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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一百零一章 佛系混子 ...

  •   洛府内元宵节夜

      “公主,小公子已经睡下了。”新语行礼,低眉说着。

      “暖炉可热乎?金丝碳还足?”昭阳公主褪了衣裳,去了妆,此刻正在净手。

      熙儿和她不在一间睡,乳母带着。

      她们娘儿俩才从宫里回来,今日元宵节,宫里头喜乐异常,母后再三劝她就在宫中留宿不要来回奔波,可她还是自己拿了主意选择回府。本该是一家人团圆之日,夫君不在,她和熙儿在宫中不安生。

      “热乎的,奴才们提前生了火,房间暖气儿足。府里早就准备了许多,再加上前些个儿皇后娘娘赏了不少下来,怕是够用两三年了。”新语笑道。

      金丝碳燃的快又暖和,还没有烟,一点儿也不呛人。贵人们都抢着用,可金丝碳也是真真贵,一般权贵用多了也够呛。

      “待会叫下人们注意值班添碳,多仔细些。”昭阳公主擦了擦唇,歪头跟伺候她梳妆的宫女说。

      “是。”身边侍奉的宫女把梳子递给新语,识相退下去了。

      昭阳公主打了个哈欠,神色厌厌。

      她有些累了。

      “公主……今日不若早些歇息吧,才从宫里回来,马车劳顿。”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新语没错过公主脸上那一丝丝若隐若现的疲倦。

      “不了,今日还没诵经练字。”昭阳公主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神放空,今儿确实有些累。

      她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在宫中奴才不敢得罪,论起侍奉她来那是一个比一个仔细,一个比一个小心,可她心神就是疲倦,想回府中祈福练字。宫中越是红火,她心中越是空空,少了味道。

      “可……”新语想出言劝,公主都疲倦成这样了,诵经练字那可要两个时辰,忙完那都到深夜,驸马爷在天上知晓也心疼。

      “新语。”昭阳轻轻一喊,铜镜中神情凝结了起来。

      “奴婢知错,请公主责罚。”新语忙放下梳子,跪下认错。她忘了,公主在驸马爷的事儿上那都是说一不二的。

      “起来吧。你是懂事的,明白该劝就劝的道理。”新语也跟了她不少时日,要说是故意犯上不至于,多半是心疼她。可是,有些时候她要的不是心疼,她要的是踏踏实实把东西给她准备好、安静听话的人。

      “是。”新语恭恭敬敬的,看了公主神色缓和了一些才又拿起木梳给她梳头。

      公主……自驸马去了以后变了很多,过往她总以为公主是端庄平和温柔大方的,现在……她不敢枉自议论,却打心底觉着公主杀伐的一面都出来了。

      宫中公主有几个头铁的,明明庶出却没脑子讥讽昭阳公主。过去公主不跟她们计较是公主心慈,而驸马去了,这群人居然敢暗暗讽刺起来了,这不就是碰了公主逆鳞?

      公主当场就给了那几位公主几个耳光,转头就往皇上皇后跟前大哭一场。哭是手段,这一手惊得皇上皇后慌张,毕竟他们从没见自小守己的静安如此大哭的样子啊。

      皇上仔细过问之后禁了那几位公主的足,罚了她们宫例,以示惩戒。之后一个个儿都知道见了昭阳公主就得乖乖缩着,神情恭敬了不少。

      再有,皇后娘娘他们宠爱是一码事,公主自己为母则强又是另一回事。公主若过于温和,这府上私底下猫腻能滔天,欺上瞒下的事情多了,这府里就从根里头烂了。

      此外,驸马爷留了不少生意下来,虽然这些都被调教好自己也能运转,可多少要操心不是?公主如今就是府中主心骨,一府主母,那是要撑事的。

      新语收了心绪,认真为公主梳头。

      昭阳公主闭目养神。头上侍弄好了以后,轻声道:“拿衣服来。”

