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祖宗》魏丛良

11、活人肉（一）

　　第十一章

　　车里一共三个人，一个老不死，一个失忆的瞎子，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和尚。
　　就这组合，他们得去西河，去那最坏最恶的西河，去治洛野的眼睛。
　　夏几许在车上深深吸了两口气，侧头商量，“要不我们现在打道回府？这半路权当自己开车来兜风的。”
　　自然是没人回答他的，洛野仰面靠在车椅背上，睡得昏天黑地浑然不觉。
　　刚上车的小和尚缩在二排的窗口边，把车窗打开了一条小缝隙，奔腾的风，糊在脸上，眯着眼，五官都皱在一起看不清了。
　　夏几许在心里长叹一声，就跟认命似的，闷头开车。

　　傍晚，彩霞遮天盖地，一辆棕黄色的越野车缓缓驶入一处休息区，休息区里有个旅馆，这附近前后几十公里就这地方能够住人，旅馆房间紧缺，要是直接过去，是肯定没房间住的。
　　本来夏几许以为赵源是不会给自己找司机了，夏几许就提早一周预定了两间，谁想到现在半路多出来个小和尚，他拿了房卡，看了眼边上的瞎子，把一张房卡塞给小和尚，“你自己一个人去睡吧，我和这个哥哥一块睡，他看不见东西，我得照顾着点他。”
　　任槐点点头，洛野站在边上，听夏几许瞎吹，勾了勾嘴角。

　　夏几许拉着洛野走进房内，就撒开了手，他打开电视，电视机里的声音一下子充斥在房间里，洛野皱皱眉，他自己摩挲着走到床边，缓缓坐下来后，他双手撑在背后，闭着眼侧耳听着房间里夏几许的脚步声，他找到夏几许的位置。
　　洛野的头瞥向一边，脸堪堪对准夏几许的方向，他问：“你要怎么照顾我？”
　　话音刚落，劈头盖脸一件衣服，洛野一愣，扯着衣料捏在手机，他皱着眉，刚想发火，就听夏几许道：“换件衣服，我们下楼吃饭去。”
　　洛野拧着眉，脸都皱在一起了，他咕哝着：“为什么要换？”
　　“你闻闻你身上的味儿，要不要换？”
　　夏几许说着，双手扯着衣摆，把身上的衣服给脱了下来，他就是欺负洛野看不见，什么都不怕，光着膀子在洛野跟前转悠，撅着屁股去背包里拿衣服，慢吞吞换上后，瞥了眼洛野呆坐的模样，他不禁问道：“你怎么还坐着？不换吗？”
　　洛野沉默几秒，抬起头，目光无神的对着半空，这一次他找错了夏几许的位置，头撇向了别处，他轻声道：“我看不见，不知道该怎么穿？”

　　夏几许一顿，他看着洛野，目光在他黯淡的眼睛上停留了数秒，接着朝洛野走去，站在他跟前，伸手轻轻攥着洛野的手臂，“真麻烦，还要我给你穿衣服。”他嘀嘀咕咕着，手上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分外温柔。
　　洛野的手往上举起，身上的衣服便被夏几许一点点缓慢扯上去，夏几许低头看着洛野这身肉暴露在自己眼跟前，他那眼神根本不用掩饰，肆无忌惮的看着洛野的上半身。
　　洛野的身体锻炼的很好，胸肌和腹肌，一块一块鼓着，夏几许从没见过这么好的身体，他忍不住屏住呼吸，又多看了好几眼。

　　“可以给我穿上衣服了吗？”等了许久，洛野的脑袋上就跟顶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似的，他歪着头，脸上满是不解。
　　“可以了，可以了，你把左手给我。”夏几许反应过来，慌忙说道。
　　洛野伸出左手，夏几许便攥着他的手臂，拉扯着往衣服袖子里钻，“你就维持这个动作被动，另外一只手给我。”
　　洛野依言，两只手都放在了袖子里，夏几许松了口气，他走到洛野背后，手掌贴在洛野的肩胛骨上，男人一抖，夏几许便道：“把头低下来一些，领口套不进去。”
　　洛野抿着嘴，像马戏团里一头训练有素的狮子，低下头去，夏几许的手臂放在洛野的耳边两侧，身体前倾，替他拎起衣服的领口，而后快速套了进去，“好了，好了，穿好了。”
　　夏几许后退一步，洛野背对着他，自己动作把衣服理好。

　　这两人光是穿件衣服就花了足足十多分钟，弄完之后，夏几许打开门，拽着洛野的手去找任槐。
　　小和尚换了一件藏青色的袍子，见到夏几许和洛野朝他们点了点头，夏几许对他说：“到楼下吃饭去。”他一边走一边说：“你是不是只能吃素，肉什么的都不能吃？”
　　任槐点点头，夏几许便道：“那生活岂不是少了很多滋味。”
　　任槐想了想，说道：“师傅说，生活的滋味不在食欲上。”
　　洛野循着声源，头微微撇向任槐方向。

　　楼下是个大饭厅，里头都是人，有背包客，有结队出来自由行的，还有长途车司机，各色的人都有，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
　　夏几许三人下楼，找了靠角落的一张桌子，他们三人颜值太高，一下来就惹得旁人目光频频，小和尚没被人这么看过，略不好意思，夏几许浑然不在意，洛野则是压根看不到。
　　夏几许拿了一张菜单，放在桌上，问：“看看想吃什么？”
　　洛野垂着眼，长睫毛浓密的吓人，夏几许盯着他那一撮睫毛看着，然后听洛野问道：“有肉吗？”
　　任槐看了洛野一眼，夏几许忍着笑，瞧着洛野那副馋嘴的样子，说：“当然有，羊肉猪肉牛肉，你想吃哪一种？”
　　“羊肉。”

　　夏几许点点头，又问任槐，“你想吃什么？”
　　任槐扫了眼菜单，随后要了一个蔬菜汤和一盘炒苦瓜，他从小在南方生活，还从没来过这么靠北的地方，任槐指着自己的嘴巴，他说：“路上太燥了，嘴里生了一圈燎泡，吃些发凉的东西比较好。”
　　夏几许自己要了份鱼羹，这地方看着便宜，菜单上的菜倒是各色各样，就是价格贵了些，点好了菜，夏几许靠在墙边，洛野坐在他身旁，小和尚双手撑着下巴，盯着桌上的油渍发呆。
　　十多分钟后，几个蔬菜陆陆续续上来，夏几许给洛野布筷，故意给他夹了一块苦瓜，喂到他嘴边。
　　洛野没多想，张嘴就咬，结果下一秒他整张脸就皱在了一起，夏几许靠在边上吃吃的笑，洛野面色铁青，想发怒就碍于场面，硬生生憋了回去。

　　过了片刻，羊肉才姗姗来迟，夏几许要了一盘白切，一盘红烧，两盘都摆在洛野跟前，小和尚嗅着那浓郁的羊肉味儿，捂着鼻子躲得远远。
　　洛野拿着筷子，夏几许给他夹了一块白切的，“快吃吧，这回不是苦瓜，不骗你。”
　　洛野半信半疑，低头咬了一口，夏几许抿唇一笑，自己也夹了一块肉往嘴里放，还没入嘴，手突然被洛野打掉，筷子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夏几许一愣，看着掉在桌上的羊肉，抬眼看向洛野。
　　就见洛野神色冰冷，他拉住夏几许的手，压低了声音，“这不是羊肉。”
　　小和尚的眉毛一抖，夏几许一震，他们的视线尽数看向桌上的两盆肉，就听洛野沉声道：“这是人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