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祖宗》魏丛良

2、偷尸案（二）

　　第二章

　　晨光浅浅落在翘着腿坐着的青年脸上，光头杵在一边，咽着口水看他，就见青年两口吃完了一个包子，一口喝光了一瓶水，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光头这心还是胆颤的，颤颤巍巍问道：“敢问这位兄台，您这是怎么在我的后车厢里的？”
　　这光头吓得都快成古人了，夏几许听着那一声兄台，翘着嘴角，“我也不知道，我正巧在睡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醒来就在那里头了。”
　　“睡觉？哪有人在停尸房里睡觉的？”
　　光头一个脑袋两个大，不敢置信的看着夏几许，夏几许耸耸肩，伸手活动腕骨，骨节摩擦，发出咯吱作响声。
　　“我不就是人吗？”夏几许指了指自己，勾起嘴角，一双眼硬是撑大，显出自己茫然无辜来。
　　可那在光头眼里，就是空洞无神，跟没有灵魂似的，他吓得牙疼，咬紧牙关，打了个哆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还有事，我……我先走了。”光头说着往车里跑去。

　　“你这就走啦，留个电话呗，我得……感谢你的衣服和食物啊。”
　　夏几许站了起来跟上去，光头连忙加快脚步，头也不回，慌乱道：“不用不用，这……这孝敬您了。”
　　说着，光头打开车门，直接跳了进去，夏几许站在路边，拢紧了身上的外套，看着那后车轮胎卷着尘土飞扬，消失在了视线里。
　　夏几许眯着眼，抬起头打量着天上的太阳，他睡了一月，错过了盛夏。

　　光头的车是在南北街出口的地方被警车拦住的，洛野从车上下来，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着的烟，眯着眼，眉骨微突，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的不像是亚洲人，一个多月没刮的胡子跟杂草似的，一身匪气的走到光头那辆运输车前，身后跟着王二亦步亦趋。
　　洛野叩打车窗，光头缩在里面不敢开，洛野脸上闪过不耐，下巴指了指后面，王二心领神会，叫了两个人到后车厢去，那光头从反光镜里看到他们的动作，打开车窗，虚张声势，“你们凭什么搜我的车，我是良好公民，你们有搜查令吗？”
　　“呵，懂得还挺多，搜查令都出来了？”洛野嗤笑，看着那车窗缝隙，猛地伸手，从里面揪住光头衣领，他贴过去，咬牙切齿，“我他妈的告诉你，我现在很烦，你别给我多事。”

　　光头之前是个惯偷，进过两次局子，但从没见过这样办案的，他刚经历了过和“死人”打交道，这会儿又碰上个火爆的“活人”，他一颗心上下跌宕起伏，险些停止工作。
　　就在这时，只听后头有人喊，“洛队，找到了。”
　　洛野翘起一侧嘴角，松开了光头，光头的身体被推了一下，跌在车里，他看着那个一脸络腮胡的警察离开，心紧了紧，挣扎着爬了起来，打开车门往外跑。
　　刚跑过去，后衣领又被拉住，光头抬起头，就看到刚才那警察露出两颗虎牙，阴恻恻笑，“你看看吧，这些都是什么？还良好公民？”
　　光头被他推到车厢口，洛野扣着他的后脑勺，把他压在一张冰冷僵硬的脸上，光头瞪大眼，嘴里哀嚎，想要往后缩，却怎么也挣扎不动。

　　虽说这尸体是他偷盗来的，可偷尸就是撞进麻袋里直接运走，而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裹尸袋被拉开，四张冷白凹陷的脸暴露在空气里，洛野目光扫去，没有看到一处焦炭，他紧锁眉头，抓起光头瑟瑟发抖的后颈，沉声问：“还有一具尸体呢？”
　　光头发抖，他颤着嗓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呵，还装蒜。”他把光头推给王二，居高临下看着，点了点下巴，对王二说：“带回局里去。”
　　王二铐住光头的手，那光头一脸白色，看着像是被吓傻了，虚软的跟着王二钻进了警车里，洛野撇开眼，看着敞开的后车厢，皱起眉，对边上警员道：“把这四具尸体送回去。”