      “是,公主。”这衣服是昭阳公主专门用来诵经练字穿的,送到国寺里供奉过的。

      昭阳公主打起精神头来,自己研磨。夫君去了,她花了好些时间才找回自己,不再失魂落魄。她每日诵读佛经,为他祈福;又从父皇那讨要当年夫君在翰林院抄的二十来册书,照着练字。每每心思浮躁了,诵经练字之后就静下来了,就好似夫君在身侧一般,她已经学着从字里面看当初夫君经过的日子了。

      可惜,夫君字独特,她练了大半年才空有表面功夫,韵味不够。

      “等以后熙儿大些了,清明节带着他去给他爹爹上香扫墓。”再过个把两个月就是清明节了,熙儿还小,母后是决计不舍得他舟车劳顿的去江州的,只得在京城守着。“夫君他……”

      该是如何孤单啊?还有公公婆婆。那才见过两面,一次是随夫君去的,一次是夫君被葬回江州。

      “公主,驸马爷能体谅的。小公子如今年幼,这来回不轻松,也离不得您。过两年就好了,您宽宽心。”新语一看公主愁,就明白公主这是想去江州给驸马爷扫墓,却被皇后娘娘驳回来了。“再有,伯老爷年年也去江州,一定会把您的思念给带去的。”

      昭阳公主只是扯了扯嘴角,像是默认的样子,可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了,这怎么是一样的呢?亲自去和伯父带去是两码事。

      “对了,伯父过段时日该回来了,那院子每日都有清扫吧?”整了整衣裳,昭阳公主转身问。

      “回公主,伯老爷院子日日清扫,您放心。”伯老爷每年过年都不在府中,驸马爷在的时候就不过问,只吩咐人日日扫院子,务必做到伯老爷一回来就能有家的感觉,如今自然是一样的。

      平日伯老爷基本是在书院里待着教书,回府中甚少,公主时常派人送东西过去,很是敬重,府中上下没人敢不把伯老爷放在心上。

      “嗯。”静安轻轻点头。“你退下吧。”

      她要诵经了。

      昭阳公主拿了一长串佛珠在手,在蒲垫上跪下,微微歪头对着身后的新语说。

      “是,奴才告退。”新语行礼退下。

      昭阳公主轻合美目,朱唇轻启,读起那熟记于心的佛经来。心安定下来,只是念着念着,一颗泪从眼角忽地滑下,砸在衣摆上无声无息。

      所有的情绪化为嘴边的一声轻叹。

      高府

      高玉泽在书房呆着,他才从爹娘宅子中回来,妻子和孩子在老宅上住下了,他一个人回来的。

      当年成亲的时候索性和爹娘分了家,现在另外两个都没了,就他一个,自然而然这家就不用分了。娘劝了他很多回老宅里住,他愣是没同意,没有什么原因,就是不想。

      现下他正和幕僚甘仴先生一起谈论谈论正事儿。

      “大人,圣上此番从漠州调度人马……怕是有扶持那头的意思啊。”甘仴先生摸了摸胡子,一脸担忧的看向上座的高玉泽。眉间夹的死紧,中年男子的沧桑毕现。

      那头,是指邓秦一派所支持的三皇子一派。世家自然不可能统一支持一个人的,皇上又生了这么多皇子,总会分派站队。皇子之间以太子、三皇子以及六皇子这三股势力为大,其他的么……可以暂时不计。

      打战是最容易升官加爵的。楯州那边虽然三败,但还是有实力在,此番调兵是起支撑性的力量,合而为一,所向披靡。表面上来看算是一个肥差事了,只要杀敌并保住自己的命就有大发展。

      三皇子势力不小,如果此番邓秦得了功劳,三皇子一派又能再度发展,对太子不妙。

      “调度就调度吧,不是问题。”高玉泽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浑仪被搬走,天象也不错……想办法把三皇子、六皇子多往里头引,太子这头老老实实做事就行了。这可是他们送上来的好机会呀,为什么不让人家争着立功?”

