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茶[101美宣]》湮秋

44、终--生日番外

　　面前的铁盘子里堆着几十串热气腾腾的羊肉串，辣椒孜然刷的比城墙还厚。头顶上的遮雨棚在小灯泡的映照下反射着惨绿惨绿的光，雨水顺着压下来的沟壑汇聚流淌。孟美岐和傅菁相对面坐着，周围全是赤着上身喝酒的大叔或勾肩搭背的学生，隔着一条街的对面是放着扰民音乐的大型综合商场，鱼龙混杂，熙熙攘攘。

　　傅菁喝了一口啤酒，拿着吃完的竹签点了点盘子：“你叫我来就是让我在这跟你干瞪眼的？”

　　本来傅菁最近在减肥，到了晚上七点之后绝对不再吃东西。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可这才坚持了一天，就被孟美岐一个吊魂的电话招了出来，约在这种勾人馋意的地方就算了，竟然还是在喝口水都能肥两斤的十点多。看着对面那个没有丝毫食欲的孟某人，傅菁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孟美岐没有吃东西，自从坐下后便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手托着下巴撑在膝盖上，眉毛快凝成一团。

　　“我不知道怎么说。”孟美岐叹了口气：“烦死了。”

　　傅菁耸耸肩道：“你最近不是忙着实习吗，什么情况，那个变态老板又怎么你了？”

　　孟美岐摇摇头：“不是这个事。”

　　“奇了。”傅菁咬了口羊肉：“谁还能让你这么愁。”

　　孟美岐没有回答，抬起眸子和傅菁对上视线。傅菁吃着羊肉串反应了两秒，猛然窜起来揪住孟美岐的领子：“我靠！你把吴宣仪怎么了。”

　　孟美岐无奈的拍了拍傅菁的手：“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傅菁松开她的领子，道：“说清楚。”

　　孟美岐又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惹她生气了。”

　　傅菁又反应了两秒，简直想指着孟美岐的鼻子骂她了：“吴宣仪那么好脾气的人你还能把她惹生气？你作了什么孽？”

　　孟美岐动了动唇，似在组织语言。傅菁见她为难开口的样子，失声道：“你出轨了？？”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有几道目光隐晦的投射过来。孟美岐尴尬的无地自容，压低声音道：“你给我闭嘴，我怎么可能！”

　　傅菁急道：“那你倒是快说啊！在这和谁不好意思呢？你是怕我揍你还是怎么着了？”

　　孟美岐烦躁的揉揉头发，终于慢慢说了出来。

　　.
　　最近实习的公司异常排外，对新人态度和待遇都很不好，刚来的人要么只能做些跑腿的工作，要么就是处理繁杂庞大枯燥无味的数据，几乎每个新人都要掉层皮。要是孟美岐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新人，每天只老老实实工作的话就算了，偏偏她长的漂亮，随便往人群里一站便是最入眼的那一个，结果自然收到了大老板的赏识和其他人的嫉妒。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成为众人排挤的对象，总之从前段时间莫名其妙的丢失水杯后，开始察觉到问题大了。

　　孟美岐也算是个刚入社会的新人，还没接触过那么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情。这一下猛然撕开大学纯洁无害的生活表面，进入到错综复杂的社会染缸里，一时间还真没适应过来，被那些虽不严重却十分让人伤心的小细节扰的烦躁不堪。

　　可以不去管不在同一个部门的上司，却总不能绕过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的同事，有时候她们一句无心的话语都夹枪带棒，更何况下劲了的排挤。

　　她的生活圈子其实挺简单，平时能聊个天排解下郁闷的朋友现在都在人生忙碌期。吴宣仪所在的公司也在忙的团团转，每天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多少，孟美岐不想给她徒填无畏的负担。而没了倾诉的对象，这一腔恼火无处发泄，忍了又忍，终于在这个下着大雨的晚上全部爆发了。

　　“美岐，怎么了吗？”吴宣仪放下筷子，轻声问道。

　　孟美岐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回了一句：“没什么。”

　　安静的吃了一会饭，吴宣仪忽然道：“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话，一定要和我说。”

　　窗外阴雨阵阵，铅灰色的天空压的人心里闷闷的，喘不过气一般。孟美岐拿着筷子，心里某个紧绷的位置松懈了一下，又猛然拉紧。她下意识的想叹口气，临到喉咙时又咽了回去，摇头重复了一遍：“没什么。”

　　吴宣仪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道：“今天晚上我请假...”

