一切都是他给予的，甚至，十二岁那年她月经初潮，还是他教会她怎么使用卫生巾，他爱她，他当然爱她，她就是他的全部，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白梦楚的那份感情慢慢地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保护她，关爱她，疼惜她，成了自己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她是他的宝，他想要她幸福，他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可是，这段感情会开花结果吗？
　　他和她之间有太多太多的不能，当感情更加浓烈，更加执意，更加倔强，他却不能表现的太夸张，俗世给了他最现实的一面，只有自己知道，这份感情埋在心底，在隐隐做痛。
　　他只能是她的父亲。
　　人生不可能完美，奢求多了就容易失去，所以，我只要你一个，云儿，只要你陪着，我可以不再奢求那么多。
　　夜深了，江之郁在天台上发着呆，看着满天的繁星，有脚步走来，他转头，看见江白微淡的面庞，顿时心底涌起一丝笑意：“云儿，过来。”
　　江白：“……”
　　等了半天，却不见她说出一句，江之郁沮丧地勾起嘴角，只能苦笑两声，然后掏出怀里的东西，微微一笑：“云儿，我们来放烟花。”
　　暗黑的天空里碰撞出最眩目最美丽的花火，黄白相间，轻轻淡淡，还有一层层烧尽后的青烟，江白只觉得自己的思绪就像搅进了烟雾一样，混沌不清。
　　隐隐的出现在片片烟雾里的是江之郁绷紧的脸，一滴汗珠顺着他清俊的下巴滴下来，眼睛瞪着，声音惶惶而不安：“……云儿，你还在生气吗？”
　　江白看着他，叹气：“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装可怜。”
　　“……”
　　江白笑着抬眼，轻轻柔柔的说着模糊不清的词语：“我不生气了。”
　　“那就好！”江之郁的脸上这才有了舒心的笑容，笑着又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花。
　　江白看着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玩着，笑了，什么嘛，明明是自己过生日，他怎么比她玩得还要高兴，扬起的嘴角下一秒就僵住了，脑海里突然就想到了一些什么，多少年了，一直看着他这样孤单一个人，他没想过接下来的日子吗？是不是他的心里还爱着那个女人？还是放不下那段感情？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没来由的一阵刺痛。
　　看着他满身的开心泡泡，江白胸闷地喘不上气，头脑里一个冷静的声音跳出来告诉自己：他还在爱着那个人。
　　一瞬间，铺天盖地好像要撕裂身体似的疼，一股热气直冲江白的脑门，她在他的身后，神色如常，声音平淡：“江之郁，你找个伴吧。”
　　江之郁晃动烟花的手一僵，身体一动不动。
　　“不要再等了，重新寻找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找一个爱自己的女人，好好过日子，再过几个月，我就高考了，我会考取省外的学校，我不会影响你们。”
　　江之郁的头脑里一片空白，眼睛瞪着却没有焦距，他看见她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他最喜欢的温柔清淡，只剩下一簇跳动的、让他颤抖、心悸的火，江之郁不由得心跳如擂鼓，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仓皇失措：“……云儿，你、你要离开我吗？”
　　江白愣怔，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没说我要离开你，我只是想你过上正常的日子，你应该娶妻生子安定下来，把那个人的一切都忘掉。”
　　“我不要！”江之郁把她紧紧拥进怀里，束缚住她的手脚，惊慌，害怕，他在江白的耳朵边喃喃低语，“云儿，不要离开我！除了你我什么也没有！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深深地叹气，江白的眼睛闭着看不见眼前不安的人，嘴唇也闭着是雪白的颜色，鼻翼微微翕动，他绵长的呼吸吹在自己的脸上，掀动着自己额头上的碎发，痒痒的。
　　烟花泯灭，夜色啪嗒的降临了整个城市，一切都隐藏进深深的黑暗里。
　　第二天，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江白像往常一样陪着他吃早饭，乖乖的去上课，没有话语。
　　辗转不安了一个晚上的江之郁，愣了半天，脑海里闪过很多以前的画面，有那个人的，有江白小时候的，有自己痛苦的这些年的……他不是没有想过以后，也许一切真得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他遇见那个人，惹来一生的伤痛，为她蹉跎岁月，为她耗尽心力，她留给他的除了欺骗和利用，只有她的女儿，多年过去了，当时间冲淡一切，当初的那份炙热的感情平淡的如一汪死水，他还是觉得难受苦闷。
　　情愿没遇见她，又不情愿没遇见她，不遇见她，他又怎么会遇见云儿，或许，这真得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他的这一生都将在感情的漩涡里受尽折磨和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