      “公子意思是……”甘仴先生心中骇然,略有不确定的问。

      “拿回来是死,拿不回来也是死,让他们争抢去吧。”高玉泽笑了,很温和,但甘仴先生看得背脊发凉。

      拿回来是死……浑仪如今运到契丹了,再拿回来,但凡有些磕碰就是影响了国运,死罪。至于拿不回来也是死……浑仪这种重器,拿不回来那更是死罪。可是万一圣上并不放心上怎么办?

      话说回来,连输三场、浑仪能被搬走,就是计算好了的。他们瞒着太子在镇南军里头插了人手,赢一战要数人同心,输一场只要几人异心就行。

      大人有胆魄,寻常人必定是不敢如此操作。要么是觉得天象乃国之根本,不敢用浑仪作为棋子;要么就是想都想不到这一层来,毕竟故意输了,那可是通敌大罪。

      “大人高见。”甘仴先生起身作揖,这个局……真的深。不过那一句天象很好他不懂,想来也许是近日钦天监那头透露出来的吧。宜攻略,运道好?

      “还得多倚仗先生指点,别多礼。”高玉泽如今地位并不低,且换一句话来说他是个主子。可他对他的幕僚还是很礼遇的,也舍得放权,所以跟随他的人忠心。

      甘仴先生只想到了表面一层,这背后一层么……就是给去的人上一个必死无疑的保险。

      高玉泽会看天象,当然是自己私学的。关于天象这一块儿朝中把握的很紧,私学惑众着死。他年少时有自己的际遇,就把这个事情给学了,连他爹都不知道他会这个。

      他唯一稍稍透了点戏的就是阿沅了。他是相处之中才发现那家伙不会看时辰,教她看时辰的同时顺带就教了一些天文历法之事。做了吏部尚书以后,还谈论起过钦天监,如果阿沅愿意学,他是愿意教的。

      可惜那家伙才学了点皮毛便不肯学了,说是太过于复杂,学了之后让她看星星不是星星,看月亮不是月亮的,太心累。也行吧,如此没有斗争额求知欲的也就只她了。

      为什么说给那群去的人上一层必死的保险?他在钦天监的探子观察星象加上他依据推算多年,多少有点儿东西。

      未来半年必有一次五星凌犯,火星侵犯南斗,有谋反者、破军杀将之事。

      这半年,足够邓秦他们收拾契丹了。赢了,那就应谋反之天象;输了,那就应破军杀将之天象。

      浑仪被动是为这一层铺路,引起帝心、人心晃动,从而关注天象。而后跟来的天象人事相对应才是真真的杀机,浑仪是个引子而已。

      不过这一点不需要让太子他们知道,他自己知道就行。他高玉泽或许不信天象,但是皇帝和百姓不会不信,就这么简单,他也有这个底气。

      “小人斗胆,您不若让其他人度三皇子推荐邓秦副将军,想来皇上也是动念的。”甘仴先生摸了个八成清楚,皇上说要从漠州调人,就是想给邓秦一个立功的机会,抬一抬他的位置,毕竟皇上很欣赏年纪轻轻就能杀敌立功的。

      有什么比三皇子推自己人去死更快乐的呢?

      “会的,这个先生放心。太子那头为了不扎眼睛,也要推一些人进去的,明哲保身。”至于死谁?就看谁没有价值了吧。

      太子一派损失人是给皇上看的,受害者是最没有动机,这是天下人皆知的道理。就是看牺牲哪些人牺牲多少了,牺牲不一定是亏,有时候也是赚了。

      镇南军主要力量可是六皇子的人呢……光是送什么人进去就够这俩皇子斗的了。

      最好就是三皇子六皇子自己掐上,太子卖卖惨坐等收利就是。

      “先生,前些日子托您收集昭阳驸马流落在外的抄书可有眉目?”高玉泽正了正身子,很是关心。

      “秉大人,经下头打探,已经收回五本明确由驸马爷所抄之书,还有六本尚不明朗仍然在确认中。”甘仴先生其实并不太懂为什么要收集驸马爷所抄的书,驸马爷的字确实是好,可许多大家抄的版本不是更好吗?“不日整理了来,送至府上。”

      这半年来陆陆续续收集了好多本,有的花了重金买回来,有的用了点手段。他不是特明白为什么这么做。

      去了的驸马爷的字有那么大魅力和收藏价值吗?