　　“你今天晚上不是要去改文件吗？”孟美岐打断道：“赶紧去吧，别耽误工作。”

　　吴宣仪停下了筷子，搭在桌边的左手食指摩挲着桌布。孟美岐埋头扒着饭，似乎想把一些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起用筷子扒进胃里，然后消化掉。她最近都没有好好睡觉，精神头不是很足，看起来烦躁又焦虑。吴宣仪柔声道：“美岐，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那口叹气还是没压住，从嗓子里溢了出来，与此同时出来的还有孟美岐带着烦躁的话语：“我哪里有什么累的。”

　　“美岐...”吴宣仪斟酌着字句：“我今天晚上请个假，我们一起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不要，你能不能不说了！”

　　话出口后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孟美岐揉着眉心，愧疚感压下心脏里翻涌的各种情绪，她咬咬牙，缓了一会才低声道：“对不起。”

　　吴宣仪站起身，走到了孟美岐面前慢慢蹲下，右手放在她膝盖上轻抚着：“没关系，美岐，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好吗？”

　　旧的新的记忆一起迸发出来，孟美岐皱起眉，有些难以控制那些在心底膨胀的负面情绪，生硬道：“你不用管我，我现在不需要你。”

　　这话一出口，吴宣仪波澜不惊的神色漾起一阵涟漪，她放在自己膝盖上的右手下意识握成了拳，眉尖也蹙了起来。

　　孟美岐有史以来第一次，从那双澄澈的只剩下自己的眸中，看到了失望。

　　不敢对上她此刻的眼神，孟美岐别过头，脸上的肌肉僵硬在一起。她听到吴宣仪有些深的呼吸声，头埋的更低。

　　“不需要我？”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吴宣仪似乎说的很费劲。

　　孟美岐忽然如鲠在喉，心里慌乱成一片。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些或做些什么，然而思想和关节处仿佛生了锈，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似乎听到了一声哽咽，吴宣仪站起来，转身走进卧室里，关上了门。

　　孟美岐没有用，视野里是桌上的晚饭，精致的菜样是吴宣仪对着食谱一点点研究出来的，厨房那一片区域，不管是做饭还是刷碗她都从未让孟美岐碰过。鼻子一酸，猛然的放松和排山倒海般的愧疚压下来，让孟美岐觉得心疼的连叹气都做不到了。

　　窗外的雨下的更大了些，哗啦啦的声音沉闷的撞击着耳膜。孟美岐把脸埋进手掌，有些欲哭无泪。

　　她没办法处理焦躁压抑的情绪，所以把那些不好的东西一股脑的扔在那个深爱自己的人身上，因为在心底坚信只有她是不会离开的，只有她会无条件的包容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后，孟美岐抱着头，从未觉得自己有如此卑劣，如此无能为力。

　　为什么那么多年，我还是这个样子。

　　“所以...你现在跑出来了？”傅菁不可思议问道。

　　孟美岐点点头，所有的话说出来后便像是个放了气的皮球，软趴趴的摊下来。

　　傅菁拿出手机看了眼，问道：“你知道今天是几号吗？”

　　孟美岐最近被各种事情烦的团团转，完全没在意到时间，打起了精神摇摇头，道：“没注意，怎么了？”

　　傅菁把手机放了回去，啧了一声，道：“我帮不了你，你加油吧。”

　　孟美岐垂下脑袋，又没了精神。

　　她尝试过向其他人求助，然而答案实在是惨不忍睹。

　　杨桑妮：“卧槽？！卧槽？！上次那个大美女是你女朋友！？卧槽！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程洁棂：“我哪知道，滚。”

　　杨超越：“嘿嘿，小陈总真可爱。”

　　......

