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陵惊梦》禾渡

15、巡游神慈悲错改命

　　沿着路越往前走，越看不清路，雾越来越浓，虽然人声鼎沸，吴愁却觉得全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心里又慌又怕，可是身边的腾文却不说话，他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前辈？”吴愁心里实在没有底，试探地叫道。
　　没有回应。
　　“前辈？”又叫了一遍。
　　没有回应。
　　吴愁有些慌了，左右环顾，看不清事物，用手胡乱抓着，边跑边喊道：“前辈！腾文前辈！”
　　“砰！”
　　一篮瓜果骨碌碌地落了满地。
　　吴愁回头发现自己冲撞到了人，低头双手合十连连道歉，弯腰伸手正欲去帮忙捡拾时，手却忽然一顿。
　　有点不对。
　　刚刚自己好像是……是穿过了那个人的，那这掉了一地的瓜果……是怎么回事？
　　吴愁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一阵地出凉气，一时不敢动了。
　　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怒道：“你这个人！撞到了老婆子，都不知道把东西捡起来的吗！”
　　可是……并没有撞到啊。
　　吴愁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敢说话。
　　一只手突然向他胸口伸来，吴愁躲闪不及，正要硬生生地接下这一掌时，却看到那只手布满皱纹，做了一个推他的样子，然后径直从他身体穿过。
　　那个老太太接着说：“说你呢！老婆子腰不好，弯不下去，你帮我捡一下难道不应该吗？”
　　似乎有一些人围了过来，对他指指点点，说他不知礼节，声音细细碎碎却全都入了他的耳。
　　吴愁自飞升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诡异的事，吓得不知道怎么办，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大，哆哆嗦嗦地说：“我……我……对不起老婆婆！我……我自小就对瓜果过敏！我碰不得的！”
　　听他这么说，身边有人说道：“既然过敏，老婆子你也别为难他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又一个声音说道：“我帮你捡起来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吴愁又鞠躬道歉道：“实在对不住啊老婆婆。”
　　“走吧走吧，今天算我倒霉，哼。”
　　转身欲走时，发觉自己背部的里衣都湿透了，吴愁自嘲道：“能不能有点出息啊你。”
　　“你说谁没有出息？”
　　是腾文。
　　吴愁仿佛找到了亲人，抑制住了想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前辈方才去哪儿了？”
　　腾文伸手牵住了吴愁的手腕，用一根细细的绳将两人的手系在一起，道：“一进来就感觉不对了，担心外面的法器在这里不好用，我就去偷了根绳。”
　　朋友，你这张风光霁月的脸真不适合说偷东西的事啊，难怪全天界都说腾文仙君最为坦荡，真真是做什么都坦荡。
　　有了腾文在旁边，明知他没有任何法力或灵力，吴愁却总有一种奇妙的心安。
　　“前辈，我想问一下，这里……还是人间吗？”
　　腾文低低地笑了一声：“当然不是啊，这些都是鬼魂。”
　　吴愁奇道：“他们怎会在此地游荡呢？没有被鬼界拘走吗？”
　　迎面走来一个牵着孩子的女人，那女人神色冷漠，孩子似乎两三岁，也是目光冷寂，毫无天真之态。腾文动了一下腕，眼神示意吴愁看向她。
　　却见腾文悄悄平伸出两根手指，错身而过时穿过了那女人的肩，但女人似乎什么都没感觉到，脚步没停目不斜视地走了。
　　“你看。”腾文把那两指夹着的似是一条丝带的东西伸到吴愁眼前，道：“我抽了她一点记忆。”
　　吴愁惊了：“前辈你不是……自退仙籍没有灵力了吗？”
　　‘嘘！’腾文冲吴愁神秘一笑，道“我哪会那么傻，当时他们看我去意已决，也没有很认真地监视我，我自己就偷留了一点儿。”
　　吴愁哭笑不得道：“好吧好吧，那我们要怎么处理这记忆？”
　　腾文大大咧咧道：“读读呗，看看她怎么死的。”
　　吴愁接过那记忆，触手感觉一股凉意，定了定神，指尖注入灵力。很快，那记忆似是在水中燃烧般，无声地挣扎了一会，便静静升起，浮在二人面前，竟在雾中也看得清晰。
　　一个女人，穿着和方才见到的一模一样，她身上背着一个大背篓，用细细的木棍做拐，弯着腰在一座山上踽踽独行。
　　她艰难地跋涉，干硬的灌木荆棘刺破了手和脸，却顾不得擦，只是无声地埋头前行。
　　“宝儿乖，娘爬过这座山，宝儿就有水喝了。”那女人喃喃道。
　　吴愁定睛看去，山中的灌木并非葱绿，而是呈现出一股干枯之态，那枝条都似向天抓取着什么，像是……一只只骨爪。
　　腾文忽然道：“背篓里是个孩子。”
　　吴愁换了个角度看去，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红色的虎头帽，点头道：“应该就是她说的‘宝儿’了。”
　　腾文却叹了口气：“在那个时候，孩子就已经死了。”
　　“死、死了？”
　　“嗯，一直没有哭闹，也没有其他声音。”
　　吴愁心底有些犯酸，一瞬间不忍心继续看下去，稍稍错开了目光时，听到腾文道：“她大限将至了。”