      “有重合的没有?”高玉泽沉声问。

      “有本《鹊》诗集重复的。”

      “拿好的那本儿,再挑两本与军书无关的,用锦盒装了去送到洛府上,给公主吧。”那是个傻人,傻人二字也不知道是在说公主还是说自己。也给她一个念想吧,都不容易。

      “是。”先前也送了好几本儿到公主府上,公主满是惊讶收下了,而后公主感念,让太子赏了不少东西给大人。

      可是吧,他老是感觉有种大人捡剩下的给人家的感觉,太奇怪。因为老规矩,好的必然是要留下来给大人的,所以说是奉承也不叫奉承;说是大人自己心仪这字吧……又会分出一些给公主,没个独占的想法。

      看不懂看不懂。

      “先生回去吧,我派人送你。团圆夜,和家人团团圆圆才是。”高玉泽笑道。黑白分明的眸子上溢出一丝缓和,现在他心情很好。

      “劳烦大人!大人元宵节团圆和睦,万事如意。”甘仴先生很是识趣,该走就走,他也确实想回家和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目送甘仴先生到门口,待人都出去之后,高玉泽从木箱子里拿出凉长长做的小木马,手指搭到一头,一按,看着木马左右摆动,黑黢黢的眼里含着念想。

      洛阿沅呐……天上滋味可好?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你了。

      漠州

      凉长长在漠州没啥事,过了年也就是个宅家咸鱼,日常左手练字,不说其他的,太丑了自己都受不了,左手写字写的可累了。没什么可消遣的,也不爱听戏,就呆着翻翻书。

      说起浑仪这种事情,她就想起了当年自己看不懂时辰的苦逼,还是高玉泽和周哲礼双双补课她才懂。周哲礼只会看时辰不会其他的,高玉泽就不同了,这货懂得有点儿多,给她科普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就摁头让她学。

      那段时间可心累,实在觉得复杂就罢工了。看她油盐不进的样子,高玉泽只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她耍耍无赖高玉泽也就没说什么。

      京城翰林院里头就有观星台,过往凉长长在翰林院做官的时候,都没怎么注意,就远远的瞅了几眼。

      翰林院分工挺明确,没恰这一块的饭,就不要操这一块的心。观星台是重要区域,除了钦天监的人和大佬,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入内的。

      钦天监把观星台设在翰林院里头,可以等同于在里头圈个地。虽然名头上受翰林院管束,实际上是很独立的。

      凉长长对于钦天监这些了解不多,只是曾经听高玉泽提起过里头的分工:十几人观测恒星、五人观测太阳、七人测风向、十几人测晴雨;再有几人测时间,几人校验钟声。

      门类很细,人员充足。

      当时她不知道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发现高玉泽竟然连这里头都了若指掌,可见他不是吃素的,势力触及之深让人咋舌。

      没发生什么之前,凉长长可能觉得这种大佬让她抱大腿就是在精准扶贫;发生了之后吧,她只想说世界上没人了吗咋就盯着她了,简直头皮发麻。

      也许是太久不曾想起,此刻突然想起高玉泽来竟有些许无奈。

      她‘临死’之前,高玉泽悄摸摸来找过她很多次,这人反正就是不喜欢走正门的那种。次数应该多,多数时候她睡着的,不过也有好几回醒着,知道他来了装睡着,她不敢面对,怕尴尬也怕节外生枝。

      有时候高玉泽会对着她喃喃自语,说什么心悦于她;有时候就是无声看着她,黑夜里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东西,一呆就是好久,直到她都真睡着了,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高玉泽这个人太聪明了,她看不透。聪明也就罢了,还是个行动派;是行动派也就罢了,还是个手握着权利的行动派,杀伤力太大。