　　这一会，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
　　一顿饭不知道吃了多久终于吃完，傅菁这个小没良心的一吃饱就跑到综合市场逛街去了。雨越下越大，来的时候没有带伞，孟美岐站在遮雨棚下，看着那盏闪闪发亮的小灯泡，微微出神。

　　十月份的风冷的有些冻人，孟美岐不自觉的抖了两下，这才发现手指已经冻的没知觉了。两手插进兜里，孟美岐转身想问问店主有没有伞可以借一下，空空如也的几张桌子却猛然刺痛了她的眼。烧烤摊不知道什么已经没人了，服务员正在收拾满桌的纸巾和竹签，店主也开始把没卖完的羊肉取下来，准备收摊。

　　是什么时候，人都走光的？

　　为什么离开的那么悄无声息？

　　没有来的一阵慌乱，孟美岐哆哆嗦嗦的掏出手机，想要给吴宣仪打一个电话，然而当调出拨号页面时，却又停住了。

　　如果告诉她此刻自己的位置，她即使生着气，也一定会冒雨跑过来给自己送伞，可孟美岐不想让她那么做了。

　　把卫衣的帽子戴在头上，孟美岐紧了紧衣服，一头扎进雨幕里。

　　远远的观望大海，只会觉得她漂亮广阔，只有靠近了才会知道海水的冷和危险。孟美岐奔跑在雨中，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这句话。

　　路边飞驰而过的车辆带起一道水墙，狠狠砸在孟美岐身上，一身衣服顿时湿了大半，无法抗拒的冷气直往身体里钻，孟美岐冻的发抖，却连转身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晕晕乎乎的跑回了小区楼下，抬头看向这栋楼里唯一亮着的一盏灯，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白色的一串数字在雨水汇聚流下的水幕后有些不清晰，孟美岐用湿透的袖子擦了擦，眨了眨眼把那个时间看清楚。

　　十一点四十六。她有在外面呆那么长的时间吗？孟美岐无声笑笑，不知道是不是淋了太多雨的缘故，太阳穴开始一阵阵跳着疼，雨声也仿佛是被放大了许多倍，在耳边哗啦啦的回响。

　　该回家了，孟美岐脑海里就剩下这四个字，抬起脚步准备往前走的时候，腿弯处却是一软，差点没直接倒下去。

　　噼里啪啦打在身上的雨滴忽然不见了，扶在腰间的那只手带着让人依恋的力量和温度。孟美岐没有抬头，却能放心的放松身体靠在她怀中。贪婪的嗅着她颈间的香气，两只手无意识的攀上那人的肩膀，感受到她的身体也因为自己身上冰凉的雨水而微微发抖，孟美岐呢喃道：“宣仪......”

　　恍惚间听到一声轻叹，落在耳边。

　　.
　　意识稍微清醒时，孟美岐发现自己被带来了医院，正躺在病床上，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手背上打着点滴，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

　　天花板似乎在微微旋转，耳边的一切声音都被放大，孟美岐眨了眨眼，视线往左一滑，吴宣仪正坐在病床边，握着她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孟美岐动了动喉咙，掌心用上力，握住她的两只手。吴宣仪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冲她苍白的笑笑，不着痕迹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医生说你最近有些过于伤神了，要好好休息。”吴宣仪说完这句话，深深的吸了口气，才继续道：“我再去问问医生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你在这等着。”

　　在她起身之前抓住了她的袖子，孟美岐挣扎着坐起身，小声哀求道：“别走。”

　　孟美岐拉着她袖子晃了晃，轻声道：“别走，求你了。”

　　吴宣仪的脊背有些僵硬，但终究没有迈出离开的那一步。

　　孟美岐小心翼翼道：“你就坐这里，哪也别去。”