　　南城警署，刑侦科调查室内，光头背贴着椅子坐，室内开着冷气，可他额头上却还是沁着细密汗水，他低着头，眼神虚浮的看着桌面，脑袋里一直浮现着刚才那个从车厢里爬出来的青年。
　　是死人吧？
　　警察都说了，被偷了五具尸体，可那个人怎么还能动，他咽着唾沫，越想越后怕，心紧紧地绷着，下颚一滴冷汗落下，跌在桌上。
　　这时，询问室的门被用力推开，那滴冷汗滚落在地，留下一条汗渍痕迹。
　　光头抬起头，张皇的看着走进来的警察，他猛吸一口气，突然喊到：“警察，我有事要说，我有大事要说！”

　　洛野挑眉，他拉开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支起下巴，“说吧，有什么大事。”
　　光头吞咽口水，他哆哆嗦嗦深呼吸了两口气，洛野耐着性子等着他，光头舔着下唇，细声开口问道：“警官，有烟吗？我怕的说不出话来，想抽根烟缓缓。”
　　洛野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丢出一包蓝盒芙蓉王，光头的眼亮了亮，洛野瞥他，抽出一根烟塞进他嘴里，没点火，他说：“你给我说完再给你抽。”
　　光头抿着嘴，铐起的双手抬起，小心翼翼捏着香烟，他嗅着烟草味，而后抬起眼皮看向跟前的警察，他低声道：“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光头说：“看到那具尸体活过来了。”

　　话音刚落，眼前“嘭”的一声，洛野一巴掌拍在桌上，他眉目闪过戾气，“你他妈的骗鬼啊？拿我当傻子耍，这种话也敢说？”
　　“我没骗你，是真的，那个人活了，还找我要衣服穿，问我要吃喝，我真没骗你。”
　　洛野深吸一口气，捏住光头的手腕，把他手里的烟给抽了回来，压在手里捏了个粉碎，一手的烟草味，他甩开手，指着光头的脸，“你就等着判刑吧，盗窃尸体得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骂完，洛野一把踢开椅子，拉开门气势汹汹走了出去，王二紧跟着从边上一间房出来，拉住洛野的手臂，“洛队，等等！”
　　洛野扭头看他，“怎么了？”
　　王二的脸就跟里头的光头一模一样，发白发青，跟见了鬼似的，他哆嗦着嘴唇，颤颤巍巍道：“洛队，我调取监控，发现了夏几许，他活过来了。”
　　洛野抿着嘴唇，厉声骂了句“操”。

　　暮色霭霭，夏季到了末梢，晚霞依旧浓墨重彩，橘红色的霞光铺天盖地落下，云层低矮，似乎要跌到地上来。
　　夏几许迎着落日，拢紧了身上的衣服，走在路边，没多久，一辆黑色奥迪停在了他面前，夏几许垂眼，车窗降下，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看向他，“少爷，上车吧。”
　　夏几许见到他，眉毛轻轻皱起又松开，他拉开后车门，钻了进去，中年人把准备好的衣物给他，夏几许接过，轻声道了句“谢谢”。
　　中年人叹了口气，“您这是在折煞我了。”

　　夏几许沉默不语，穿好了衣服，把身上那件从光头那儿抢来的揉成一团，中年人听着车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会儿，便道：“少爷，那件衣服就放在车里，待会儿我来处理。”
　　夏几许点了点头，他把揉成团的衣服丢在一边，刚长出来的细嫩皮肉上裹上了高订西服，布料摩擦着皮肤，夏几许觉得些许舒适，他靠在车里。
　　夕阳的光跌在他莹白色的脸上，落在他那不生不灭的躯体之上。

　　他已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年了，算是个几百岁的老妖怪，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可他的性子却还是和从前一样，喜爱热闹，别人对他好，他便傻乎乎的相信，好几次弄得一身伤，“死”了几回，那颗许人情深的心却还没灭。
　　这一次也是，他隐瞒着身份，和人交往，却没想到那人的背景也颇为复杂，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同那人的弟弟一块被绑架。
　　那人与绑匪谈判，最后两人只能救一人，那人只有一个弟弟，情人没了还可以再找 ，于是夏几许便被留了下来，最后在数万人面前，直播割喉。
　　夏几许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心里有那么点泛苦。

　　“赵源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死啊？”
　　赵源开着车，沉默不语，隔了片刻，夏几许又说：“不想谈恋爱了，恋爱太折磨人了。”
　　赵源依旧不语，上次夏几许失恋也是这么说的，他这人就这样，爱过伤过那么多次，就是不长记性，说过的话回头就忘，下一次见到喜爱的人，还是会眼巴巴的眼馋上去。
　　隔了半晌，夏几许又说：“给我换个身份吧。”
　　赵源这才说道：“好的，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