      当年在书院里头高玉泽问她愿不愿意跟着他一起,说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和她对上,她心里惊了一下。不是因为高玉泽不愿意跟她对上而吃惊,而是因为高玉泽原来已经盘算过和她对上以后她会是个什么下场。

      对自己人还可以,对敌人那是绝对的狠辣,高玉泽大体上就是这么个路子。

      那时候她觉得大佬发善心的机会不多,也不知道自己会中第,才挣扎了两下就应了,毕竟抱大腿也要趁热乎不是。

      当时高玉泽答应她在书院里头让她干干净净不扯入那些打脑壳的事情中,还拉钩来着。后来发现人家是讲信用的,他用她去找周哲礼是为官之后的事情了。

      但就是这样才气人啊!

      该利用的还是利用,夜里头却爬房间里头看着她说心悦于她,谁敢信高玉泽真的会喜欢她啊?顶多就是看她过去狗腿样儿顺眼。

      唉。

      阿驰已经动身去京城,就剩阿驹和她继续在漠州。上次副阁主他们打的什么哑谜愣就是没给她俩解释半句,阿驹又关心兄长的安危,连夜制了好多毒药给他兄长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把锋驰整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今儿吃了团圆饭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凉长长拿了本书,一个人坐在烛光底下仔细看书,屋外月色凉凉,冷风呼呼的吹,漠州最冷也就是这段时间。

      凉长长自己这院子里没人,下人她都给放假了,元宵节还不让人家回家和家里人团圆就有点儿不厚道了。阿驹自己房里头呆着,研究新药材去了,他俩之间隔了两个院子。

      思路正跟着书走,身上感觉某穴位一痛,她被点穴了。一股凉意从脚底起来,涌上心头。

      “不知道是哪位客人给孤舟这么一份大礼啊?”不会是高玉泽吧?他会点穴,而且最喜欢点她穴道。她努力想动,可身体半点不听使唤。

      “洛钰沅。”身后房梁上传来低低沉沉的一声呼唤,一听就是带着面具的,闷闷的那种。

      凉长长努力眼球往上翻想要看到人,奈何实在看不到人,白眼倒是给了好几个。

      “这位客人找错人了吧,孤舟不是您要找的人,不若解开穴道来?”那声音低沉的,凉长长听不大真切,分辨不出来是不是以前认识的。“这个姿势着实累人,还请阁下放孤舟一马。”

      凉长长正要翻书的时候被点了穴,手还悬空在那儿,书页在她食指间夹着,颤颤巍巍的。就这么悬着手,很难受。

      “不承认啊?洛钰沅……你不承认,你伯父可就危险着哟。别装愣,不是你叔父,而是……郝夫子。”来人刻意改了声音,说的平静,内容却让凉长长更加惊骇。

      这是个什么意思……郝伯应该不会有事情吧?每年他都会在外边儿,行踪没有那么容易让人知道。……可是除夕那晚副阁主的话又让她心里有些迟疑。

      “孤舟不知道您说什么,我就一个叔父,看您好像也知道。您要是有什么事情想要用上祥云阁,咱们可以好好谈谈。”凉长长还是冷静地回答,心里乱但是还是不能承认。

      “哈哈哈哈……我知道你在假扮,别不认了,昭阳公主驸马!”来人畅声大笑,听她说这些就好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一整就认定他是洛钰沅。

      那人从房梁上跳一下落在凉长长背后,食指刮了刮她的后脑勺。

      凉长长瞬间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她还是看不到人,这手指来来回回的,就感觉随时会变成一把剑戳进她的脑壳里头,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就冲来人这一手功夫,要她命好像比较容易,这条小命虽然已经各种辣鸡,但也不能不要嗦。

      果然武力值不行是原罪。

      “大侠,还是那句话,不知道您想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咱们可以好好商量一下。我一介草民怎么可能和昭阳公主驸马相提并论?”凉长长咽了咽口水,努力稳住,语调不变,称呼也从客人变到了大侠。

      来人不做声,手从后脑勺落到她脖子上,在她后脖子上来回轻抚。

      凉长长心里更慌了,不会抚着抚着就掐他脖子吧?镇定镇定,冷声道:“大侠?”