　　一抬眼正好看到那女人一脚踩空滑下山坡。岩石在烈日的灼烤下变得尖烫，她被一块凸出的如剑一般洞穿胸口，孤零零地挂在那石头上，血迹顺着滴在滑落至脚下的背篓边上。
　　她腿脚乱踢，挣扎着想要脱离那尖石，却痛得力气丧失，竟没有晃动半分。她徒劳地伸手，抓握着空气，声嘶力竭地哭道：“宝儿！宝儿！我的宝儿！”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劳累过度的身体却在母子分别的那一瞬爆发了巨大的能量，她之前说话都有气无力，现在的哭喊却震得吴愁心如雷霆。
　　既然知道死因了，便不必再看下去了，吴愁缓缓伸出手正要拂去那记忆时，女人忽然抬起头，怒骂道：“苍天何为苍天！大旱三年置我等平头百姓于何地！苍天无眼！不配为天！”
　　说罢，记忆消散于雾中，吴愁的手停在空中不知该怎么办。
　　原来真正的原因，是大旱吗？
　　吴愁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这揽雾阁……全是……因为大旱而死的人吗？”
　　“不好说，这里可能是鬼魂们的暂居地，待鬼界意识到之后，自然会寻来。”
　　吴愁问道：“鬼界……真的会来吗？”
　　腾文安抚地摸了摸吴愁的头：“会的，你看这揽雾阁，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是终归是把那些亡魂聚集在一起了。”
　　吴愁点点头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腾文轻轻地道：“这大旱，和天界有关吗？”
　　“皇帝为非作歹，恶贯满盈，这大旱……是天君降罚。”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力感。
　　“天君向来出手果断狠辣啊。不过这里，应该才是真正的揽雾阁。”
　　吴愁赞同道：“外面的大雾应是结界之类，失踪仙官的卷轴，更像是是一柄钥匙。所以会不会……”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道：“那失踪仙官，就是建了这揽雾阁的人！”
　　吴愁豁然开朗：“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去天界搬救兵？人多好办事呀。”
　　腾文斜了他一眼，道：“去天界叫人的话，不就是明摆着和天君对着干吗？而且仙官管了鬼界的事，鬼界也会不高兴，自然要隐瞒身份。”
　　“那他这个卷轴是为了隐秘地搬救兵吗？”
　　腾文点头：“应该是的，亡魂越来越多，可能以一人之力难以支撑。”
　　吴愁无奈道：“这个人心思真复杂，他明知来这里的只可能是小仙官，怎么还指望能给他出一把力呢？”
　　“也没准儿是让你帮忙看个场子呢。”腾文直视前方，目光炯炯。
　　吴愁也向前看去，只一眼，便笑了。
　　“好久不见啊，向荣。”
　　“久违久违，泊如。啊，还有腾文仙君。”
　　腾文笑着点点头，稍稍错开身，给向荣留下一块地方。
　　“我本以为来的会是个小仙使，谁知道大仙君亲自来了。”向荣哈哈一笑。
　　吴愁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我现在只是个仙使啊，被派下来很正常嘛。”
　　向荣道：“哎呦，别站着说话了，我们去找个酒楼。”
　　吴愁点头，正要抬身向前走去，忽然被撞了一下。
　　是一个小男孩。
　　这次不是穿身而过，而是感到了重量。吴愁快速伸手拉住了他，接触的一瞬间探到了这是个凡人。惊讶间又似乎有丝丝的电流传来，吴愁快速甩开了这个念头，俯身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迷路了吗？”
　　小男孩惊恐地看着他，脸上有着像是被打出来的青紫色痕迹，瘦小的身子微微颤抖，一句话也没有说。
　　吴愁心中叹道，既然是凡人，一定是误入了，这里亡魂甚多，呆久了影响寿命。于是用和腾文绑在一起的手取出左侧乾坤袖中的一个小香囊。
　　打开后，取出一颗前些日子百草君炼着玩送他的一颗岁晚丹，递到小男孩手中，道：“看你还受了伤，吃了这个恢复得快一些。”
　　何止是快一些，凡人吃了之后，活到百岁不成问题。
　　小男孩颤颤巍巍地接过，眼睛看着岁晚丹，张了张口，呜呜了几下。
　　腾文因着和吴愁绑着手，也不由得弯下腰来。对着吴愁道：“秉文啊，他，应是哑的。”
　　向荣道：“应是误入了，我一会儿开条路引他出去。”
　　吴愁点点头，起身和那小男孩说道：“那我们先走了，你多小心，一会儿回家后就不要到处乱走了，记得吃那个……呃……药。”
　　说罢三人便向前走去，向荣道：“今晚鬼界就会来人了，泊如你用灵力帮我稳住结界，我得出去一趟。”
　　吴愁笑道：“这就是你扔那个卷轴还整出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原因吗？缺个看门的？”
　　向荣大笑：“要不是腾文仙君机智聪敏，你怕是不能那么快明白我的意思。”
　　“好了好了，你要去哪里？”
　　“去取七玄桐，奏琴给他们引一下去鬼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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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mmmm凡人能活到百岁就已经是高寿了，所以那个岁晚丹在延年益寿上是very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