　　良久，吴宣仪点了点头。

　　孟美岐松了口气，不知怎么想到了烧烤摊里空空如也的场景，心里一阵刺疼，忍着还有些余韵的头痛，从床上爬起来抱住了坐在床边的吴宣仪。这个动作有些突然，吴宣仪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抓住了孟美岐扎着点滴的右手，将手背上的那根针按稳，才抬起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扶住她还有些软的身体。

　　“我觉得我和你在一起以后，总是在对着你说对不起，一次两次，很多次。我就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总是给你惹这样那样的麻烦，处理不好那些负面情绪，不想让你劳累却总是事与愿违，这次还让你生气了......”

　　静静的抱了一会，气氛安宁的让人心也静下来。吴宣仪轻轻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怕有一天，你会真的不要我。”

　　心似乎被人揪了起来，疼的人喘不过气，孟美岐抱得更紧了些，努力让自己笑出来：“我都是你的人了，怎么会不要你。”

　　“恩。”吴宣仪道：“一定要抓紧我，不要放手。”

　　医院里的灯光有些明亮，孟美岐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眼皮上白茫茫一片，她忽然想起军训时医务室里那个被她刻意隔绝起来的小角落，那时她傻傻的不知道自己的真心，只是气愤吴宣仪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呆在根本不适合她的地方。在一顿发火后却得到了她温柔的回答，就像现在这样，就像从前许多次一样，无论她是怎样的情绪，换来的都是她温柔的包容与回应。

　　“美岐。”

　　“恩？”

　　“生日快乐。”

　　记忆的黑暗角落被清理出来，孟美岐低低的笑了两声，眼睛里再次涌上湿润：“怎么办，我越来越爱你了。”

　　吴宣仪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我恨不得你爱我到死。”

　　怀抱的温度逐渐升高，孟美岐跪在病床上，俯视着这张让她魂牵梦绕的脸，纤细的眉，清澈的眼，高挺的鼻梁和弧度诱人的双唇，指尖带着逐渐灼人的热度，从眉梢描摹到唇角。腰间的属于吴宣仪的那双手缓缓收紧，孟美岐眯起眼，找准双唇的位置狠狠吻下去。

　　隔绝在病床间的帘子猛然被人拉开，护士姐姐冰冷冷的声音切进来：“打针了。”

　　孟美岐像是被火燎了一样瞬间弹开，脸上尴尬的直冒热气，手脚都不知道摆在哪里。吴宣仪倒还好，只是耳垂也被染上了一层樱粉。

　　护士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打搅了什么，然而现在退出去只会让人感觉更加尴尬，只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干巴巴的拿出一个针筒：“这位山支同学，打针了。”

　　为什么每一次吴宣仪生气都会叫自己山支，孟美岐正想着，猛然反应过来：“打针？？？”

　　护士点点头，拔掉了针筒的盖子弹了弹，就要走过来。孟美岐三魂瞬间丢了七魄，嘴巴变成了一支只会说不得机关枪。她从小最怕的就是打针，每次看见那锋利的针头都会吓得脸色苍白，宁愿在手背上扎十针也不愿意后面打一针，还以为长大了不用再遭这苦，谁知道今天要再次面对这童年阴影。

　　见护士是认真的，孟美岐顿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一头钻进吴宣仪怀里紧紧抱住：“宣仪啊啊！！！我不要！！”

　　吴宣仪有些无奈的搂着她，看了看努力视而不见的护士，问道：“请问一定要打针吗？”

　　护士面无表情道：“是的，她还烧着。”

　　吴宣仪抚了抚在自己怀里抖个不停的某个小家伙，凑近了柔声道：“要打针才能快一点好，我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呜呜呜呜我不呜呜呜呜呜......”

　　孟美岐觉得，自己的脸在吴宣仪面前，是丢的彻底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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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推歌
要不要放弃——孟慧圆
ＩＬＯＶＥＹＯＵ——高桥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