      “真乖,知道打不过就不叫。”面具人面具之下的脸很是缓和。

      “……”凉长长确实没在第一时间叫人,就是因为今天时间特殊下人们都走了,最近也是阿驹院子。隔两个院子,阿驹从听到到反应到火速过来那是要时间的,莽撞的话,恐怕她人都已经嗝屁了三回了。

      “我啊,没什么想要麻烦祥云阁的,就是个好点儿男色的采花大盗,专门采你这样的花。”似乎印证他所说的,他对着她耳后吹了一口气。

      身后人语气调侃,轻飘飘的却把凉长长砸的头晕目眩。

      凉长长面色铁青,“那还请给我一死吧,我生平最恨好男色的男人,现在我心里犯恶心。”

      “巧了,我么……最喜欢不喜欢男人的男人,要吐了那可更加有味道,钰沅呐,你若是认真的认了,我们可以好好谈。”面具人听了他的话哑然失笑,可真是可爱啊!

      喜欢男人的人……莫名想到个放荡不羁的人。

      “哎哟喂,这手儿抖的哟。来我帮你把书先放一边儿,给你减轻负担。”从他说了那句他是采花大盗开始,这气氛就歪楼了。他以一种环抱的姿势从她手上轻轻取下书页,协商之后甩手就甩在了桌子上。

      这双手!手指甲的形状!以及袖子遮住的伤疤!

      “邓副将军,透过一个人看另外一个人,好玩儿吗?”凉长长语气肯定。妈的,邓秦耍她来了。

      “哟哟,如此笃定我是那个人啊?”面具人顿了顿,收回他的手交叉在他自己胸前。

      “别闹。”凉长长右手肌肉已经开始发酸,她确定肯定以及一定这人就是邓秦。一个此时应当在边关驻守过着他沙海日子的副将军。

      在她确认是邓秦以后,恐惧已经散去大半。

      “你是洛钰沅,你承认也得承认,不承认也得承认,因为我的话只能对洛钰沅说。”邓秦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她的对面,他也没说他是谁。背后挂了个黑色的包裹。

      他搞这么一大出就是好玩儿而已,也出乎意料的发现,钰沅兄身体是真差,和当年没法比。

      “……”死也不承认,就不承认。承认了就是把把柄送到他手上,以为欺君之罪是好玩儿的吗?“副将军,可不能强扣帽子。”

      “究竟是不是强扣帽子你是最清楚的。太久不见了,钰沅兄。”邓秦语气里含着笑,那双眼睛里带着很复杂的情绪,看着多半是怀念。“你可以不承认,但是我想跟你说会儿话,心平气和的。”

      凉长长还想否认,“我不是……”

      “嘘……”邓秦食指抵在她的唇上,声音低沉而好听。“我戴着面具,你也戴着面具,我们扯平。”

      “……”凉长长有些茫然。

      “你身边那个憨憨的侍从挺不错的,来历不小啊,上回替你来找我报仇了。用什么痒痒粉让我可难受了好几天呢……看在你面子上我就饶过他了。”邓秦声音里头有些些委屈,却三言两语带过自己因为痒把浑身抓的血肉模糊的事实。

      凉长长眼睛不自觉的睁圆了一些,阿驹?

      “他是个不错的。”邓秦居然带了一丝欣慰来夸赞。“善用毒,身手还不错。就是防备心弱了一点儿,没有时时刻刻守着你。今儿要不是我,你死一万次都够了。”

      还有谁会来找她的事儿啊?除了本地几个大官知道她这么号人,如今负责和外头打招呼的都是副阁主。“您今儿来,究竟为何事?”

