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椴

1、第 1 章

　　2009年，春，张家界，凤凰古城。
　　一半是山水茫茫，一半是人烟寂寂，都市繁华被阻隔在造化的屏障之外，小小乡镇倒如同世外桃源般闲散宜人，只想让人睡到日上三竿，再百无聊赖地消磨晨光，直至渔灯初上，约上三五好友，和歌仗酒，浮世偷生。
　　可惜胡歌和霍建华都没有这个功夫享福。《仙剑奇侠传三》有很大部分是在深山中进行，自来了凤凰，摄制组更是抓紧了时间，生怕打扰附近居民。还未入夏，日光格外吝啬，山中危险，工作时间被大大缩短，因此经常天还未亮，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张罗起来。好在演员为了保证身材都要经过高强度的锻炼，因此身体素质还不错，加上晚间的工作以熟悉台本为主，睡眠充足，就算不能精力旺盛，也称得上神清气爽；倒是苦了一群技术人员，连夜剪辑，隔天还要进行镜头指导，没过几天个个都戴上了“熊猫眼”，陷在便携马扎里，连打蚊子都懒得动，脾气更是有些暴躁起来。
　　两人这天的戏份都不多，拍完了自己的部分，便可回去了。几个女孩子还在和导演讨论着几个感情戏的表现方法，胡歌站在霍建华旁边看了会儿，觉得有些无趣。《仙剑》的男女感情，基本上一个萝卜一个坑，脱出天花乱坠的仙侠背景，不过是狗血言情的套路。缘定三生，他是不信的。就算一个人真能重生，眼前的生活也有无限可能。谁规定林业平转世为徐长卿了，就一定还要对紫萱忠诚？信物这种东西，更显得有些封建迷信。在胡歌心中，景天绝不是会纠结于爱情的人，他透过景天的眼看到更广阔的天地。天地本多情，景天的爱要分太多份，雪见只取一份，不能再多，却也不少，顶够赚足上海电视机前少男少女的眼泪。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还是那副唇角微微带笑的模样，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跟刚认识的时候一样。胡歌觉得霍建华像个老好人，对谁都有些过分礼貌了，如果让霍建华演景天或者类似性格的角色，比如令狐冲或韦小宝，胡歌不敢说他能差强人意。霍建华是个好演员，但他骨子里有种致命的文气，这种文气也许会让一个男人显得懦弱，却也令胡歌像所有人一样情不自禁被和和气气的风度吸引。作为女性，应当会很喜欢这样温润如玉的男子，他近似所有剧情中推崇的翩翩公子。胡歌对此嗤之以鼻，毕竟烂桃花也不是什么好事。他本人一直在这方面小心翼翼，沉稳如霍建华，应当也是处变不惊的。毕竟他们正当壮年，未来仍旧是带有一丝理想主义的辉煌的，尤其死里逃生之后，他愈加懂得，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二十七不是停下脚步的年纪，三十更不是。《仙剑》虽狗血，却也不乏少年意气，算是国内电视剧史的奇葩一朵。胡歌可以想象，此剧杀青，各自前程似锦，下一个十年里还能有霍建华这般好友一同奋斗，他不禁觉得振兴传媒业的担子稍稍落在了我辈肩上。
　　想到这里，他发现自己有些过分自信，讪讪对着手里的台本咧嘴一笑，后背却被霍建华拍了拍：“老胡还不回去？”
　　胡歌：“你回去么？”
　　霍建华扬扬台本，眼角一弯：“都来了山里了。”
　　胡歌侃：“老霍想去附近观光还拉兄弟下水，够意思。”
　　霍建华敲敲他：“也不知是谁把指南针都打包带走。”
　　胡歌望天。
　　霍建华：“走吧，不远，就附近有个瀑布，我问了镇民，去看看有没有鱼。”
　　上海没山，饶是在影视城辗转了许多年，一切对于胡歌仍显得新奇好玩。霍建华口中的瀑布名副其实，比不上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浩然气魄，那声音至少振聋发聩，使人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胡歌站在下游水流稍缓和的地方，卷起裤脚，却见霍建华面对瀑布，举起了手机。
　　“有本事就下水啊！”胡歌竭尽全力盖过哗哗的水声，朝一身便服的男人喊，“戏装都脱了还顾忌个什么劲儿！”然后他发现霍建华将摄像镜头对准了自己，白光一闪，已然是拍起照来。
　　霍建华满意地放下手机。像素构成的胡歌的脸有些模糊，但笑得很灿烂。撩起衣服，脱了鞋，慢慢涉水向胡歌走去，喊着：“回去给阿姨也看看！”
　　胡歌一愣，大笑：“还是老霍周到！”
　　正是下午两三点的时候，阳光撒向山谷，瀑布直击礁石处水花飞溅，沁凉舒适，又像是液体黄金，熠熠生辉。四周平缓的林坡，浓翠随风层叠交织，鸟鸣穿透天际从远方传来。两人都是学艺术的，审美上极为敏感，不由在此情此景中稍生醉意。仅仅站着仰头环顾，都自有一番说不出的乐趣。
　　胡歌弯腰，在水里摸索一会儿，捞出一块扁平的石头，对霍建华回头一笑：“老霍看着。”
　　手腕轻动，石头便如离弦之箭朝瀑布飞去，在水面弹跳了几下，不知所踪。
　　“好！”霍建华抚掌夸赞。“厉害！”
　　这一手打水漂的功夫，也是《仙剑三》的剧情需要。胡歌不知练了多久才熟能生巧，如今无论水面是否平滑如镜，一块石头都一往无前，轻灵彷如拥有自己的意识。
　　胡歌摸摸头：“小时候没怎么玩，也算恶补的童年。”忽听霍建华惊喜喊道：“快看彩虹！”
　　顺着刚石头飞去的方向，一拱彩虹横现在瀑布前。阳光折射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放在这风景如画的清闲午后，恍惚有种误入仙境的感觉。瀑布后亮光一闪，吸引了胡歌的注意。
　　“后面好像有个东西。”霍建华疑惑地皱了皱眉。
　　“去看看？”
　　没等霍建华答应，年轻的男人已经拉起了年长一个的胳膊。水流在两人脚边奔腾向城镇的生活，川流不息。