      “哎呀,这么快就要直入主题呀!我都说明白了,我是来采花儿的,看来你还挺期待。”邓秦闷闷的笑,就是忍不住犯嘴贱逗上一逗。

      “……” 真的不想做声了。

      “好啦,我逗你玩呢。”邓秦正了正面色,想了想说道:“我来找你道别。”

      凉长长有些疑惑但很快转过弯来了。前些日子副阁主他们说调兵去支援楯州,怕是为了这个事儿吧。

      “都不问为什么吗?”邓秦看对面人疑惑了一下,又很快没有表情的样子郁闷了。“唉,算了算了,怎么从来对我防备心就这么重啊,多不公平。”

      “我要去楯州了,这一去也不知是多久。形势也是未知,希望这不是个诀别吧。”邓秦说到诀别二字,手忍不住握成拳,心情也默然沉重了起来。

      “你……”凉长长想说些什么,听到这些东西让她有些不知所措。邓秦这幅样子让她心慌得很。“怎会?这是一个加工进爵的好机会。副将军回来之时,怕是将军了。”

      “说了这么客套和官方的话吗?”邓秦撇了撇嘴有些失落,带着面具的头缓缓低下看向自己的手。“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所以副将军想要听什么呢?”凉长长还是踹着明白装糊涂。

      能想听什么呢?无非就是想听一声保重自己,平安归来。

      “算了。”邓秦知道这人还是小心谨慎着不肯放松不肯承认。“咱俩来定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凉长长手已经酸得在自动发抖了。自尊和矜持让她没再开一次口,反正死要面子活受罪呗。

      “我说的很快的,撑一撑。想到我骑马奔来这里废了这么久,只说这么几句话划不来。”邓秦注意到了,可他暂时不能给解穴。只是把自己的手给递上去撑着,让她的手有个着落。

      嗯,钰沅兄手上练武的茧子虽然已经不似从前一样了,可还是能感受的出来。这双手越来越偏向纯粹的文人了。这双手光滑细腻又修长,不似他一样越来越糙。

      凉长长有些不自然,手上触感温热,邓秦的手并不软,茧子满了去了,这些年沙场上磨砺的啊。

      “我不过问你现在这幅样子是你真正的面目,还是说过往那是你真正的样子。我如果平安回归漠州,我给你画幅肖像,你给我提个字儿吧。”邓秦摇了摇她的手,很是期盼。

      凉长长想了一会儿,才道。“我从来就只一张面孔。题字这种当然可以,只要副将军不嫌字丑。”

      邓秦嘴角抽搐了两下。“鬼才要你左手写的丑字儿呢!要你正儿八经的用右手写的字儿。”

      “!”凉长长惊了。靠,他居然连她是用左手写的字儿都知道!

      “还有,我若是回来了,我带你去大漠边看看好风光吧。那沙漠里头的沙枣很甜,你会喜欢的。”邓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还想和你喝酒来着,去最美的妓院,看最火辣的妞。你不喜欢小倌馆就不去了。如今我身子已经不再如当年那样秀丽好看了,我也就不让你摸摸感悟了。”

      “……”这个并不是很想答应怎么办。

      “快点头~”邓秦见她神色闪躲不看他了,惠州巨石的挠起了他的手心。

      “唉唉唉……干干什么呢呢你哈哈哈哈……”痒!

      “快答应!”

      “行行行!”

      “这还差不多。我若是死了……给我抄本佛经捎给我吧。这辈子在战场上杀了不少人,肯定下地狱的,你渡一渡我,我在下头的日子也好过很多呢,同意你就眨三下眼睛。”

      凉长长叹气,眨了三下眼睛。什么鬼啊?就算她不同意也会眨三下眼睛啊,就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邓秦很满足,笑的贼开心,连连说了几句真好。而后肃穆起神情来。

      “接下来这些话只说一次你记牢了,这些话只对洛钰沅说。”面具背后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里面的慎重想要提醒她重视起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假死,但是……京城不要回去了。”

      邓秦带了一个黑头面具,上面用朱漆画着不知名的花纹,烛光下明明灭灭的,说着让人心里发寒的话。

      “京中并不太平,我不知道郝夫子和祥云阁的关系是怎样,但是如果他和祥云阁有半点关系,趁早脱身。”

      “祥云阁要发展的话可以继续发展,但是最好只是在漠州,冀州和京城如今发展了怕也是白做。有人在惦记着你们。若是不信,你们大可派人去调查,仔细求证。”

      “还有……小心些高玉泽。”在这个人手上栽了太多跟头,邓秦不得不提醒一句。

      在楯州输了第二场的时候,他就接到了三皇子的信,三皇子说是万一输了第三场,就把他推荐给圣上,让他过去联合平定契丹。

      从理论上来说这是一件好事,有仗打比没仗打也好玩儿,可他心头就是不安宁。尤其是收到他爹的来信,说三皇子和六皇子以及太子都向圣上推荐人,其中以三皇子推荐人最多,他邓秦是最重要的人选。

      六皇子推荐人,那是明摆着想要将功补过,镇南军是他带过的兵,打了败仗多丢人。丢人是小事,皇上一怒消了他势力是大事。

      太子、三皇子是想要抢功劳。从过往的事实出发,太子认真的想要去谋划一件事情,那必然不会让三皇子占了上风去。虽然可能是因为太子在军队势力不深,所以就这么几个重要的人。

      但很大概率……是太子要三皇子和六皇子斗个你死我活。

      这块蛋糕确实肥美,三皇子都有些被昏了头,父亲说不论怎么劝都劝不住,那么只能他邓秦去拼了,在信里再三劝他要仔细行事。

      太子……背后站着高家,高玉泽没那么简单。明面上看着太子是全力以赴想要争这个机会给属下立功,背地里有多大的隐情那还不一定呢。

      高玉泽……此人谋算太深,又善于杀伐,他得提一句。

      又是这句话!凉长长听了心里可累了,这话周哲礼也跟她说过。可高玉泽究竟究竟需要让她躲到什么程度没一个人说,不过想了想高玉泽做的那些事情,痛快闭嘴了。

      她都到漠州来了,应该没机会碰头的吧。“您所说的这位大人和草民并无交集,副将军请放心。”

      要担心的是邓秦说祥云阁被人盯上了这事,她一定得跟副阁主说。还有郝伯……

      邓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他也只是提个醒,再多确实不能够说了。

      “下次,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认出是你,你告诉我刚刚怎么认出是我吧。”邓秦站了起来,轻轻抱了一下被点穴的人。“那个时候不准点这香了,大老爷们的,怪得紧。”

      凉长长被迫埋胸,脑袋上的井文突起。阿西吧!

      “好了,最后一件事情。我把这些交给你,行军太远了,这回我就不带这些东西了,你替我好好保管,你可以拆开看的。”邓秦解下背在背上的包袱放在桌子上,停留了一下,抬手摘下面具。

      一张硬气的脸暴露在凉长长面前。

      是邓秦。

      “就这么走了,还是会不甘心呢,还是想让你看看吧。万一这是最后一面了呢?”邓秦面带调侃,抬手摸了摸对面人的脑袋。“多谢你认出我,说明你也曾仔细关注过我。”

      他嘴角上扬,复又带上面具,走到门前打开门。外头月色浓重,回头望了望她,“我走了,你保重。”

      “等等!”凉长长喊住他。

      “怎么?舍不得我?”听着还有些小雀跃。

      “你还没给我解穴。”

      “……”邓秦难得一哽,“我没忘记。”

      “嗷。”凉长长抿了抿嘴唇。

      邓秦快要气死了,太现实了太现实了!

      就在他心中悲愤之时,听见那人非常认真的来了一句话。

      “保重自己,平安回来。”

      凉长长一字一句地说,看着十分真诚。虽然这人坑了她,但是也算是旧相识了,值得这么一句。再不济,人给她送了情报来,不论真假,两句好话也是必要的吧。

      “好。”邓秦所有的抑郁都散去,只留下平和和快乐。“今儿月色真美,很圆满。走了!”

      他抬手射出一颗石子,同时奔出去,脚尖一点消失在夜色里。

      凉长长被成功解穴,僵持太久,失了力气一下趴在桌子上歇气。

      唉,今天也是渡劫一样的一天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来了来了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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